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是萧衍最新提上来的寒门子弟,丁明夷。在边境纷乱之处为官数十载,见过大是大非。虽手段圆滑为人却不失清正,行事雷厉风行,最是钦敬周家一脉。
见此事事关重大,当日便予以立案。
萧衍看到折子,毫不意外。
周家人对萧媛的厌恨,他最清楚不过。闵氏能忍到今日才发难,已算她度量大。不过这一出手就要萧媛的命,还是狠毒了些。
先不论萧媛有没有那个脑子跟萧战合谋,她没碍到他的事儿,萧衍对这个妹妹还是很宽容的。再怎么说,萧媛也是萧姓皇室的骨血。自己可以看不上,却不太赞同旁人对她落进下石。
“定国公夫人呈上来的?”
“是。”
萧衍翻看着折子,眉头皱了起来:“可确实属实?”
丁明夷朗声道:“国公府已将几名犯人送至大理寺,国公夫人所指着之事确实属实。长公主多年来,将国公府的动向一一报告废帝。此次政变,也事先引起废帝警觉。不管长公主所作所为是有意或无意,事实确实如此。”
丁明夷做事萧衍自是信得过,这般说来,他还小瞧了萧媛?
萧衍敛下嘴角,慢慢正色起来。
“陛下。”丁明夷抬起头,“是否将长公主收押?”
萧衍没说话,眉头蹙得紧。
沉吟片刻,他道:“先押入宗人庙。”
“是!”
长公主没成想,才一日就变天了。
一行凶神恶煞之人冲进朝晖堂,张口就说要将她押走。她才懒起对镜梳妆,见状惊得花容尽失。忠仆方嬷嬷拼死拦住了几个抓她的人,叫她找到机会逃了出去。萧媛下意识地跑去了握瑾居求救,连她自己也没注意。
或许潜意识里,她信任的人只有周斯年。
然而没进院子,刚到门口就被侍剑侍墨拦住了。
萧媛黑了脸:“你叫周斯年出来!”
她到如今还是不愿相信现实。十多年的感情,就算周斯年此时变了心,她也依旧不信他会对她见死不救。
侍墨:“世子爷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扰。殿下请回。”
“本!宫!说!叫他出来!”
侍墨面无表情,无动于衷:“殿下请回。”
萧媛怒极了,跺着脚冲安静无声的握瑾居里大喊大叫。然而别说人影,半点回应都没有。挣扎了半天,还是被追上来的官兵给抓住……
书房内周斯年手执一本兵书,看的认真。
……
萧衍十分生气,一种被愚弄了的恼怒。
夜里踏入钟粹宫,他憋了一天的火气都没散。
夏花早就在等着这一刻,她静静地听着萧衍说完,突然起身下榻跪了下来:“陛下,妾身有事请陛下做主。”
萧衍立即坐起身,他皱眉:“你这是做什么!”
夏花眼圈有些红,三月的天夜里气候很凉,她纤细的身子瑟瑟发抖:“妾状告长公主逼良为娼,害我夏家一家险些家破人亡。”
捡起散落在床边的一件衣裳披到她身上,萧衍神色十分复杂。
夏花的经历或许他比她自己更清楚,毕竟当初要纳她为妾时调查过,不过也不曾放在心上就是。今日若非夏花提起,萧衍都忘了这些事。
“陛下,我夏家姑娘貌美就是错吗!”
夏花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得往下掉,好不可怜。
她很少哭,尽管是个爱哭的性子,但在萧衍面前她从来没哭过:“妾身与幺妹本该都有个好的归宿!萧媛她就凭喜好,引我哥哥大好的年华毁在赌博之上,逼得好人家姑娘委身为娼,委身为外室……”
萧衍没说话,脸色突然很难看。
夏花的眼泪打得他措手不及,萧衍发现,他竟然会心疼!
他阴着脸,不悦的情绪毫不掩饰:“……好的归宿?花儿,你是觉得跟着朕,不是个好归宿吗?”
夏花一惊,眼睫颤了下,泪珠滚了下来。
“不,不是!”
夏花摇摇头,连忙解释,“花儿的意思是,若是花儿当真命苦,没遇上陛下的垂青,那,花儿便只能在青楼妓馆蹉跎一辈子。长公主这般,害得花儿自己不说,还连累老父老母忧思成疾。并非是……”
“好了!”
萧衍冷冷一哼:“朕知晓你心中所想!但是花儿,你如今已然贵为朕的淑妃,趁早断了你的那点子不甘!”
夏花磕了一个头:“是,还请陛下为妾身做主!”
萧衍虽有些听不惯夏花的说辞,但夏花说的确实是。若是她没有遇上他,青楼里清倌儿也不能当一辈子,夏花的将来,只能沦落成千人骑万人枕的妓子。
这般想着,萧衍的心口有些堵。
萧媛果真是无法无天!
十日后,处罚定下来。
在押入宗人庙的这十日,萧媛明里暗里吃了很多次亏。因着里头关押的都是萧姓皇族,谁也不必谁尊贵。
长公主二十六年的没遭过的罪,这里全受齐了。
剥夺长公主身份,贬为庶人。
在宗人庙里萧媛庆幸地接了旨,只想着能离开宗人庙就好,其他真的不重要。所以即使知道将被送往太庙,常伴青灯古佛一生,她也庆幸不已地接受了。
传旨的太监是伺候了三代皇帝的大监,是个十分聪明之人。废帝在位时他已私下偏帮了萧衍好几次,此时在萧衍身边当总管太监。也算看着萧媛长大,见她这般免不了摇头叹息。
跋扈任性的长公主,真是一夕之间长大。
长公主被遣送去太庙的前一日给周斯年递了信,希望他能来送她。心里言辞恳切地为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道歉,请求他看在年少的情分上,来见她最后一面。
然而周斯年看都没看她递来的信。此时的他,驾着踏云飞奔赶往城外,暗卫耗费三个多月,终于查到了些夏暁跟博艺的踪迹。
长公主在城门口望眼欲穿。
等了许久,不见周斯年的身影。当押送官兵刚喊启程之时,她趴在车窗口终于抛开了毕生的高傲,失声痛哭起来。
真心经不起糟蹋,可惜她明白的太晚!
……
远在徽州庆阳府的夏暁,尝到了事业人生的惨淡。
她的乐器店,除却第一日做成了两单生意,后面近半个月都没做成一单。每日来回路过店前的人很多,进来逛的人却很少,不知是对乐器知之胜少的原因,还是所卖的乐器太常见,每每到了门口都望而却步。
夏暁琢磨了半天,决定另辟蹊径。制作少见乐器,并辅以她的弹奏来吸引人。
这些事儿在开店之前她便有预想过,如今行动起来也不算匆忙。
第一件要试的乐器,是扬琴。
这个世界是没有扬琴的。不仅没有扬琴,很多乐器都没有。
夏暁有认真了解过,这个世界好似只有鼓、瑟、箫、笛、笙、琴、埙、筝、琵琶、二胡、编钟,不到十二种乐器。
事实上,夏暁知道很多乐器的构造,但手艺没达到独立制作的水准。所以早聘了好手艺的师傅,一一把所需的零件打磨出来。
手艺师傅能将她要的零件做得精致,拼接起来,试音效果十分好。
扬琴摆在店面的第一日,夏暁演奏了古典经过现代编曲的彝族乐曲。扬琴的声音清脆悦耳,一曲激荡灵魂。
夏暁才敲了一曲,就吸引了不少人进来看。
有几个打扮富贵姑娘围着扬琴爱不释手,直问夏暁这是什么乐器。
当日,那架扬琴就卖了出去。
紫衣很怀疑:“主子,这乐器那姑娘会奏吗?”
夏暁摊了摊手,笑容有些贼:“不知道啊,或许我还可以赚一份束脩钱。”
与此同时,应约前来取埙的韩昭与章贤就在对面茶楼饮茶,全程听完演奏。两人都是颇通乐理之人,不可否认,夏暁的演奏自由又极富有层次,动人心扉。
韩昭凝视杯盏里袅袅的水汽,眼眸深深。
第八十一章
店中女客走了之后两人才从茶楼下来。
夏暁远远见两人过来,立即吩咐阿大去后面取了修好的埙来。修理的比韩昭预料的更好,埙身平滑完整不对上去看几乎看不到裂痕。
韩昭仔细地检查。
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深色的埙,显得活色生香。见没有凹凸的地方,他随手将埙装进一香袋中挂在腰上,抬眸道了句多谢。
夏暁笑了下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谢。
韩昭身高腿长立在柜台前十分养眼。
锦袍金冠的袖子上绣着金线云纹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权势与力量堆砌出来的骄矜,某种程度上与周斯年身上的清贵很相似。此时他垂眸轻飘地看着夏暁,自然地流露出高位者的姿态。
“方才的曲子是你奏的?”
他勾了勾嘴角笑:“奏得很不错。”
夏暁倒没觉得压迫感,日日与周斯年相对她早习惯了这种钱权势堆出来的‘贵气’。此时面对韩昭半点不显局促:“客官谬赞。”
韩昭挑了挑眼角有些诧异的模样。
见多了女子对他娇羞面红他没想到小地方养出来的女子倒表现的比京城女子还磊落大方。他有些不习惯这般坦荡的目光,低垂着眼帘避开。
问夏暁道:“不知方才你奏的是何种乐器?听着不像琴或筝?”
“不是是扬琴。”
夏暁指着还未被搬走的扬琴简单地解释道:“这是一种弦乐器奏法与琴或筝不同声音偏于清脆。本店特有的乐器只有一架,如今已经卖了。”
视线落在夏暁的脸上,他点了点头:“哦,那真遗憾。”
韩昭本以为夏暁会顺着他的话再侃侃而谈,谁知她只说了这些之后就没再开口了,并没兴趣与他攀谈。看出来夏暁对他没兴趣,韩昭也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