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曜没搭理他,动作利落地把工作证和手机收进书包,又把藏着手铐钥匙的书包放在受害人绝对够不到的地方,随即三下五除二摘了围巾脱掉毛衣往地上一丢,拔出腰间军刀翻过围栏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径直朝水怪游去。
不同的魔物在执法总队有不同的危险评定等级,最低评定等级是e,e级魔物的标准是性情温和,武力值等于或低于人类平均水准,智商高可沟通,能够很好地融入人类社会等等,e级魔物享有人类公民的一切权利,他们与猎魔人往往关系良好。
而等级越往上排的魔物对人类威胁就越大,享有的权利也就越少,像吞噬者与寄生水怪这类魔物,它们的危险评定等级都是a级。a级魔物没有生存权,遇到时猎魔人可以就地对其进行处决,只要事后补报告即可。
寄生水怪这种危险魔物本来在z国境内从来没有出现过,它们主要分布在欧洲东南部,是希腊神话中海妖塞壬的原型,然而十几年前这种魔物不知为何突然现身在z国水体中,并且由于缺乏天敌在一段时间内爆发性繁殖。虽然后来大多数都被执法总队扑杀了,但因为其生活在水下具有一定隐蔽性,所以一直清除不干净,这么多年来人类被寄生水怪残害的案件仍时有发生。
深秋湖水冷冽,沈曜一跳进去就先冻得打了个寒颤,那水怪看出沈曜是来对付自己,扭头就朝远处游去,布满灰鳞的身体在深黯湖水中穿行自如,同时歌声不停,似乎想用歌声来迷惑沈曜。
沈曜在心里默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追着水怪游了片刻后,一人一怪的距离被越拉越远,沈曜也像是被歌声迷惑般突然停止了追击,水怪扭头朝沈曜看去,眼见沈曜的眼皮渐渐耷了下去,双目呆滞平视前方,四肢皆停止了摆动。很快,失去平衡的沈曜就像截木头一样沉了下去,水面咕噜咕噜泛起一片气泡。
被铐在岸上的男人原本一副看戏的样子悠然自得地托着下巴,见沈曜溺水,男人的脸唰地就绿了,他手腕一转,被铐住的右手霎时化作流体般的柔软状态……
与此同时,那只水怪也游到了被迷惑的猎物面前,一双细缝似的小眼中写满了残忍的喜悦,它满意地用爪子勾住神情呆滞的沈曜,张开气味腥臭的大口朝沈曜肩膀咬下。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粗壮的触手闪电般从岸边方向朝水怪疾刺而去!不过,比触手更快的是沈曜的刀,触手还没碰到水怪,那柄刚刚宰杀了一头吞噬者的军刀便已势如破竹般突入水怪的口中,随着一阵肌肉筋膜被撕裂的闷响,军刀刀尖卟地一声从水怪后颈冒了出来——那水怪竟猝不及防地被沈曜扎了个对穿。
压根儿没被迷惑到的沈曜抹了抹溅在自己脸上的血沫,对水怪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嘿嘿,想不到吧?”
死水怪默默翻着白眼:“……”
那根悬停在沈曜上方十几厘米左右的触手尴尬地僵硬了片刻,便悄无声息地缩回到岸边男人的手中。
沈曜把小半个手臂从水怪血糊糊的嘴里慢慢往外拔,小心留意着不让水怪的尖牙划伤自己。就在沈曜以为今晚的事件已完美结束时,一只身形明显比上一只瘦小很多的水怪忽然从湖岸正下方跃出水面,水淋淋的爪子扒住沈曜放在栏杆边的大书包就要往湖里拽——这些水怪的食物来源主要是鱼类,但城市里的湖中哪有那么多鱼可吃,这只瘦小的水怪八成是饿慌了,便打上了人类食物的主意。
沈曜此时背对着湖岸,而且这只水怪没有发出很响的声音,被铐住的男人见状,将右手小拇指化形为触手,想要伸过去帮沈曜驱逐那只偷东西的水怪。然而,仿佛与巧克力血脉相连的沈曜精确地感应到了巧克力有危险,猛地一扭头朝岸边望去,男人只好又把那根小触手也收了回去,憋屈地瞪着水怪。
“我的巧克力!”沈曜此时远在湖中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小水怪把自己惦记了一晚上却只吃了三颗的手工巧克力连盒拖进了水。
沈曜在湖心捶胸怒吼:“啊啊啊啊啊——!”
男人:“……”
沈曜悲愤欲绝地游回岸边时,那只小水怪早已不见踪影,沈曜又冷又气地爬上岸,从包里翻出一块大毛巾擦去身上的水,被冻得直哆嗦还不忘谴责那男人:“你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怪物偷我的巧克力?”
男人晃了晃被铐住的手腕,提醒道:“我够不着。”
沈曜无法反驳,穿上丢在岸边的衣服,气得鼓鼓地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特制手机按了几下,用那种能消除记忆的光照着男人的眼睛,故技重施道:“你在湖边逗留了一会儿,湖面很黑,你什么都看不见。”
男人:“我什么都看见了,湖里刚刚有两个怪物……”
心情欠佳的沈曜:“闭嘴!”
男人:“……”
沈曜重复操作了几次,可男人似乎完全不受影响。
沈曜皱眉,缓缓放下手机。
他刚刚情绪波动得太厉害,所以没有察觉到,然而现在冷静下来想想,他觉得这个男人的反应不大寻常——普通路人在见到怪物时不应该这么镇定,他们要么是情绪激动地问个没完没了,要么是吓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要么……总之,沈曜没见过这么淡定的。
沈曜狐疑地把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高级魔物虽大多有变形成人类的能力,但或多或少也会暴露出破绽,能完美变化人形的魔物是少数。不过男人的模样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一定要说有哪里不对的话,怕就是那张脸长得太好看,好看得像是一点点儿精心捏出来的一样。
男人眨眨眼,含笑道:“怎么了,小可爱?”
沈曜过滤了那个暧昧的称呼,攥着刀柄戒备地问:“你是人类还是魔物?”
男人目不转睛地望着沈曜,眼神竟有些温柔:“我是人类。”
沈曜眼睛一眯,冷声道:“被这么问的时候人类一般会反问我‘魔物是什么’?”
男人露出一个很好看的笑容,道:“我知道你们,特殊事务执法总队,我和你们打过交道。”
沈曜瞪大眼睛:“什么?”
“我的脑部构造比较特殊。”男人微微一偏头,用左手食指轻点自己太阳穴,微笑道,“你们现有的技术无法消除我的记忆,我曾经是两起特殊事件的目击者,被带去总队签过两次保密协议,所以对你们的事情知道一点,你们的队长叫蒋泽对吗?我没有撒谎,你可以带我回去和他对质。”
这个世界上有大约0.5%的人类具有较他人略为特殊的脑部构造,这种微小的差异在记忆消除仪发明前并没有被医学界发现,但当这种仪器在特殊部门得到实际应用后,很快有人发现记忆消除仪对极少数人是完全无效的。
当执法总队在任务过程中遇到这样的目击者或受害者时,他们会要求这一小部分无法被清除记忆的人签署保密协议,而如果沈曜面前的男人没撒谎的话,那么他就属于那罕见的0.5%。
沈曜迟疑着给蒋泽拨了个电话,走开几步用手掩着嘴低声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走到男人面前,下了他的手铐,板着小脸严肃道:“跟我去队里走一趟。”
男人语调宠溺道:“好。”
沈曜:“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沈亦清。”
这个名字和刚刚蒋泽在电话里说的名字对上了,沈曜的警惕又少了些,语气也跟着软下来了:“你也姓沈,真巧。”
男人温柔地嗯了一声,又道:“我喜欢姓沈,好听。”
沈曜:“……”
这人可真是够自恋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触哥:我要把我的小触手藏好……qaq
第五章
沈曜把沈亦清带回总队。
今晚蒋泽正好在队里值班,一见沈亦清走进问询室还熟络地向他打了个招呼:“又来啦,大画家。”
听见大画家这个称呼,沈曜头微微一偏,好奇地向沈亦清的侧脸瞄去。
“蒋队长,又要麻烦你了。”沈亦清优雅地向蒋泽点了点头,又拉开桌前的两把椅子,和沈曜一起坐下。
“听说差点儿让水怪给骗进湖里去?”蒋泽大大咧咧地调侃道,“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呢?”
沈亦清前两次遭遇特殊事件的善后工作也碰巧都是蒋泽处理的,加上记忆还消不掉,所以蒋泽对他印象深刻。
沈亦清自嘲地笑了一下,面露无奈道:“只是想出去散散心,没想到又碰见这种事。”
“估计你也是长的好吃。”蒋泽说着,把桌上早已准备好的协议朝沈亦清的方向一滑,道,“老规矩,签吧。”
沈亦清接过保密协议,简略地快速扫视着,蒋泽在一旁懒洋洋地念叨着那些自己已倒背如流的条款:“……禁止将魔物存在的事实以任何形式泄露,包括但不限于……”
“我签完了。”一分钟后,沈亦清合上笔帽,将保密协议递回去,蒋泽扫了一眼就把协议收起来了。
沈曜觉得蒋泽的态度未免太随意了,于是不放心地沉着小脸向沈亦清重复强调道:“这件事性质很严肃,我必须再提醒你一遍,如果有消息从你这边走漏你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不可以向任何人泄露今天晚上发生的事,甚至包括你的父母,你的妻子……”
沈亦清打断:“我是未婚。”
沈曜解释:“我就是说那个意思。”
沈亦清充耳不闻,自顾自悠悠道:“也没有男朋友,单身。”
沈曜:“……”
怎么还一言不合就出柜了呢!?
沈亦清方才那句话是望着沈曜说的,一双漂亮深邃的眼睛仿佛月夜下的大海,这个角度他的瞳仁正好反射了一部分问询室顶灯的光,显得格外柔亮。
沈曜愣愣地眨了下眼睛,一边在嘴里嘟囔着“谁问你这个了”,一边就要转过脸,可沈亦清却并拢五指搭在太阳穴上,向沈曜敬了个不太标准的礼,神情半是严肃半是温柔道:“保证不泄露机密,长官。”
那说话声低沉又磁性,语气中还带着隐约的挑逗意味,沈曜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他貌似不经意地侧过小半个身子用四分之三背面对着沈亦清,窘迫地挠挠头发,随即求助般望向蒋泽,问:“可以让他走了吧?”
蒋泽被沈曜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逗乐了,大手一挥道:“走吧走吧,都没事儿了,沈曜你记得周一补报告。”
沈曜闷闷地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不动,沈亦清则先行起身离开了问询室。
沈亦清一走,问询室里只剩下沈曜和蒋泽两个。
蒋泽叼了支烟点上,直白道:“瞧瞧这脸红的,怎么着,撩你一把就看上人家了?”
“谁啊?蒋哥你说什么呢?”沈曜瞪大眼睛装傻。
他是天然弯的事蒋泽知道,沈曜是十六岁的时候向蒋泽出柜的,本来心里忐忑得很,没想到蒋泽压根儿没当回事,只是摸着自己胡子拉碴的脸认真询问沈曜有没有在暗恋自己,得到沈曜惊恐的否认后蒋泽松了口气表示那他就放心了。
十六岁的沈曜幽幽道:“蒋哥,我们也看脸的。”
蒋泽:“……”
不过从沈曜十六岁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到现在,五年的时间里沈曜一直是单身状态。以他这个颜值想脱单按理说应该很容易,可他一是眼光高,二是工作性质太要命。沈曜之前好不容易认识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高富帅,总共约了三次,一次因为紧急任务放了人家鸽子,一次电影看到一半突然跑出去打怪,第三次吃饭时聊到彼此的职业,沈曜不能说实话,扯谎却不小心被人家当场识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沈曜觉得自己这行谈恋爱真的太难,职业保密级别太高,要么和同事内部解决,要么就得和恋人藏着掖着,所以理智上沈曜已经做好了孤独一生的准备,但理智归理智,心里还是忍不住有期待的。
“看上了也没什么不行的,是个大画家。”蒋泽吞云吐雾,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说了下去,“还挺出名,听说过没?”
“没听说过。”沈曜摇头,红着脸强行岔开话题道,“蒋哥,我刚出任务的时候有一盒手工巧克力让水怪给弄进湖里去了,可贵了,你得给我报销。”
“巧克力?”蒋泽像盘踞在金币上的恶龙一般死守着经费,“几十块钱的玩意儿,都不值得一报。”
“哪几十块钱啊?”沈曜趴在桌上,幽怨地嘀咕道,“好几百呢,我平时根本舍不得买,今天难得下决心买一次,才吃了三颗就喂水怪了……”
蒋泽厚着脸皮拒绝道:“反正就算没掉水里这宿过完也没了,你就当你已经吃进肚了。”
沈曜委屈得在桌上瘫成扁扁的一片儿:“我不管,我明明没吃进肚,我晚上连杀了两个魔物,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呢……”
蒋泽不耐烦:“起来起来!大小伙子少吃口巧克力能死?”
沈曜越过大半个桌面伸手扯着蒋泽的袖口晃来晃去,眨着大眼睛软绵绵地拖长声音撒娇道:“我能死——我又饿又累又馋又冷又难过,蒋哥——给我报了吧,蒋哥——”
钢管直的蒋泽嫌弃地抽回袖子,粗声道:“去去去,我可不吃你这套!”
这时,问询室的门被人推开一条小缝,沈亦清从门后露出半张脸,道:“我吃。”
沈曜:“……”
蒋泽:“……”
沈曜一脸发懵,一时没转过弯儿来,疑惑道:“你吃什么?”
沈亦清推门而入,语气中带着一丝隐约的迫切道:“我吃你这套。”
“……”沈曜意识到自己刚才撒娇卖萌的话全被沈亦清听去了,脑子里嗡地一声,羞耻得恨不得钻进桌子下面去,虽然脸上强行绷着没流露出什么尴尬的表情,但面颊上的红潮已经蔓延到脖子了。
“艹,小刘呢?怎么没把你送出去?”蒋泽伸长脖子往外看,“又跑哪偷懒去了?”
沈亦清无辜地看着沈曜,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听的,我就是在门口等你出来。”
“等我干什么?”沈曜别扭得不行。
沈亦清:“为了感谢你今天救了我,想请你吃个宵夜。”
沈曜正尴尬得要死,想也不想就秒拒:“不去谢谢我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