“那就去削啊。”苏阮口气轻飘飘的道。在她的印象中, 陆朝宗就是无所不能之人,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他。
“阿阮这语气,真是轻松的紧。”陆朝宗往苏阮的茶碗里扔了一颗红枣子。那红枣子又大又圆, 飘在茶面上,尤其亮眼。
瞧见那红枣,苏阮不自禁的就想起了那日里这厮骗着自个儿吃香蕉和冬枣的事,她蹙眉, 下颚微扬道:“你扔红枣子做什么?”
“呵。”陆朝宗轻笑,语气揶揄,“昨晚上也不知是谁伸着小细脖子喊着没气了,连脚脖子都蹬上来了。这红枣子最是补气益血,多食些,补补气力。”
苏阮面色一瞬煞红,她偷眼看了看那站在一旁掩唇偷笑的宫娥,狠瞪了陆朝宗一眼。
“老家贼。”朝着陆朝宗含糊的吐出这三个字,苏阮仰头道:“你就尽欺负我吧。”
“阿阮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哪里敢欺负阿阮。”陆朝宗伸手,搭住苏阮的手腕子轻捻道:“阿阮掌着我的身家性命,养着我的身家性命,若是得罪了阿阮,那我可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陆朝宗将自己名下所有的田契家宅,良田户邑都交给了苏阮管理,所有现下的陆朝宗真真算是个身无分文,两袖清明的人。
“咦,你是要找我要钱。”苏阮一把拨开陆朝宗的手,伸出一根手指点住他的鼻尖,“真是无事献殷勤……”
“就是想要阿阮。”接过苏阮的话,陆朝宗抿唇轻笑。
“就是想要我的钱。”苏阮双手环胸,用力的扬高下颚看向面前的陆朝宗,“那你要多少钱呢?”
“唔,一千万两不算多。”陆朝宗颔首道。
“一千万两!”苏阮瞪圆了一双眼,“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养军队吗?”可怜苏阮每日里在苏府领那么几两的月钱,连买点胭脂水粉都要算计着。
“阿阮猜对了一半。”陆朝宗抚掌,朝着止霜招手道:“去把厉蕴贺喊进来吧。”
“是。”止霜应声,片刻后带着厉蕴贺进门。
穿着铠甲的厉蕴贺红光满面,看上去过的似是不错,只是脑门上红红紫紫的也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给打的,虽用白布遮着,但未遮满,依旧显出一些痕迹,看上去有些滑稽。
“给摄政王请安,给摄政王妃请安。”厉蕴贺伏跪于地,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
“起吧。”陆朝宗敛起神色,漫不经心的道。
“是。”厉蕴贺起身,定定的看向陆朝宗。
陆朝宗挑眉,抬手指了指苏阮。
厉蕴贺转头,朝着苏阮拱手道:“王妃,锦衣卫上下连带臣一共六百零四人,恳请王妃放月俸。”
厉蕴贺说的言辞恳恳,一双眼嗷嗷待哺的看向苏阮。
苏阮攥着手里的绣帕,突觉自个儿责任重大,但又觉得有些不堪重压。
依照苏阮的想法来,如果她有一千万两大致是会好好存起来抑或是买点田地宅院铺子收租。但陆朝宗不一样,只要给他一个铜板,他都能给你花出朵花来,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样被拉开的。
空有金山银山的苏阮,不知道如何花。赤手空拳的陆朝宗,却依旧能劈出自己的一片天,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能力才情,天道人运。
但现在这拥有天道人运的人在自个儿手里,苏阮觉得她有必要好好为难一下,不说如何吧,总得摆出些能让自个儿不吃亏的条件。
“咳。”轻咳一声,苏阮转头看向陆朝宗,但在对上他那双漆黑暗眸时,赶紧别开了眼。这老家贼太厉害,她这只小雀根本就斗不过,还是慢慢来的好。
“要想拿钱,自然是可以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朝着陆朝宗伸出一根手指,苏阮学着他的模样轻眯眼,细长的眼尾上挑,全然无陆朝宗的那种霸气,反而显出一股女子的娇媚。
陆朝宗轻点头,连什么条件都没问就点头应下了道:“可以。”
“我现在还没想好,待我想好了再告诉你。”苏阮说完,朝着止霜招手道:“止霜,放钱。”
止霜上前,凑到苏阮的耳畔处道:“王妃,一千万两要摄政王盖好印章,拿着条子才能去账房处领。”
苏阮的面色有一瞬变化,但她立时就镇静了下来,用力的挺起胸膛道:“章呢?给我拿过来。”
止霜转头,看了一眼陆朝宗,在得到许可后才起身去寻刑修炜,将印章拿了过来。
素白的纸条铺开,苏阮捏着手里的羊毫笔,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撰写。
厉蕴贺站在不远处,见苏阮迟迟不动笔,赶紧又开口道:“王妃,将军府内夫人正等臣回去交月俸呢。锦衣卫上上下下也在等着养家糊口。”
苏阮斜睨了厉蕴贺一眼,然后颤颤巍巍的下笔写了一个一千万两。苏阮的字不好看,但这是她自觉写的最用心的一次了。
从檀香木盒内取出陆朝宗的印章往纸上一盖,苏阮把它递给厉蕴贺道:“喏。”
厉蕴贺没接,只笑道:“还请王妃让摄政王在上头签个字。”
“还要签字?”怎么这样麻烦。苏阮扭头看向坐在一旁悠哉哉的陆朝宗,气鼓鼓的把那纸条拍给他道:“喏,签字吧。”
还说什么身家性命都在她那处,说的比唱的都好听,就这要盖章不算,还得要他亲自签字,就这样来瞧,她连一个铜板都用不得。
陆朝宗伸手,握住苏阮捏着羊毫笔的手,然后在那纸条上缓慢签下了她的名,一个龙飞凤舞的“阮”字。
签完名,陆朝宗把纸条递给厉蕴贺,“去吧。”
“多谢摄政王。”厉蕴贺应声,将那纸条收好,然后搓手道:“这马上就要到元日了,不知道摄政王可加工钱?臣也不是贪财,只是这娶了夫人,难免精细,自然是处处要拿好物供着的。”
“不必了,你不会在宋陵城内过上年了。”陆朝宗掀开眼帘,看了一眼面前的厉蕴贺。
厉蕴贺面色一变,瞬时便挺直了身板。
“西交王蔡昂私卖官爵,你明日就带兵乔装启程去西交把证据拿回来。”陆朝宗拢着宽袖,从实木圆凳上起身。
“西交路途偏僻,就算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三个月。”厉蕴贺紧皱眉。其实如果是以前,厉蕴贺孤身一人,来去无牵挂,但现在有了家室,他做事头一个想到的便是家里的那只纸老虎。
如果被那只纸老虎知道了这事,他这脸上怕不只有这么点红紫印痕了。
“此事一了,给你放三月的假。”
三个月的假,对于到处奔波,既要上朝又要去宋陵城外的军营每日视察的厉蕴贺来说,真真是求之不得的一件事。
“好。”厉蕴贺咬牙,捏着手里的纸张便出了殿门。
厚实的毡子被掀开又放下,涌进一阵冷风,苏阮撑着下颚,声音幽幽道:“老家贼,你三月的假,是三个月的假,还是三月这一月的假?”若只是三月的假,这厉蕴贺怕是还没从西交回来,这假便没了。
“阿阮说呢?”陆朝宗转身,朝着苏阮勾唇轻笑。
苏阮掐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厮不会那么好心,只是可怜这厉蕴贺,明明瞧着这般心细的一个人,怎的还会被哄骗住了?莫不是随大姐久了,还养成了大姐那火急火燎的性子?
“王妃,三夫人来了。”外头传来平梅的轻唤声,苏阮提着裙裾起身,让平梅将人带去前殿。
陆朝宗伸手拉住苏阮的胳膊,将脑袋搁在她的脖颈处道:“难得与阿阮说说话。”
“去。”苏阮伸手一把推开陆朝宗,用力的端起架子斜眼道:“前些日子你对我爱答不理,现下我就让你高攀不起。”谁让他昨晚上那么折腾她的?虽说这事是她自个儿先挑起来的,但她就是生他气了,哼!
说完,苏阮转身步出殿门,但一出厚毡,溯冷的寒风便迎面而来,冻得刚刚才从暖和的殿内出来的苏阮一个哆嗦,平梅赶紧帮她披上厚实的花色斗篷。
天渐发的冷了,那冷从骨子里头浸出来,蔓延四肢百骸。苏阮走在回廊上,就像是被人给拆碎了浸在冰块里头一样,湿冷湿冷的紧。
“王妃。”止霜急匆匆的随出来,将臂弯上挂着的大氅给苏阮披在斗篷外头,然后又将手炉递给她。
大氅是陆朝宗的大氅,散发着熟悉的檀香味,宽宽大大的罩在苏阮身上,都拖到了地上。
苏阮吸了吸自己被冻得发红的鼻尖,转头朝着止霜道:“止霜,那西交王还在宋陵城里头吗?”
“是。”止霜点头,“除却几位年老不宜远行的老藩王,咱大宋的藩王此次都前来恭贺王妃与摄政王的新婚之喜了。”
“唔。”苏阮含糊应了一声,觉得这次的陆朝宗应当是要瓮中捉鳖。毕竟在自己的地头上,管你是龙是蛇,先拎出来抓住七寸一顿乱打再说。
进到前殿,里头烧着炭盆,比外头暖和多了,苏阮赶紧褪下身上的大氅和斗篷,抖落了一下身子上的寒意。
酒兮娘泪眼涟涟的迎上来,还没说话,那眼泪珠子便滚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宗宗:老婆,可以给点零花钱吗?
苏二二:喏,三个小铜板,要慢慢花哦。
☆、134独发
酒兮娘的事败露了, 因为那家仆吃了酒,说漏了嘴, 一传十, 十传百,现在整个摄政王府内都知晓了此事, 窸窸窣窣的背地里不知道翻来覆去的捣鼓了多少遍。
“王妃, 若是老夫人要找我问话,那我该如何是好?”酒兮娘抹着眼泪, 一双眼哭的跟红核桃似得。
“兮娘,此事是真, 便直说吧, 你先前也说了, 纸包不住火。”苏阮叹息一声,真的是不知该如何帮她。
“王妃,妾不是想推脱此事, 只是怕,只是怕夫君……嫌弃妾。”酒兮娘说的哽咽, 一句话连断好几次才堪堪说完。
“兮娘,其实此事,你隐瞒虽有你的苦衷, 但三弟也是受害者。”苏阮捏着手里的绣帕,觉得这种夫妻之间的家务事,也不是她一个外人能插手的。
“妾也知,瞒着这事不好, 但妾不愿失去夫君呀,妾如此欢喜夫君,没了夫君,妾怕是都活不下去。”酒兮娘抹着眼泪珠子,喉咙沙哑的不像话,“夫君今日都未来与妾一道用早膳,定然是已经听说了此事。”
说到这里,酒兮娘猛地一下抓住苏阮的手臂,双眸圆睁,面色惊惶,隐显出一抹疯狂。“王妃,您说夫君是不是不要妾了……”
“兮娘。”苏阮叹息着道:“我觉得三弟不来寻你,恰恰是真心欢喜你,你要给他时间来好好思虑这件事,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如果咱们换过来想,你是在摄政王府内锦衣玉食的三姑娘,日日相好的夫君却是南风馆的一小倌,你觉得心中如何?”
“这……”酒兮娘面露难色,也知此事是自己强求了,怪就怪她心存侥幸,满以为这事能掩在土里,却是不想这被雨一刷便露了原型。
“我与夫君,相识于酒,却也毁于酒。”酒兮娘低头,深深抽噎。
苏阮摇头道:“兮娘,此事如何能怪到酒上头?你与三弟鹣鲽情深,此事是你的错,你不若寻了人好好道歉,可比在我这处哭哭啼啼有用的多。”
“是是,王妃说的对,妾应当去寻人的。”被苏阮一提醒,酒兮娘恍然顿悟,赶紧告辞。
看着酒兮娘急匆匆往外去的身影,苏阮吩咐止霜将自己的斗篷给她带上。酒兮娘急匆匆的寻来,只穿着一件细薄的袄裙,整个人被冷风吹得都红了脸。
“王妃。”平梅端了热茶来,将手中的一串钥匙交给苏阮道:“这是刑大人刚刚送来的,说是摄政王给您的库房钥匙。”
“库房钥匙?”苏阮拎着手里的钥匙微惊,只觉得这钥匙沉甸甸的她几乎都拎不住。
摄政王府有多少家底,苏阮不清楚,但所谓富可敌国,大抵就是现在摄政王府库房内的景象了。作为一个从每月领点小月钱买点胭脂水粉的闺阁女子,到手握摄政王府财政大权的摄政王妃,苏阮觉得自个儿真是迈的步子有些大。
那厮这般推着自个儿走,也不怕她雨露湿腻的滑了脚,把这摄政王府都赔进去。
“锁到我的妆奁里头。”苏阮把这钥匙递给平梅,压着声音吩咐她道。
“是。”平梅捧着钥匙去了,苏阮坐在榻上轻喘出一口气。摄政王府家大业大,是苏府完全不能比的,单单就是那奴仆家婢就多了好几倍,堪比一小小行宫。
不,不能这样说,现在摄政王府堂而皇之的占着小半个宋宫,陆朝宗挟天子掌朝纲,可不就是半个土皇帝嘛。
“王妃,管事女官领着各院的管事婆子求见。”止霜躬身进来,毕恭毕敬的与苏阮道。
苏阮抬眸,透过半开的绮窗往外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些个管事婆子林林总总好几十个,正毕恭毕敬的站在院子里头吹着冷风。
苏阮知道,陆朝宗的意思是想要让她上手管理后宅之事了,只是她这什么都不懂的人,可怎么管哟。
“止霜,你帮我把孙妈妈唤来。”孙妈妈先前一直呆在王姚玉身边,管事的时候都是帮衬着王姚玉一道的,所以苏阮觉得这事应当可以寻孙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