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阿米是不是知道这情况?阿米确实有点迷糊, 想想现代这自行车的地位就能看出阿米的心态了,一家几辆车不去算,想想那共享单车就明白,现代社会自行车那是真心不值钱,和家庭收入和家庭资产对比起来,更是渺小的可怜,在这样的大前提下,即使阿米知道这个时代的自行车的地位尊崇,也愿意让自己遵循这里的规矩,物价,认知,可潜意识里对这东西的爱护程度还是和本土人士有区别。外在表现的时候自然是要多大气就有多大气。
这世上的事儿因果循环,总是有自己的道理,像是这阿米买车和村子;里孩子学车的事儿也一样,因为学车的人多了,自然那些手里有点子钱的人想买车的心思自然也越发的浓厚了。而想买车的人多了,自然免不得就会讨论起这道路的问题,要知道到目前为止,村中人学车能痛快的骑起速度来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晒场,其他地方颠簸的简直就是折磨屁股,甚至在出村子的某些地方还反过来需要推着走,这样的道路环境真心不是啥自行车的通行好场所,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阿米即使买了车,第一时间也没想着骑到学校去。
“咱们村出村的路确实是差了些。这就是用牛车也慢的不行,出村子的那一段,弯弯绕绕的那些山路还算是好的,关键下了山脚那一段,早年间的河道口那里,那就根本不能算是路,石滩还差不错。”
“确实不好走,自行车啥的不说,就是咱们自己走出去,不也不愿意走这一段嘛,大大小小的小坑,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崴了脚。山道是好走些,可那圈圈绕的,本来直线怎么看也就半个小时的路,一绕就能绕去两个小时。平白的增加了咱们去城里的时间。若非是这样,咱们这儿也不至于这么偏。”
“你说咱们那些老祖宗怎么就能寻着这地方呢?现在这还算是有路的,若是以前,往上推个一百年,这山沟沟里的,能有啥好?咱们村子这一片往好里说,那也就是个山谷的样子吧!”
“我们村子地方不小,山路好歹也有,其他几个比咱们还惨呢,北面那个出村的路都基本没有,要靠翻山才能行,打仗的时候还能说这是易守难攻,可现如今那就是困局死地,也不知道当年谁选的。”
别以为老人就不八卦,村委办公室里,一溜的老头边抽烟边唠叨,说的乱七八糟的,怎么听都是些废话,
“你们也别抱怨了,这事儿咱们不也占了好处嘛,因为这路,早年间就是土匪都不怎么过来,小鬼,子就更不用说了,仗打了那么些年,附近多少人家被霍霍的不成样子,也就是咱们这几个山里的人家人丁啥的没怎么损失,比外头可安生多了,就是如今,外头啥情况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咱们这儿呢?还是和以前一样,没人愿意往这里走,自然也少了是非麻烦。”
老村长拿着个搪瓷茶缸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眼皮子都不带抬的,一句话就把这个屋子里大小顶梁柱都给堵了话头,等着没人咋咋呼呼了,这才抬起头来对着所有人说道:
“都老大不小的了,居然还学着给我耍心眼子了,有啥不好直接说的?用的着这么折腾?好歹也是村干部,这样像什么样啊。”
老村长在村中的威信自是不用说的,不过是说了这么几句,就让其他人忍不住有些脸红,一时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最后还是顾大伯挑了头,
“村长,不是我们不爽利,实在是这事儿。。。哎,这么说吧,这些日子外头的事儿您也知道,又开始咋咋呼呼的,不是弄什么上山,下乡,就是搞什么革,命小将,人心惶惶的不说,连着咱们这工作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自打解放,咱们自己当家做主,自选干部之后,可是和全村人打过保证的,一定要好好建设咱们村子,要让大家伙儿吃的饱穿暖,娶得上媳妇,过上社会主义的好日子。”
顾大伯的声音越说越响亮,听的人一个个也开始慢慢地挺直了背脊,脸色带着慎重。顾大伯说的是他们亲身的经历,那誓言也是他们自己的承诺,怎么可能忘记,在地主/老财天然拥有政治身份的特权被取缔后,他们这群泥腿子出身的人当家做主不说,还被人们选为领导干部,这是他们一辈子,几代人最光荣的一刻,那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火热。
因为这个,他们无时无刻不记着自己的职责,山里人一口唾沫一口钉,既然答应了大家,那就一定要做好,只是他们最朴素的理想和目标。
“一直以来咱们也算是做的不错,不能说怎么出彩,可也算的上市循规蹈矩,一步一个脚印了,按照早年的计划,咱们目标是增产增收,大搞建设,这几年这土地的问题上也算是做的挺不错,光是那个新开的山谷,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到了今年商量今年下半年和明年工作的时候,大家发现,若是按照计划,在解决了吃饭种地的事儿之后,接着该放入目标的就是出行的问题,咱们那就该修路,可外头的情况却让人摸不准啊,老村长您说,这工作可怎么做?”
修路的事儿谁不想,不说顾大伯了,就是在座的其他人一个个也想着呢,要是这路好了,那以后他们去县城能省多少时间?外头容易进来了,那娶媳妇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有城里媳妇愿意嫁过来?村子里孩子读书会不会容易些?想要拉电线,让着山村通电是不是也能更容易实现?就是这一切都不去想,光顾着眼前,那这路若是修好了,村子里有多少人家想买自行车?以后运送猎物去卖会不会更容易?那些便宜的红砖是不是也方便运进来?他们也能期待一下住砖瓦房?
有太多的美梦和这路有关,也有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这路的重要性,可于此同时,村里的干部们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多少年的半与世隔绝,已经让他们习惯了从边上当个旁观者看着这个世界变换,如今突然要开始直接参与进去,难免有些信心不足,忐忑不安,更重要的是,外头的世界如今风云涌动,局势诡异,这让他们更是对敞开大门,融入进去感觉到了迟疑。
顾大伯的话一说完,所有人的眼睛不由自主的都望向了老村长,他们需要一个人来给他们做决定,需要有人给予他们肯定和信心,至于到底修不修?其实最前头的话音里早就已经透露的一干二净了,不是嘛。
“修还是要修的,不过咱们银钱也不多,人力更是少的可怜,也不能蛮干,这么着,从出村开始慢慢地修,争取一次成型,要稳平宽都兼备,保证牛车不说,咱们还要考虑到以后,万一有个汽车呢?总不能到时候再重新修吧。不求快,只求好,还有千万不能耽误到田里的活计,山里的狩猎,说到底,吃饭,保证上缴粮食份额是最重要的。”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老村长这一手拖字诀绝对是深的中国官场文化的神髓,用修路来稳定人心,给予希望,又用高标准,高要求来拖慢整体工程的速度,还用具体的国家上缴任务为这减慢工程进度做备注,如此几方一拉,这路几年下去都不知道能不能修好,可以给大家伙儿更多的时间去试探外头的情况,也给及时调整应对留下余地。至于交通问题?
“这样也好,咱们先把村子里的几处好生修缮一下,好歹让娃子们在村里的时候能骑车晃悠一下,至于出去的路,反正修一段好一段,总能得上好处。”
村干部做到了心里有数,目标明确,一下子刚才那模样就不见了,看着又利索了起来,只是有个疑问,这路到底和县城通还是不通呢?不是具有政治智慧的人估计还是不明白。
第144章 收拢
阿米从来都不是一个喜好关心上头的人, 总是习惯自顾自的过自己的生活, 这或许也和现代的生活环境有关,不同的时代, 人们对于政治,对于生活总有属于自己的应对方式。不过到底这里是不一样的,即使阿米耳朵不往外带,也不缺人来分享八卦。这不是,这边老村长他们开会刚完没多久, 秀芝和顾建国就屁颠屁颠的跑阿米这儿传递消息来了。
“你说怪不怪,我爹他们说是商量那啥修路的事儿,怎么弄着弄着又变成了要平整村子里头的小道的事儿了?不是应该往县城方向更要紧吗?好歹弄好了,咱们以后去城里也方便些, 恩, 骑自行车也稳当。”
顾建国很有怨念, 他如今也和阿米一样,在县城读书,还被赋予了不小的责任,要保护好妹妹, 为了这个一天都不敢逃学,连晚上想溜出去玩都游移不定的, 日子过得那个憋屈啊!好在阿米买了自行车回来, 勾的他眼红之余又很欣慰,觉得若是以后骑着车带着妹妹上学,好像也挺牛掰的, 估计能引来不少人的羡慕妒忌恨,于是乎一万个期盼着这路能好些再好些,不想转瞬现实又给了他一大盆凉水!家里老头他们居然这么磨蹭,把最不重要的村里的这些小夹道摆在了第一位。
“这不挺好的嘛,咱们村子里的屋子都是建在山坡上的,一家高,一家低的,全靠走出来的小路连着,若是能修整好了,各处平整了,就是推个独轮车运粮食都能快几分,秋收的时候能省下多少力气和时间啊!这可是方便了整个村子的人呢呢。我觉着没错儿。”
秀芝没有顾建国消息灵通,对事情的看法更质朴,也有自己的理解,她家和阿米他们虽然近,可到底不一样,家里人不少,收入也可以,但眼瞧着到了自家大哥娶媳妇的时候了,老人岁数变大,寿材坟地也都要准备起来,银根紧缩之下,能让她顺顺当当的小学毕业,已经算是山里人中家庭条件不错,又很开通的家长了,所以自是没有跟着去县城读书,而没有去城里的结果就是,她眼里的世界就在这一片土地上,自然感觉这村子里更重要些,对于村中首先顾着村子里的自己人也觉得很实在,很支持。
听着两人不同的评论,阿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调解了,当年的小伙伴们,因为长大,因为不同的人生选择,已经开始了不一样的变化,眼界,未来的生活地域环境等等。也许未来会越来越远,不过这会儿却不是产生隔阂的时候,即使未来这些不可避免,私心里阿米也觉得这样的裂缝越晚来越好。
“好了好了,不管先顾着哪个,不都是咱们村的事儿嘛,反正早早晚晚的都要收拾,先收拾哪个不一样啊,至于这先顾着村子里,我估摸着大概是村子里钱不够的缘故,咱们村子里的路还好些,大不了各家门口的都划给各家自己收拾,这样一来,村子里要收拾的也就那么一点子地方,省了力气也省了钱,倒是那出村的一段,不单路线长,收拾起来也麻烦,不专门专项的去做,估计是怎么都立不起来的,可要是真立项了,那工具,吃饭,工钱,还有材料那样不花大钱?没有上头支持,只靠着咱们自己想弄起来,那可真心不是小事儿。”
呼啦啦的一通说,你还别说,阿米感觉自己越说越是有道理,别看后世的时候常称赞这个年代的无数大工程是什么奇迹工程,说是全民一心就能改天换地怎么怎么的,其实这样的事儿是很考验人的,没有个协调能力一流的领导,没有思想工作出色的政委,没有全方位的政府全力支持,别说是大工程了,就是这一个县级公路只怕也艰难无比。
阿米的说辞显然很有道理,最起码糊弄得了人,顾建国和秀芝都忍不住跟着点头,想想自家村子的情况,如今还算是好的,好歹那香皂厂每个月都能分点利润给村子,以前那真是全靠老天爷赏饭吃的,能留存几个钱?人丁又少,要是想靠着自己修出一条路来确实有点妄想了,可要是请人,那钱可要花的海了去了,谁能支撑的住?
想到这些,顾建国也忍不住像是个大人一样叹气,一屁,股坐到阿米正收拾的一个箱子边上,随手帮着叠以上,嘴上唠叨到:
“要是这么算,那咱们想要骑车一路不停的前进可就有的等了,没有个三五年的,村里只怕是攒不起那一笔子钱,就是现在攒了,也不一定立马就能用上,哪年没出个意外的时候,这样算,等着我们都不上学了,只怕才开始修呢,我们也太吃亏了。”
顾建国这娃子就是这一点老吃亏,那嘴说出的话明明是好意也能让他给念歪了,今天也一样,这话一出口阿米就想翻白眼,秀芝也撇过头不想看他。还是刚进门的阿灿给接了口。
“啥?啥意外?村子里不是挺太平的吗?”
阿灿听了一耳朵,断断续续的也没分清楚是什么事儿,几步走到里头就自己寻了地方坐,这阿米加对于这些熟悉的小伙伴来说那简直就和自家没区别,大门几乎不带锁,厨房基本全开放,有这样的待遇自然附带的来的人干活全得自觉,偶尔还要附带点别的,比如阿灿手里不知道哪儿寻来的一篮子野果子。
“给,我尝过了,都不算了,味正好。”
篮子放在桌上,往阿米的方向推了推,阿灿转头继续问顾建国。
“刚都说啥了?一进门就看见你的臭脸,阴的都能滴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欺负你了呢。”
这话同样也换来两个大白眼,这屋子里刚才就他们三个,这话说的,好像她们两个女娃是母老虎一样,有这么说话的吗。好在如今的阿灿早就锻炼的皮厚了,看着两个大白眼也不会局促不安,反倒是舔着脸往众人围拢的地方凑了凑,看到阿米正在收拾东西,也不见外索性拿起另一边已经收拾妥当的几个袋子帮着扎口。
顾建国和阿灿那关系铁的很,说是亲兄弟估计都有人信,自然也不觉得有什么是不能和阿灿说的,所以利索的将刚才几个人的话重复了一遍。要说这几个人里头政、治头脑那个最好,那肯定是阿灿,谁让人家早八百年就已经经历过一次冲击呢,有过这样的经历,就是在懵懂的孩子也明白了什么叫政、治斗争,什么叫欲、加之罪,什么叫无、妄之灾,对于外头的言论,动向,他都很敏感,在和阿米他们一起读书的时间里,旁人或许除了读书,在没有别的关注点,他却时刻保持着警惕,还常趁着帮老师收拢作业的功夫,在老师的办公室偷偷查看报纸,比当年在太原时还更清醒几分。
有了这样的警惕,阿灿对于外头的风云诡异看的很是清楚,心里有了底,自然对村子里这些干部们作出的决定也更加的理解。听到顾建国的抱怨,他立马一扯他的衣袖,压低了声音说道:
“少抱怨几句吧,这未必是坏事儿,你都不知道老村长他们的打算,光顾着埋怨可不好。”
自己兄弟都不支持自己,顾建国都委屈死了,将手里的东西一丢,不干了,恩,当然听话也是要的,他又不是傻子,压低了声音说话,可见是比较要紧的,或许是未必能告诉自己呢?所以顾建国虽然耍脾气,可嘴巴闭得紧紧的。只是一连看了好几眼阿灿,眼神带着疑惑。
这样的顾建国让阿灿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好了,想了想,这才凑到他耳朵边嘀咕道:
“邱明爹。。。。。。革、命小将。。。。。。批、斗。。。。。。闹起来。。。太远。。。路不好。。。下放少。。。”
凭借自己比常人灵的耳朵,阿米基本上将阿灿和顾建国的话听了个全版现实播报,就她感觉,阿灿确实聪明的厉害,基本上将老村长的心思给猜的透透的,对外头的形势也说在了点子上,有这么一个聪明娃把控着方向,不说旁的,单是从村子里这些小伙伴的未来上来说,阿米觉得就再不用自己操心了。
顾建国也不是傻子,脑子不好也不可能被家里重点培养,他家几个哥哥读书可都没他多,光这一点,就能看出他爹对他的器重了,所以脑子一转,立马也明白了几分,毕竟村子里又不是没有活生生的例子,人家邱明家可是死了个爹的,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的说道:
“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