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函心里冰冷一片,她不怕常如欢,却怕她娘,常如欢再如何是隔房的婶子,而吴氏却是她亲娘。她来之前吴氏还叮嘱她爹,让她爹转达她的婚事由她五婶儿做主,所以她这次才敢这么做。
可现在她五婶儿不愿意管,要将她娘弄到京城来管她的婚事。
她已经预见了她娘的愤怒。
薛陆知晓这事的时候也很生气,他冷笑道:“她乐意嫁就嫁好了,小竹咱们再给她找门更好的亲事。”薛竹在当下看来年纪正适合婚配,而且性子又好,等过段时日再找其他人家就是了,大富大贵的人家找不到,能让她衣食无忧安安稳稳过一生的人家却是能够找到的。
在他看来,能衣食无忧安稳过一辈子可比一辈子经历糟心事好多了。
常如欢叹口气道:“本想着将家里的姑娘都安排妥当,谁知却出了这档子事。”
薛陆不以为然,“这事不是你的错,是薛函自己想左了,等三嫂来了让她决定吧,咱们还是少管的好。小竹那边你还得好生劝说,别让她钻了牛角尖。”
而薛竹却出乎常如欢还有薛陆的意料,对于这样的结果一点都不伤心,她反倒安慰常如欢道:“那正好,我还想多陪陪五婶儿呢。”五婶儿对他们家的好她看在眼里,没有五婶,当初也不能顺利的分家,她娘也不会早早的过上舒心的日子,这一切都是五婶儿带来的。
而且五婶儿肯将她带到京城来给她说亲,她已经很满足了,虽然这门婚事吹了,但她知道五叔和五婶肯定会给她找更好的婆家。更何况对于一个只看了一眼的男人,薛竹真的没有什么一见难忘,非卿不嫁的感觉。
所以常如欢和她说这事的时候,也只是心里暗骂了薛函几句,便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换个人家罢了,也许更好的在后面等着她。这是五婶儿曾经跟她说的,不会有错。
不过薛竹能这么想的开,常如欢还是很欣慰的,她笑着道:“放心,你的婚事现在是你五叔五婶的头等大事,定会让你欢欢喜喜的嫁人的。”
薛竹这次不装害羞了,咧嘴笑道:“我就相信五叔和五婶儿哒。”
薛竹这边说好了,常如欢便早早的写了信回去,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清楚,等待吴氏的日子里,薛东知晓了此事。他已经十六了,早就过了不懂事的年纪,得知自己妹妹干出这等事的时候将薛函大骂了一顿。
薛函自然不甘心不服气,和薛东大吵了一架,如今是谁也不肯理谁了。
而郑氏因为这事也不好意思登门了,倒是曹心怡来了几次话里对她那表哥也很是看不上眼。
吴氏半个月后过来了,却是和薛老三一道来的,两口子先是和常如欢道了歉,才将薛函拉进屋里大骂了一顿。
薛函接连被至亲骂,早就委屈的不行了,当即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从小您就只喜欢我哥,不喜欢我,学做针线扎了手您说我笨,大冬天的也让我洗衣服,我哥却是从小被宠到大,现在又有五叔提点读书。我哥就不说了,就薛竹和我都是五叔五婶的侄女,凭什么她就能一早跟着五婶,凭什么有好的婆家也她先?我不服气,我就是不服气。”
活了十四年,这是薛函头一次顶撞吴氏。从小到大,但凡薛函不听话,换来的多是吴氏的打骂,在吴氏的思想里女娃最终都是要嫁出去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对她太好以后也是人家的人,而儿子却是以后给他们养老的。
可也就是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薛函心里不同程度的扭曲了,她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她,所有人都偏心眼。只有她是那个最委屈的人,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吴氏瞪着眼坐在凳子上手指着她道:“你不服气你就去抢自己堂姐的婚事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你,居然学会勾搭男人了!我真想打死你我。”
薛函冷冷的看着只顾骂她的娘,突然就站起来往吴氏身上拱,“你打呀,你打死我算了。”
吴氏被她顶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怒了,噌的站起来,吼道:“我是你娘我还说不得你了?”
一旁一直沉默蹲在门口的薛老三皱眉瞪了薛函一眼,“怎么对你娘说话呢?”
“既然嫌弃我是女娃,我出生的时候你干嘛不把我掐死?”薛函哭的很伤心,被五叔五婶偏心对待她只是不忿,但是爹娘对她的态度才是最令她伤心的。
吴氏听了这话心却一颤,薛函再不好,那也是她生的,虽然一直以来疼儿子甚过疼女儿,但女儿也是身上掉下来的肉,真的听到薛函嘴里说出这话了,她的心又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动了动嘴唇,最终道:“你若真的想嫁,那就嫁吧。”
既然给不了她想要的,那就满足她的这个愿望吧。
薛函怔了怔,愿望达成了,可为什么心里不是滋味呢。
薛老三对于吴氏的决定却有些不满:“这、这说出去像什么话,毕竟这亲事以前是要说给小竹的。”
在他看来这婚事不错,对方家境也好,而男子的姑母又五弟的师母,虽然辈分上有些乱,但却也真的是一门好亲事。
吴氏叹了口气道:“我去和五弟妹说吧。”
谁让这闺女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呢。
第95章
听吴氏松口答应让她嫁过去, 薛函的心一下子放下来了。既然五婶儿之前说这婚事由她娘来定, 那么她五婶儿就不会从中插手阻拦了。
这很好,她可以嫁给郑元了, 只是十四岁的年纪对上二十岁的郑元, 不知道她娘能不能同意她嫁过去。
其实薛函自己也是忐忑的,她不过十四岁, 而她两个堂姐已经十六岁了,薛曼已经定亲婚期就在腊月,但薛竹还没嫁出去呢,有薛竹在那挡着,她想早点嫁出去都不成。
但薛函心里莫名的有些爽快,薛竹再得五婶儿的喜欢又如何, 现在原本属于她的婚事不还是属于自己了?
心愿达成的薛函回到自己的屋里快活的在榻上抱着被子翻了几圈,差点就笑出声来,而且若不是怕外面的人听见动静, 她都想大笑三声来。她咬着唇吃吃的笑着, 心里幻想着嫁人后的美好生活。
画面太美,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嫁出去了。她期待着她娘能够带来更好的消息。
只是这事对要强了半辈子的吴氏来说太过丢人了,她曾经撒泼打滚闹分家都没觉得这么丢人过。
她满脸通红的进了常如欢的屋,有些放不开手脚了,以前她们都是薛家的媳妇, 都在钱氏手底下讨生活,谁也不比谁高贵。但现在自己的妯娌成了官太太了,而她只是个村妇。
况且薛函干的这事儿又惹恼了自己这弟妹, 她坐在常如欢面前简直不知如何开口。
她不好意思开口,常如欢便等着,等她喝了一盏茶,吴氏才在薛老三的催促下开了口,“弟妹,你看既然这事都这样了,要不就让薛函嫁过去?”她紧张的看了常如欢一眼,生怕她拒绝,赶紧补充道,“嫂子知道这事她做的不地道,我们两口子承诺,等小竹嫁人的时候添上十两银子给她做嫁妆,你看如何?”
常如欢静静的看着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吴氏发现她越来越看不透自己这个弟妹了,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常如欢笑容扩大,“三嫂,这事我与小竹说过了她不计较。而且你和三哥才是薛函的爹娘,她的亲事本就该你们决定,至于这亲事以前是说给小竹的.....”她眨眨眼道,“小竹也只是隔着屏风看了一眼,而薛函却是与那郑元私下见过的,小竹说了只当这事没发生过,她的婚事也有我操心,至于薛函的亲事,还得三哥和你来拿主意。只要你们同意我和夫君还有小竹都不会在意,毕竟外面也不知道两家议亲的是哪个。”
她话说的虽然轻松,吴氏的心却揪了起来。这话里行间喊薛竹为小竹,到了薛函这里却是全名称呼,这只能说是她恼了。但现在已经这样,自己那女儿又是铁了心的要嫁,吴氏也只能叹气道:“儿女都是债,早晚都得还。她要嫁就嫁吧。”
对于他们的决定,常如欢并不意外。毕竟薛家刚刚因为薛陆起步,而三房又是分了家的,就算有薛陆帮衬现在也只是农户,而郑家虽然是白身,郑元却已经是秀才了,还有做官太太的靠山,这婚事定下来怎么说都是他们三房占便宜。
但是该有的规劝还是要有,常如欢便道:“只是那郑元最初师娘说了便答应下来,后来却又反悔要娶薛函,我只怕他以后会做对不起薛函的事来。”
“什么对不起薛函的事?”吴氏一愣,多年的乡下生活,她根本不知道外面人的生活。
“三妻四妾,郑家并没有不纳妾的规矩,而且据我所知郑元的爹虽然没有妾却是有两个通房的。”这些还是后来从曹心怡那里听来的,之前薛陆打听的时候竟然没有打听出来。
吴氏惊讶过后就释然了,“她也不小了,该有怎么样的路随她去吧,只希望以后别后悔就行。”
这是默认了这事以后全靠薛函的本事了。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常如欢也不做坏人了,便道:“那我知道了,等师娘再过来我让你和她谈谈。”
吴氏自然答应。
而常如欢却又道:“这事虽然我们不计较了,但是三嫂有一点,他日薛函嫁人不能从我们这院子嫁出去,我和夫君会租处院子给你们。”
吴氏心一揪,这还是将他们得罪了。好在五弟和五弟妹并没有提及让薛东回清河县的事,她才稍微放了心。
至于薛函从哪出嫁......都合了她心意让她嫁过去了,这样的要求也不过分。
等吴氏找到薛函将话说了,薛函瞪大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不能从这出嫁?从租的宅子出嫁?那样谁还能认识我是谁呀,那郑家哪里还能认为我是薛家的人啊,他们会不会以为五叔和五婶不管我以后欺负我呀。”
看到自己养大的闺女如此说话,吴氏有些心痛,心痛之余又有些悔恨,自己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居然将闺女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这要求不过分。”一直不吭气的薛老三瞪眼哼道,“能答应让你嫁过去你就感谢小竹和你五叔五婶不计较吧,其他的想都别想了。”
薛老三虽然不像吴氏那么重男轻女,但是薛函都做出这等事了他心里其实已经放弃这个女儿了,他只有俩孩子,放弃了薛函希望就只能寄托在薛东身上,好在听五弟说薛东读书很上进,学的也扎实,而五弟和五弟妹也没有牵连的意思,他哪还好意思再提别的要求。
别说是给他们租宅子让薛函嫁人了,就是让他们立即带着薛函返乡他们也不能说出不字出来。
薛函见她爹娘这样说,心里都凉了,想到之前能迫得爹娘同意她嫁人,于是她又哭了,“爹娘,算我求你们了,你们跟五叔五婶说说让我从这里嫁人好不好....”
吴氏摇头叹气,“我居然养出这么不知好歹的女儿来。”说完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薛老三满眼失望,“你真是大错特错了。”
等爹娘走了,薛函躺在榻上笑不出来了,蒙起被子哇哇的哭起来。
爹娘不管了,哥哥不理她了,除了即将定下来的婚事,她似乎一下子成了孤家寡人了。
不,还有堂姐和堂妹!
若是薛竹能帮她求求五婶儿,五婶儿肯定能同意的!
薛函猛的从榻上起来,将眼睛揉的更红更肿,就这么衣衫不整的出门去了薛竹的屋子。
薛菊来后薛竹便和薛菊一个屋了,薛菊喜欢看书,薛竹便在屋里拿着一本书教她,两人和乐的景象让站在门口的薛函甚是羡慕。
“薛函你来了。”因为薛函抢了薛竹的婚事,小小年纪的薛菊不喜欢她了,连堂姐都不愿意喊了。
只是薛函是过来求人的,也不在乎薛菊的冷淡,她扯扯嘴角想笑,最终却流出泪来,哇的哭了。
薛竹和薛菊觉得薛函简直莫名其妙,抢人婚事的人是她,现在哭的人还是她。
薛竹有些烦躁,她不是不气,虽然她对郑元没什么感情,但是却也是五叔五婶替她相看的,自己自认为还不错的堂妹却为了这么一门亲事来搅局,将那人直接抢了去。
对比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她更在乎的是和堂妹间的情谊。
所以五婶和她说这事的时候她虽然心里不痛快,但还是放下了这事。
但现在得了便宜的堂妹居然跑到她跟前来哭了,难道还要她高高兴兴的拍手嘱咐她不成?
她觉得她没有这么大度,她抿抿唇,不去看薛函,眼睛盯着教薛菊认字的书一动不动。
按照薛函所想,薛竹这会儿应该和薛菊一块上来安慰她的呀。
薛竹不是最好脾气的吗,薛菊不是最有同情心的吗,怎么这会儿都不同情她呀。
难道她哭的不够惨?
薛函意识到这点,哭声更大了,但那姐妹俩显然不想理她。薛函有些急了,哽咽的上前两步去拉薛竹的手,“堂姐.....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
薛竹烦躁的将手抽回来,还是不说话。
薛函一怔,呆呆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哭道:“堂姐你生我气了?”
薛竹都快被气笑了,她转过头来看着薛函,“薛函,你觉得我应不应该生气?”
薛函又是一怔,她没想过这个问题,应该不生气的吧.....你不是最好说话的吗.....
她看着薛竹,突然有些慌张,她撇开头眨眨眼企图掩饰眼中的慌乱,但是却无所遁形,她吞了口口水,突然跪下,“堂姐,求你帮帮我。”
薛菊瞪大眼睛,“薛函,现在还不到过年呢。”
薛函不理她,只盯着薛竹。
“帮你什么?”薛竹跟着常如欢日子久了,居然将她的平静学了来。
此刻薛函看着薛竹似乎看到了五婶一般。
薛函大着胆子说:“求你帮我求求五婶儿,让我从这里嫁人吧?不然我嫁过去郑家怎么可能会拿我当回事啊。”
她虽然坚持与郑元是情投意合,郑元非她不娶,但实际上她明白,郑家为什么和薛家结亲,无非是她五叔前程好罢了。离开五叔的光环,她就是个农家女,就算有几分姿色,在权势和前程面前一文不值。
薛竹嗤笑:“我凭什么帮你!”
薛函一滞,似乎.....与预想的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