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将干净的油加热,阿米开始往里头加草木灰,另一边孩子们中力气最大的开始高速搅拌起来,顺带边上还有个开始往里头加盐家花瓣粉,眼瞧着这锅里就开始浮上一层带着淡淡粉红的絮状东西,阿米忙招呼做模子的人过来,开始把这些絮状物往模子里装,边上还有个孩子用木棒慢慢的轻柔的挤压那模子中的东西,等着装满,静置在一旁。
“阿米,你别告诉我,这就是香皂?”
这会儿就是秀芝都有些傻眼,这样几个步骤居然就能做出香皂了?那种供销社里头都没有卖得东西?她原本以为这东西只怕没有十几二十道工序是不可能出来的呢,不想居然这样简单,算算才几步啊!这就出来了?
“你们以为很简单?若是我不说,你们能知道这草木灰还能这么用?这方子看着不怎么样,可真说起来,也是别人试了无数次才能试出来的,这样哪里简单了?”
阿米这么说其他人忍不住也跟着点头,确实,若是阿米不说,他们是怎么也想不到,往日里不怎么在意,最多在没药的时候,当做止血药用的草木细灰居然还能这么干,才入了那油里头,这油就变得浑浊的吓人,还有那盐,不过是一点点,居然就能让这些浑浊的东西开始结成絮状,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时候的小学初中低年级可没啥化学课,就是几个年级大些的隐隐的能感觉到这或许是化学反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样想,这小小的几步,也确实很不简单。
“再说了,细算一下时间,从准备原料开始,这一道道工序,中间静置取纯的时间,多耗费功夫?两天忙碌,总计也不过是得了这么些,一共才八十块香皂吧,这才多少?能挣几个钱?还不够咱们自己人分的。”
阿米站起来,看着一个个正带着几分震惊,无措的小伙伴们,说了这么一句,将所有人的心又给吊起来了。
“加大量,去找更多的废油,采花,弄草木灰,还有模子,咱们也多做些,这一次是练手,下次一次弄上几百块,到时候一定能挣钱,这都多少本钱,简直就是无本的生意,就是浪费点时间,咱们最不怕的就是这个了。”
顾建国已经要跳起来了,作为生产队长的儿子,即使从来没有学过什么叫效率,什么叫成本预算,什么叫劳力分配,也明白这东西一次性做的越多越是划算省力,所以第一个喊出了下一步的计划。
前头说的阿米都赞同,确实一次性做的越多,越是合算,可后面的阿米心下却暗暗的还是感觉有些叹息,这些人,从没有将自己的劳力算在成本里,好像他们自己的力气都不值钱一样,还有时间,也没有看中,好像时间也不在意,这就是这个时候的人的效率成本观。要是放到后世,这两样其实才是最重要的。
好吧,这是在这里,在这个年代,所以我们的观念也要向着劳苦大众的普世价值观靠拢,以前的就别去想了,就按照如今的来算,时间,劳力不去计较,反正按照阿米的预算,正的开始像是流水线一样的操作起来,这每一个人每一天的收入基本上只有比在村子里瞎混挣得那些工分多的。
“咱们这回做香皂的步骤还能在调整一下,中间浪费的时间也不少,阿灿你算术最好,将这时间在排一排,看看咱们是不是能再节省些,也好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做多的份来,大家都知道的,因为去年挣钱的事儿,今年开春以后,除了起屋子,办喜事儿的人家也不少,咱们赶在这一波里头,估计有多少能卖多少,陪嫁里头放上六块,八块的多长脸,十家就要八十块,咱们周边七八个村子,你们算算,这能卖出去多少?可不能浪费了这么好的时机。”
阿米充分的展示了她葫芦村挣钱小能手的一面,将自己的计划说的所有人心动不已,不用票就能买到比供销社还好的香香的香皂,想来肯定不少人都心热的很。
“就是城里人估计也喜欢,昨儿我特意打听了,好像就是那些工人,一个月也就一块肥皂的份额,还是那种固本皂,没有这香香的,这东西拿出去,别说是结婚的要用,就是寻常用,那些有点闲钱的估计也会要的。”
“我也打听了,我姐说,她们学校里就有女生用香皂的,红梅牌,每天拿个香皂洗脸都要在外头兜一圈,让人看看她有香皂,不少人眼红,就是买不到,没有票。”
跟着阿米一起的小子姑娘们早就不是以往脑子不转弯的样子了,如今一个个居然也知道了什么叫打探市场,知道寻找销售对象,即使这些专业术语不懂,对自己做的到底属于什么性质还不明白,可实际行动上让阿米感觉,这一群人,只要有机会,将来必定比其他人更有出息些,因为他们已经学会了用不一样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
“既然大家心里都有数了,也算计好该卖给谁了,那么现在都行动起来,各自想法子将这些原料弄来,有多少弄多少,咱们这一两个月里头,就跟这香皂耗上了,即使每一块可能正不多,做上一两个月,也未必有打猎一次挣钱,可前头咱们也说好了,总比在家里待着什么都不做强。将来这手艺咱们也能给其他人,比如各家的老弱,让各家都多点细水长流的收入。”
阿米这么说以为必定能得到所有人的高声应答,不想说完后却发现所有人都一声不吭的看着自己,这啥情况?阿米感觉有些奇怪,有心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问,难道自己说的不对?最后,还是秀芝先揭开了这个谜底。
“阿米,方子是你的,若是就我们几个,那咱们好商量,最多挣了钱给你大头,咱们帮着守住这秘方也是可以的,可要是连着村子里其他人家也一并教,那你可怎么办?这可不是咱们山里人的规矩,这样占你的便宜,我们做不出来。”
是的,即使将秘方献给国家集体什么的,早年间早就成了流行,成了一种时尚和文化,是属于爱国行为,但是在最朴素的山里人看来,这占孤儿的便宜,依然是不作兴的,是欺负人的事儿,没人愿意让人戳脊梁骨说自己不厚道。
就是这些孩子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当他们回去询问有关香皂的事儿,被大人们得知,询问之后,也被这样细细的嘱咐过,跟着阿米挣钱这个没事儿,这是你们小伙伴之间感情好,愿意一起分享,再说了这事儿也不是阿米一个人能干的,一起搭把手,一起分钱也在理,可要是到了最后村子里老弱都参与了,那就性质不一样了,他们再怎么小,当被大人提醒后,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怎么会愿意。
听到这样的花瓣,看到这样的场面,阿米不知道该高兴村民们的质朴信义,还是该抱怨这些人有好处都不知道要,好半响才说道:
“咱们先不说这个,先自己做着,等着能打猎了,到时候在商量这成吧,到时候估计这东西能挣多少,能出多少,大家基本也有数了,有了具体的数字,让老村长给想个周祥的法子就是。”
这样说的话倒是没有问题,所有人都相信,老村长绝对会做出最公正的决定,大家终于松了口气,开始忙活起自己那份事儿了。
第110章 价值问题
小村里其实真的没啥秘密, 这边阿米刚说过以后想把香皂的法子给村子里老弱, 那边老村长就找上门来了,同来的还有顾大伯, 也是作为村领导,这会儿顾大伯估计心里也挺为难的,一边是自家人,有心想让阿米别那么冲动,好歹也是秘方, 藏着自家用更合适,以后说不得更值钱,另一边是村中的大集体,作为受过集体至上教育的他又感觉阿米这个举动很符合当下的潮流, 是值得赞赏的, 一来二去反而不知道还怎么说了, 所以索性跟着老村长来当个听众。
“阿米啊,你是个好孩子,这我们都知道,你能想着村子里的大家伙儿, 这份心咱们也见情,可你一个孤单单女孩子, 没必要跟着外头那些人学, 弄什么捐献的名头,人家那些捐的都是什么人?不是名声在外的,就是家大业大的, 那捐献成风的时候也巧,说不得里头就有些捐东西保命的想头呢,和你这不一样,你藏着没人说你的不是。又是这样的小东西,放心村子里没人眼红,你藏着就好,以后说不得还能当个流传下去的家底。你们兄妹两个都不容易。”
老村长一上来说话就很直接,不但是将事情说得透彻,还一门心思为阿米着想,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老村长受村中人尊敬真不是单单因为他儿子的缘故,这老村长本身的人品也确实值得人拜服。
阿米一边给两个长辈递茶,一边也说起了自己的心思,这些往日她还真是和旁人说过,也就是这真心为她好的长辈面前,她不敢有所隐瞒。
“村长爷爷,大伯,刚才你们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吧,我那院子里的东西,那就是做香皂的原料,简单不?就那么几样东西,我就是不捐,做的时间长了,难道就没有人看出来?既然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那遮遮掩掩的又何必呢,至于说捐献,我啊,还真是没有这个往政府捐的意思,政府估计也不需要。”
说话间,阿米又将门口那些东西拿了两份进来给两个长辈看,一堆油脂,一堆草木灰,阿米指着那油脂说到:
“这是主要的两样材料,按说油脂这东西,只要是油都能用,可在我这里,你们看了,都是什么油?猎物肚子里,肠子里的废油,制作皮子的时候,皮毛下刮出来的那一部分,这些做个工业废料都不够格,往常那都是直接丢了没人要的东西,还有这个草木灰,都是各家灶糖里最底层的细灰吗,你说这材料我就是告诉了政府,人家信吗?就是人家信了,有大工厂,大机器,还有大数量的化学制皂不做,会用咱们这费时费工夫的土法子?”
别说是外人不信了,就是老村长和顾大伯也不信啊,往日都是丢弃的东西居然就是前几日家里小子拿回家,让家里媳妇孩子欢喜的差点藏起来的香皂的原料,这实在是太让人意外了,在想想他们口中的耗时耗工的步骤,在想想外头那些供销社里头的需要票证的属于工业品的肥皂,老村长狠狠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叹了一口气说到:
“还真是这样,就是送到上头去,这方子人家也不信,就是信了,估计也不会用,听说那做肥皂的工厂,机器开起来速度飞快,人工少不说,做的数量也多,确实比这土法子不知道好了多少,看样子这东西确实也就是咱们这样的偏远地方自己做自己用,最多就是供应周边其他没法子得到票证的村子。”
“那阿米,你这意思是。。。”
大伯隐隐的似乎有点明白自己这个侄女的意思了,只是还是没法子说出来,索性引着阿米继续往下说。
“这东西材料简单,我们一回两回的,自己去弄材料,人家不会多想,可时间长了,只要稍微留心,这材料到底是那几样,估计立马就心里有数了,至于这制作的步骤,就是我不说,这么些人都看着,谁能保证没有一句半句的流传出去,又不是什么值钱不好弄得材料,学过化学的,估计实验上几回也能弄个差不离,这样的情况下,我何必那么小气,等着我这里步骤都做的熟练了,嘻嘻,头一茬的钱也挣到了,那么到时候给到村子里,组织起村中老弱的人手,慢慢的做也不算是吃亏,像是您说的,村中人必定是见情的,我这不是还落了个大公无私的名分嘛!至于这香皂,这一块卖上五分,和哈利油一个价,想来是不难的,村子里到了年底照样算公分,也能给大家多分点钱。”
话说到这里,阿米索性坐到了老村长的身边,微微低沉着声音说道:
“说来我这条命都是村子里救的,哪里好和村子里生分了,当初我爹妈没了,若不是村子里救济了那么一袋子米,只怕那个冬天我就熬不过去饿死了,哪里还能等到灾后的好日子,这样算起来,我给村子再多的东西也是应该的,更不用说这不过是一个对着上头来说,有些鸡肋的方子了。我就是一个人藏着,谁也不知道,难不成靠着这个还能发财发家了不成?这本就是个除了自用,只有集中人手才能挣点钱的小东西而已,老村长您不用这样。”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顾大伯也跟着点头,他是真的想明白了阿米的心思,所以也开始忙着说话,说一些阿米不好说的话,一脸的认真看着老村长,
“阿米这话在理,就是不说阿米这些心思,单单从这方子来看,这样处理才是最妥当的,这东西阿米要是藏着掖着,人家还不定怎么想呢,如今外头怎么样,老村长您又不是不知道,眼见着又有些不对了,还不如直接放到村子里,用集体的名义,让村子里其他老弱靠着这个得点钱,大家都痛快,这样对阿米也是保护,再说了,这也是实用的东西,再不济即使做了卖不出去,或者上头不让卖,那咱们以后自己用,村中送礼也用的上,还是很实在的。最后还有一点,老村长,我也和你讨个人情,等着村子里真的将这事儿做起来了,你给上头,还有小麦部队写封信,这样让阿米和小麦也能靠着这方子沾点光,有个荣誉,这些比这一张方子对着兄妹两个更有用。”
顾大伯是个聪明人,不聪明也不可能做上生产队长的位置,不管什么时代,能做官的脑子都不算差,所以很明白阿米这拿出来这东西,很有些担心怀璧其罪的意思;也有感恩,想要回报村子的心思;或许还要加上一点希望得到村中更多庇佑的心。
若是这样想,顾大伯觉得,阿米这一次的事儿做的很对,很好。这法子即使捐出来了难道她自己就不知道了?该懂得早就懂了,该会的也会了,以后即使想用想做,也容易的很,不妨碍自家传下去这一门手艺。
至于挣钱?这本就不是一个人干的转的,还是价值不高的东西,像是阿米说的鸡肋一样,藏着掖着还不如拿出来更符合如今的形式,和所有人讨个好合算,从政治觉悟上讲,阿米这一步那属于是顾大家忘小家,是为集体做贡献了。
甚至是这步骤都部署的很妥当,先是自己做,带着伙伴们做,一步步的让大家知道了这东西,然后再拿出来,让所有人知道她到底付出的是什么,值多少,让大家心里有数,还捐的不突兀,明白她对村中人的感激亲近,这是把人情都落到了实处。
既然都明白了阿米的意思,自然作为大伯,他怎么也要推上一手,再说了,自家的侄女捐方子给村子,让村中人多一门挣钱的营生,对他也一样有好处,有名声,他怎么可能不帮忙。要是像是他说的那样,到时候县城,部队再有那么一封证明,那这事儿更好了,即使外头再乱,这也是护身符。
你说啥?县城不稀罕这方子?谁管他们稀罕不稀罕了?这本身就没指望他们稀罕,对于上头来说,他们更看重的是态度,是觉悟,这一点作为干部的顾大伯还是明白的。
不单是顾大伯明白,人老成精的老村长自然也明白,笑呵呵的说到:
“你们还别说,这信还真是少不了,有这么一个信,小麦那在部队,说不得还能走得更顺当些,这可是咱们村子里走出去的,要是他能再往上走走,我怎么也要推一把,这是咱们村子的荣耀。”
说到这里,老村长摸了摸阿米的脑袋,转头对着顾大伯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