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天赋和勤奋没有自信的人,不要轻易碰剑,会变得不幸。
假如拟凤道君像天蝎老人一样,是位元婴老祖,令梨脑子里杀人入殓下葬埋土一条龙流程早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岂容他活过多日?
化神道君还是太勉强了,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令梨为自己的弱小深刻反省三秒,而后改为诅咒年龄比她多了两位数的拟凤道君怎么还没被阴兵索命。
“硬碰不行,我们智取。”令梨双手抱臂,“我们又不是为了要拟凤道君老命才策划的这场行动。和气生财,爱与和平,大团圆不好吗?我只需要他做出一些小小的牺牲。”
她最终且唯一的目的,是逼迫拟凤道君结束“捉贼”的比赛,最大程度保证伽野的安全。
一切都是为了遭人暗算的猫猫!令梨站在缥缈楼窗前,看着月色下鱼鳞屋檐波光粼粼的金鳞城,很想对伽野说:看,这都是寡人为你打下的江山。
古有烽火戏烛火博美人一笑,今有令梨开台唱大戏保猫猫平安。
她上一辈一定是个了不得的昏君,会命人用金子打造猫爬架、天天不理朝政只想看猫猫杂技团表演的大昏君。
月上柳梢,令梨手机亮起,【孙子你爹来了】言简意赅地发来一个句号,意为万事俱备。
行动开始前他们商量好的,轩晓混在散修里,方便令梨远程操控,以免某个散修的脑回路和令梨一样扭曲清奇,把计划带成脱缰的野马。
“此等重大的任务非轩师兄莫属。”令梨诚恳道,“轩师兄一路含辛茹苦养孩子的事迹我都看在眼里,这是最适合你发光发热的舞台!”
轩晓:“哦。”
轩晓:“这就是你们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我独独被排除在外的理由?”
令梨:遣轩师兄出门、排挤你不许你参与行动的明明是宿师兄,你作甚要对我发脾气?
她年纪轻轻已然承受了太多,令梨屈辱地背上黑锅,好声好气把轩晓哄出门。
做导演真不容易,令梨擦擦汗,还得给群众演员做思想工作。
群演和群演头子已经就位,缥缈楼大厅中只剩令梨和宿回云两人。
“走吧,师兄。”
白衣剑修依言起身,他按惯常的步伐走向门口,余光却没瞥见与他并肩的令梨。
宿回云侧过身,顺着窗外明月倾洒的月痕,看见黑色斗篷下的少女。
她斜身抽出剑鞘中的长剑,半边锋利的剑身照耀在月光下,剑光湛湛。
令梨偏头轻吻冰凉的剑刃,无声呢喃。
柔软的唇瓣贴近冰冷的金属,最脆弱与最锋利相碰,触目惊心。
一触即分,令梨松开手指,长剑归鞘,发出轻微的噌鸣。
“师兄?”
令梨瞧见宿回云停住脚步,快步向前:“不必等我,我这就来了。”
她拉拢兜帽,与宿回云擦肩而过。
年轻的剑修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抬起,斗篷柔顺的布料从宿回云指尖滑走,宛如捉不住的水流。
令梨踏过缥缈楼门槛,疑惑地递来一个眼神。
宿回云不发一言,无声跟上她的脚步。
一出缥缈楼,无数热切的视线顺着虚空投射在令梨身上。
她心知是直播间投影的镜头,仗着兜帽的掩盖,毫不扭捏地大步而行。
这身斗篷买得实在是太值了,不愧是令梨的年度好物,没了它令梨可怎么活。
“是我狭隘了。”令梨反思道,“贵有贵的道理,初始道袍和斗篷比起来就是个弟弟,都是宗门误我,害我与至宝失之交臂多年。”
令瓜:“讲道理,凌云剑宗里会穿门派统一制服的人只有你。”
令瓜一如既往在识海里犀利地吐槽自己的主人,只有令梨知道,瓜瓜有些紧张。
毕竟一个弄不好就要和拟凤道君正面对上,对上化神尊者,令梨一点儿赢面都没有,除了身死道消就是尸骨无存。
宿回云不会有事,伽野拼一拼也能逃过,拟凤道君如若感到被冒犯要抓人泄愤,矛头只会对准令梨。
都说本命剑是剑修的命,反过来又何尝不是?至少令瓜很确定,即使崩塌碎裂成满地残渣,它亦愿先令梨一步赴死。
剑碎了可以再换一把,即使不再是它,即使不再有它。
令瓜心里一点都不情愿令梨因掺和别人的事陷入危险。它最喜欢只有他们的时候,剑修背着她的剑,吃吃喝喝,云游四海,她偶尔因缺钱瘪着嘴给人打工干活,拿了工资轻快跑路,和谁都不深交,只要剑陪着她。
“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了。”令瓜想。
它是不情愿的,也是情愿的。
剑灵因剑修的意志而存在,主人的决定是它存在于世唯一的意义,令梨决定好的事,令瓜半个字都不会反驳。
缥缈楼里,剑灵沉默地听完了令梨整个计划:“……最坏的结果是避无可避,必须与拟凤道君交手。碍于风云会的桎梏,他不敢当着如此多观众的面欺负小辈,只要挨过他惊怒一击,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人就是我了。”
令梨说话时语气很轻松,她不是不知道化神尊者惊怒一击足以让她胸骨尽裂闷血而亡,宿回云道那一击由他承担,令梨笑着谢过,心中不以为然。
柿子挑软的捏,拟凤道君又不是个傻子,放着令梨不打去打宿回云。
“师兄对我引怪的能力心中没数。”令梨老气横秋道,“我全民公敌的头衔是白带的吗?他一年加起来说的话没有我一天说得多,还想从我这里抢boss?”
原谅没有网瘾的师兄吧,他游戏打得说不定比魔尊更差。
令瓜闷不做声听令梨在心里调侃师兄,她很多腹诽不能说出口,都说给了本命剑听。
“轩师兄发来消息了,我们出发吧。”令梨对令瓜说,随着宿回云站起身。
令瓜是柄剑,没手没脚,令梨说出发,也不用它做什么,被主人背着走就是了。
梨花白的剑穗随着令梨起身而摇晃,令瓜思维发散地想着对上化神尊者自己能坚持多久不碎的事情,忽然剑身一热。
令梨偏头轻吻冰凉的剑刃,无声呢喃道:“别怕,我们一起。”
命运相连的我们在一起。
所以,不要怕,相信她。
“谁会怕啊。”令瓜用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只柄剑,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把人砍碎和被人砍碎,死就死了。”
它担心的是你,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扛的它的主人。
黑袍剑修背着她的剑,走在月色明耀的金鳞城中。
直播间待机的主持人小风和小云随着令梨和宿回云的出现立马开启工作模式,逐渐来劲。
“终于!终于轮到宿真人和我们的神秘黑袍选手出场,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月色盈盈的街道上,场面美轮美奂十分浪漫。”小云兴奋解说。
“他们是在约会吗?还是找到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线索?”
小云一张嘴叭叭不停,不给搭档小风说话的机会:“风云会全体参赛选手齐聚缥缈楼是为了什么?他们陆续离开又去了哪里?今夜有太多谜题没有揭晓!观众朋友们,拿出你们的热情,小云以我的职业生涯发誓,今晚必有大事!”
“如水幕所见,一直陪跑在宿真人身边的轩真人不见踪影。”小风硬是插上了话,“他终于发现这是两个人的故事,他不需要有姓名了吗?虽然很对不起轩真人,但他的确有些碍事。”
正在追直播的轩晓:下班别走,我记住你名字了。
“不止是轩真人。”小云接话,“由于观众强烈要求我们的镜头跟着两位人气选手,小云对其他选手的企图一无所知。他们商量了怎样的计谋?谁让桀骜不驯的金丹真人们万众一心?赛题中的‘贼人’又会出现在哪里?小云我好兴奋啊!”
小风:“宿真人和神秘黑袍选手前进得非常果断,他们具有高度的目标性,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条街道的尽头是……”
“是本座的府邸。”
拟凤道君盯着水幕,纳闷地皱紧了眉头。
夜深了,没用的女儿被他打发回东苑,拟凤道君独自在自己的西苑看直播。
捉贼的事情是重中之重,拟凤道君看初赛看得心不在焉,如今注意力高度集中,心神跟着主持人一惊一乍的语气来回起伏,沉浸式追直播。
“一帮不干正事的小辈齐聚缥缈楼,是想投靠凌云剑宗吗?”拟凤道君想到自己没有限制组队人数,有些失策。
“罢了。”他摆摆手,不计较,“只要能捉到妖族少主,让我得到延寿丹,让他们集体晋级又何妨?”
反正桃枝只给魁首,和平永远是一时的,他们迟早打得死去活来。
拟凤道君和直播间观众一样,心思全在高人气选手身上,忽略了不起眼的散修们。
人高度专注一件事的时候,心神紧绷,往往对外界十分迟钝。
连令梨这种练剑练得无比痴狂的人,都不能边打游戏边背剑诀,一门心思在直播上的拟凤道君又怎会关注自家院墙外的“小事”?
小事,指他府邸被人悄悄包围,堵得水泄不通的小事。
轩晓是凌云剑宗正统培养的内门弟子,平日里没少和化神长老接触求教,他非常清楚:即使神识不外放,只有他们做了任何可能危害拟凤道君的事情,他的直觉定会被触动。
“但我们已经打晕了他三个管家,破了府邸里五处阵法。”轩晓看着热火朝天干活的散修们,陷入沉思,“他是睡死了还是睡没了,化神道君这么水的吗?”
不,拟凤道君是真不知道。
伽野隐蔽身形靠在院墙上,一只胳膊垂下,另一只手缓缓收起锋利的指甲。
滴答,滴答,混着一丝金线的血液顺着胳膊上的划痕淌下,落入湿润的泥土中。
地脉连通府邸,龙血压制地灵,拟凤道君一天摆脱不掉他的跟脚,血脉压制便有一天的效果。
令梨是百分百单干系独狼,她深信再严密的计划只要不由她一手执行,铁定会出纰漏,必须哐哐哐上三四五层保险,留出最大容错率。
轩晓的指挥是一层保险,暂时恢复元婴修为的伽野亦然。
令梨和宿回云在明吸引拟凤道君和幕后黑手的注意力,伽野在暗扫除大戏开幕前的障碍,轩晓和其他散修则是令梨用来掩盖伽野存在的障眼法。
“族叔想必也在看直播。”伽野放任鲜血汩汩流下,心情很好地眯起眼。
“若他知道,整个风云会连带半个金鳞城被阿梨拉下水演戏,只是为了保护我一个人,不知心中作何感想?”
族叔怎么想,伽野不在乎,他愉快得很,连看推挤着飞出他袖子在他身侧翩翩起舞的蝴蝶都顺眼了不少。
满城蝴蝶为何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然是最会搞事的阿梨带着她可靠的猫猫以身捕蝶捕得天昏地暗的成果。
猫咪扑蝶是本能,但高强度作业一晚后,伽野觉得自己有必要改掉此等陋习。
“好了,小东西们,别乱跑。”伽野张开手握住飞舞的寻药蝶,蝴蝶轻盈的翅膀在他掌心扑扇,如睫毛扫过皮肤。
很漂亮的一群小东西,又喜欢梨花香,品味很不错,都怪族叔带坏了它们。
笼罩在府邸外最后一处防御阵法被一位擅于钻研的阵修破解,伽野耐心等到指尖悬挂的一滴血坠落空中,才以灵气抹过伤口,止住血流。
地脉沉寂在龙血的压制下,没有给予此地主人一丝一毫的启示。
拟凤道君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是自家的府邸背弃了他,他皱眉看着水幕,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相诀而来,站在他门口,仿佛索命的黑白无常。
随着令梨和宿回云的出现,隐藏在阴影里的散修们纷纷聚拢到他们身后,来势汹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