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领路之人微微一顿带着朝夕几人朝左手边的小门走去,朝夕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这小室的四面墙上分别有四道门,自然是去往不同方向的,领路之人手中拿着一把暗匙,走到门口划拉了几下门便打开,门打开之后又是一条极长的甬道。
朝夕皱了皱眉,跟着走了进去。
本以为这条甬道也会极长,可刚走了十多步便走到了头,摆在朝夕眼前的是一个奇怪的铁质笼子,那领路之人打开笼门,邀请朝夕几人走进去。
光线太暗,朝夕只隐约看到笼子四周吊着许多铁链,却不知那是做什么的,她依言入了铁笼,见那领路之人也跟着走进来心思一定,也不知那人如何操作,只见他将笼门一关铁笼便“哗啦”一声开始上升,原来是一处机关所在。
刚才走下楼梯走了那样久,现在想必是要将他们送上地面,果然,铁笼上升的高度远高于了适才他们走下楼梯的高度,“咔嚓”一声,铁笼停了下来!
领路人当先走出,朝夕抬眸便看到一处紧闭着的门扉,上面写着“天字三号”四个鎏金小字,正是朝夕要去的那一处,“到了,请进吧……”
说完这话,灰衣人又入了那铁笼,一阵机关声响,那铁笼徐徐的落了下去,一道铁门从上缓缓落下,将那铁笼上升的黑黝黝深洞挡了住,而朝夕所站的这一处,却是个密封的小室,呼吸不畅的感觉十分迫人,朝夕微抬了下颌,上前一步将那门扉推了开。
“吱呀”一声响,门一开,内里的光顿时照了出来,直刺的朝夕眯了眸,那是一处布置的极其华丽的雅间,对着门的是一扇极大的屏风,此时此刻,从屏风的缝隙看进去依稀能看到屋内安坐着个身影,朝夕眯眸,将风帽一摘走了进去……
“你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朝夕语气冷凝,话语落定,那安坐着的俊朗身影嗤笑一声抬起了头来。
“月余不见,你对我还是如此冷漠。”
紫色的广袖华服曳地,君冽细长的狐狸眼轻眯,面上笑意纯良。
朝夕看着眼前这张脸眉头紧皱,又四下看了看这处雅间无奈至极,“见面便见面,却偏偏要来这样的地方,你以为我的时间很多吗?”
朝夕语气不善,君冽却失笑,“你回来巴陵这些日子除了进宫便是和那位世子殿下在一起,你们去城南的时候怎不见你说时间不多?偏生到了我这里就如此挑剔,哼,果然成了别人的未婚之妻就是不一样,公主殿下,我很伤心……”
君冽似真似假的扶着心口,朝夕眼底的锐利更甚,她定定看了君冽片刻,转身便走,君冽面上笑意顿时收不住,却身手矫健的起身一把将她拦了住,双手一拱,“是是是我错了,这地方来的时候的确十分烦人,刚才过来这一路憋得慌吧,不过你相信我,待会儿你就知道刚才为什么要那般小心谨慎了,来,先坐下尝尝酒……”
君冽弯身赔罪,朝夕死死盯了他两眼才将披风解下扔给坠儿反身落座在席案之后,这里并未分席,两人是要相对而坐的,君冽见她坐下才松了一口气,抬手便为她斟酒,朝夕手一抬按住他的动作,“我来可不是与你饮酒的,你忽然来巴陵,所为何事?”
说着看了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黑衣车夫,依旧皱着眉头道,“阿莫在这里就够了,你来做什么?离国离不开人,你不要坏了我的大事。”
君冽静静的看着朝夕,似乎在探究什么,片刻之后抬眸看着坠儿,“坠儿,你说说你家主子今日是不是受了什么气?我怎觉得她像是要杀人……”
坠儿唇角微动,却哪里敢说什么,忙垂眸装死。
朝夕继续不善的看着君冽,“你最好快些说事,我不打算在此多留。”
君冽“啧”一声,“你这是怎么了,我三日之前就来了,你却迟迟不见我,我可是委屈的很呐,如果不是听到你此前出事的消息,我人已经在回离国的路上会转道来巴陵吗?我担心你为人所害,你却一点都不欢迎我来,阁主,我很心痛……”
君冽生的一张好皮相,素来风流洒脱,此刻这心痛的样子更被他表演的惟妙惟肖,可朝夕却一点都不觉得怜惜,“你如此惺惺作态只对你那些美人有用,就不要用在我这里了,若你只是担心我,那我无事,你速速回离国去吧……”
君冽便生出满眼的失望来,重重的叹了口气,拿起案上的酒盏便一饮而尽,“果然是有了商玦就不要我们这些手下了,商玦再好,你可能全心信他?”
他那哀怨之言似真似假,可这最后一句却说到了朝夕心事之上。
商玦很好,可是他再好,她能全心信他?!
朝夕就当着君冽之面发了怔,君冽看着她如此眸色一暗,表情也一时严肃起来,“他的聘礼我也是不曾想到,眼下大殷之内到处都在说你和他的婚事,简直盖过了齐宋联姻,不过……不过据我所知,燕国国内对此事的态度却是不一。”
朝夕对此早有预料,她挑眉,“那又如何?”
君冽眼底闪过恍然,略一沉吟才道,“你和他的事……我不多言……只是今次我来却是不会轻易走的,离国我已有安排,你只管放心便是。”
朝夕眼底写着不认同,“巴陵的事要徐缓图之,你留下又能如何?”
君冽扬眉,“我能如何?我查到了朝暮的线索,你说我能如何?”
朝夕面色顿时大变,放在膝头的拳头一攥,目光锐利,“你最好不要拿此事于我玩笑!”
君冽眉头一皱,似乎有些恼怒,他薄唇微动似要说什么,朝夕却抬手止了他发牢骚的话,“好了,我信你,你查到了什么速速道来!”
君冽见她如此凝重哼笑一声,“告诉你之前,我要先看一场好戏。”
朝夕扬眉,意在问什么好戏……
正在此时,一道清脆的铃铛声却忽然响了起来,那铃铛声十分悦耳,不像是奏乐,倒像是在提醒着什么,君冽神情微变,“要开始了,这才是我让你来此处的缘故。”
朝夕眼底疑惑更重,她不在意什么好戏,只在意事关朝暮的线索,正要再问,二人侧对着的轩窗却自己打了开……朝夕微惊,坠儿和阿莫也一愣。
那轩窗正对着屏风,占了半面墙壁,此刻那窗棂打开,窗上只剩下一层薄纱一般的帘络,朝夕看出去,窗外却是空荡荡的一处大厅,那大厅矮了一层楼的高度,他们俯瞰下去清楚的看清一切,那大厅之内灯火通明,正中一个圆形舞台,此刻那舞台之上放着一个箱子,一把造型奇特的椅子,还站着一个一身灰衣面上带着面具的人。
朝夕心中疑惑更甚,一抬头却见对面远处也有如同他们这样打开的窗棂,一个接着一个,只是她只能看到那白色的帘络,帘络之后的一切却是看不见的。
“这里是环形中空的,帘后的都是客人。”
君冽慢悠悠的解释一句,那底下舞台上的灰衣人忽然弯身去打开那箱子。
君冽唇微弯,“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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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5章 巫族之女
圆形居中的舞台,好似影子一般的灰衣人,一个硕大无比的箱子,一把造型奇特的椅子,一串轻盈动听的铃铛声响过之后,那灰衣人忽然弯身去打开那箱子。
箱子缓缓打开,里面并未如朝夕所想的那般藏着个人,箱子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一个灯柱一般的机关,也不知那灰衣人动了什么,那灯柱缓缓的上升,直到到了灰衣人腰间的高度才停了下来,灯柱一停,朝夕敏锐的发现那灯柱最顶端连着什么东西。
似乎是什么丝线,因为太过透明,若隐若现的叫人瞧不清楚,而那丝线的顶端,连着的似乎是她对面的窗户,朝夕还未看清,忽然又有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本来通明的灯火微暗,只留下了舞台上的灯盏,舞台十分华美,十多盏造型精致的花灯吊在舞台顶上,将舞台之上映照的美轮美奂分毫毕现,下一刻,那灰衣人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光圈之外。
铃铛声轻重持续,就在声音低弱到快要结束之时,一个抱着琵琶的白衣女子从天而降,仿若九天神女一般的落在了舞台之上,墨发如瀑,白裙仙渺,面上带着的白色面纱更是为其增添了神秘魅惑,白衣女子旋身落地,恰好就落在那白玉做的椅子旁边,她后退一小步仪态万千的坐下,削葱般的十指一动,朱玉似的琵琶声立刻从她指尖流泻而出!
一听前十个音节,朝夕便知此女在乐律上造诣非凡!
她不自觉的被那琵琶曲迷住,倒是没有想到君冽说的好戏是听这绝妙的演奏,一时之间更是想不出这和朝暮的线索有什么关系,她本有意再问,可转头一看见君冽似乎也沉迷在这激昂慑心的琵琶曲中,想来想去还是暂且将那急迫按捺了住!
这是一阙名为《破阵曲》的琵琶乐,曲子流传甚广,但凡是会琵琶的乐师没人不会这一首曲子,可这女子所弹奏的和普通却有些微的不同,她在韵律之上做了些微的改动,让这首《破阵曲》成为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破阵曲,朝夕在蜀国赵国甚至在淮阴都见过造诣极高的乐师,可这样美妙的琵琶她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想去看那白衣姑娘的脸!
距离太远,她面上又带着面纱,可因为此刻周围全是暗黑只有舞台是亮着的,因此朝夕还是看清了那姑娘的大概轮廓,下半脸虽然被遮住,可露在面纱之外的那双眼眸却足够叫人心驰神往,眉眼如星,眸光烟波浩渺,也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乐师,竟然能如此仙气!
这样高造诣的美妙曲子,的确是寻常画舫听不到的!
朝夕心中一边赞赏,一边又想起了适才来到此处经过的那些走廊楼梯和机关笼,她心头顿时又涌上不安,这曲子价值万金,却无需客人用如此诡异的方式入场。
心中生出怀疑,再看那舞台之时的情绪便有些复杂,可是看着那白衣女子神态一直淡定自若,她的不安又去了两分,这或许真的只是一场只属于极少数富贵人才能享受的视听盛宴,或许稍后还有更精彩的,所以才会有刚才那么繁复的入场……
朝夕在心中安慰自己,这边厢那首震撼人心的破阵曲已经临近了尾声,乐声虽然停了,可那曲子仍然余音绕梁般的在朝夕耳边徘徊,便是她身边的君冽也沉浸其中久久不曾回神,不知过了多久,因为舞台灯光的变化,朝夕和君冽才一点点的醒过神来!
舞台上的灯圈在缩小,最后只有那白衣女子头顶的宫灯亮着,一曲演奏完毕,白衣女子抱着琵琶安静的坐在白玉椅子上,那白玉椅子造型奇特,椅背之上是一棵雕刻成型的花树,别人或许认不出那花树,可朝夕却是认得的,那竟然是……樱树。
曲子演奏完了?接下来是干什么?!
从进入画舫开始,所有的事都让朝夕觉得今次之行不会普通,因此到了这时候,朝夕就更好奇接下来白衣女子会做什么,本以为白衣女子会继续演奏什么,可她却静静坐着不动了,她仿佛知道接下来迎接自己的是什么,只半点不反抗的等待。
“请诸位贵客出价。”
舞台之上安静非常,其周围的黑暗之中却忽然出现了一道冷冰冰的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朝夕眉头一皱,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那人又开了口。
“底价十万金。”
朝夕瞬间眯眸,她没想到等着这白衣女子的竟然是叫价买卖!
而更让她诧异的却是这个价格……
十万金,寻常的奴隶在贩子手中只需几百金,这白衣女子即便弹得一手好琵琶却也不至于十万金如此高价,并且……这还只是底价!
她转头看着君冽,显见的有些不快,抿了抿唇一个接一个的问君冽,“这又是玩的什么花样?这女子是谁,所以这地方就是专门买卖这些女子的?你让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这就是所谓的巴陵城最富贵之人才能享受的玩乐?”
君冽唇角微弯,先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叹道,“果然非同凡响,看来我的消息网还算精准,怎么样?刚才那曲子你觉得如何啊?”
朝夕哪有心情和他讨论这些,眉头一皱眼神有些冷冽。
君冽轻笑一下面色微正,“如你所见,这里就是这样的场所,不过绝非你想的那样简单,今日这一场半年都不一定有一次,这次你我算是赶上了,十万金的底价在这里还不算最贵的,接下来就是客人们叫价了,怎样,你可想买了那姑娘回去?”
朝夕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君冽让她费了这样大的功夫来这里,竟然只是问她要不要买了这个姑娘回去?朝夕不由得转头去看那坐着半天不动的白衣女子,此女乃是人间绝色,又有一手好琴艺,倘若此人值得信任,的确可以为其所用,可这女子来路不明,又是如此不凡,既然本就是危险之物,朝夕又怎会花大价钱去买她?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君冽一笑,“你不买,自会有人买。”
“天字二号房,二十万金。”
冷冰冰的叫价声极快的响起,一下子翻了倍的数额不由得让朝夕更为诧异,她再度朝那白衣女子看去,此女除却相貌气质和那琴艺之外还有什么过人之处?
就这么看她看不出来,可显然出价的人很明白这白衣女子的好!
“天字四号房,三十万金。”
没过多久,又有一道声音响起,那白衣女子显然听得见这叫价声,可她表情漠然的听着,半点不为这价格所动,她坦然的接受了自己被变作玩物变卖的事实。
君冽一边饮酒一边听着这价格,见朝夕看那白衣女子出神不由得扬了扬下颌,“喏,你想买的话在那里放价码牌子便可,价码牌子会很快送到侍奴手上。”
朝夕顺着君冽的视线看去,当即看到了窗棂左下角的一处开口,那开口之中有根银线,上面挂着许多小小的价码牌,价码牌被挡板挡着,只要拨弄一下机关的挡板牌子便会一路滑下去,想起刚才看到的那灯柱上的丝线,朝夕这才明白原来是为了方便叫价!
“这地方十分机密,任何人都可以放心出手。”
君冽平平淡淡的补一句,朝夕的眉头越皱越紧,大殷买卖奴隶是寻常,可是看这白衣女子绝不像寻常奴隶,在那些窗棂之后的大抵都是巴陵的富贵人,这样一个仙子一般的姑娘被这些人买去会是什么下场她清楚的很,实在是太可惜了……
“天字七号房,四十万金。”
叫价的声音还在继续,那冷冰冰的声音没有半分情绪,朝夕更无法从这数字之后猜测出价的主人是谁,再看向那舞台,朝夕还是有些疑惑,很显然这不是个赏乐的雅集,这些帘络之后的贵族们也不可能都是寻到知音一掷万金的雅人,可是显然,所有人都在为了这白衣女子出高价,四十万金足以组建起一支军队,朝夕不认为这姑娘比得上一支军队。
“天字九号房,四十五万金!”
“天字五号房,五十万金!”
接下来的两轮叫价证明了朝夕的猜想,果然大部分人都不遗余力想要这女子。
当今的巴陵城的确贵族众多,可不管是传承几百年的世家还是新兴的权贵,花上几万金买上十个百个画舫的妓人或许并无问题,可要一下子用几十万金买一个姑娘,并不是所有家族都能做到的,这些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天字六号房,六十万金。”
“天字七号房,六十五万金。”
价码越来越高,眼见得到了这个价格,喊价的速度显然越来越慢。
“天字二号房,八十万金!”
隔了许久,这二号房的主人一下子将价码提到了八十万金,朝夕挑眉一瞬,这边厢君冽也轻“啧”了一声,又抬眸看她一眼,“这里的客人不只是蜀人。”
朝夕一下子更为诧异,不只是蜀人?!
难道真的有人不远千里慕名而来?!
“天字四号房,一百万金!”
朝夕的疑虑还未落定,这一百金的天价已经喊出来,她眉头紧皱,而底下舞台上的白衣女子眉峰一动终于有了些微的表情变化。
看来这才是她中意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