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须找点话说,分散下心神,否则再这样下去,只怕真的要在祈南面前丢丑。
“我听文助理说了,他说你现在没有恋人。”
祈南的画笔又是一停,然后唰唰唰地很快了,他应了一声嗯,不置可否。
要不是郁嘉木竖着耳朵听怕都要听不见。
郁嘉木问:“祈南,你在害羞吗?你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呢?”
祈南画地很快了:“我没害羞。”
郁嘉木说:“你就是在害羞啊。”
祈南说:“没有。”
郁嘉木低低笑了:“祈南,你真可爱。”
祈南说:“才不可爱。”
从头到尾都把自己藏在画板后面,继续画画,装作若无其事。
他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还被这样说,真是太丢脸了。
祈南一个着急,手上一重,画笔的笔芯一下子断了。
咔哒一声。
祈南低头拿一支新笔,有点气鼓鼓的,他伤到男人的自尊心了。
真是个麻烦的老男人,爱害羞不说,还这么别扭。
郁嘉木赶紧说:“好好,不可爱,别生气好不好,祈南。”
祈南闷声闷气地说:“我没有生气。”
郁嘉木哄他说:“是我错了。”
祈南又说:“我说了我没生气。”
郁嘉木不敢继续说了。
过了好一会儿,祈南才小声说:“我是很久没有谈恋爱了……我就谈过一次恋爱……”
真的假的?就只有和傅舟?郁嘉木半信半疑,循循善诱地问:“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再找了?”
祈南沉默下来,画不下去了,紧紧握着画笔,脸色苍白,他很少与别人说自己的恋爱故事。以前是提起就难过,不想触及伤心事,他努力去忘记,渐渐的,那么多年过去,好像也真的忘了。
他十六岁那年认识了傅舟,同校大他三岁的学长,彼时他们都还是学生……交往了一年之后,傅舟高中毕业后入伍当兵,一两个月才能寄一封信给他,在信里说是驻守在一座雪山上。
祈南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就那样过了一年多,直到整整三个月过去,都没有收到信。
祈南腆着脸上傅家去问,才知道傅舟死了。
可在世俗世界中,他连傅舟的什么都不算,甚至没有资格参加他的葬礼。连爱人是死在哪座雪山上也不知道。
傅舟死后,祈南还一个人偷偷跑去北方,爬了一座雪山,他那时候身体还没调养好,差点死在半山上,被大哥找到,捡了一条命回去。
祈南想起那些年少轻狂的事,恍如隔世,既怀念,也陌生。
好像是别个人的故事。
郁嘉木看着祈南陷入回忆、明显是在惦记着傅舟的模样,不禁烦躁了起来,一股郁气猛的在心头腾起,把他的胸口紧紧塞住。
呵,那个男人有什么好的,世界上就没有比傅舟更恶心卑劣的渣滓了,他对父母不孝,对妻子不忠,和你私奔,最后却依然迫于世俗压力抛弃了你不是吗?
你还记着他做什么!
郁嘉木猛的站起来,捡起地上的衣服,利索地套上,转身就要走。
祈南怔忡了下,才反应过来,追上去:“怎么了吗?”
郁嘉木驻足,回首,冷冷反问:“你说呢?”
祈南被他盯得直心慌,低下头。
郁嘉木眼神渐渐变冰,心生恶意,把手贴上他的脸颊,以拇指摩挲祈南眼角畔的那颗泪痣,俯下身,逼近过去:“祈南。”
“我在这里,你却想着别人。”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祈南。”
“既然学生们都不来了,为什么还要留我下来当你的模特呢?”
祈南动容,咬了咬嘴唇,没有马上回答。
郁嘉木收回手,转身又要走。
祈南这才慌张地去抓住他的手,大声说:“你、你听说过j c leyendecker吗?”
郁嘉木不解地回望着他。
祈南两只手都握着他的手腕,并不使劲儿,一直在发抖,他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头低的埋到胸前,耳珠和后劲都是绯红的:“他有个专属的模特,叫做charles。”
“我希望,希望你能当我的charles。”
第6章
时间仿佛被拉长,细小的浮尘在阳光下飘浮涌动,郁嘉木没有马上回答,他低垂视线看祈南,祈南的睫毛都在发颤,手也抖得越来越厉害。
像是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郁嘉木才说:“我听说过。”
“但是,祈南,为什么要对我说这样的话呢?”郁嘉木佯作深情地问,“我们认识了还不到一个月吧。”
祈南终于抬起头,鼓足了全部的勇气,那双眼眸完全不像是个三十多岁的人,这个年纪的人应当是世故成熟的,而祈南的眼睛又清又亮,仿佛少年人,纯净而天真,又充满了一往无前的诚挚和认真:“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郁嘉木觉得心口好像被小鹿撞了一下,瞬时炽热,又慢慢地冷静下来。
藤井树第一次和渡边博子见面时也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或许这世上有一见钟情,但并不属于他们俩。
说的可真浪漫啊。
呵。
如果他不是知道爸爸和祈南的事,他现在可能已经被祈南迷得神魂颠倒不知南北东西了。
偏偏他知道。
郁嘉木握住祈南的手,一片虚情假意的温柔:“我相信。”
然后他看到祈南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祈南的嘴角微微弯起,可是又觉得这样太张扬,只含蓄地抿着嘴笑,连身边的阳光都仿佛更亮了几分,身边的浮尘也显得那般愉快。
“嘉、嘉木。”祈南第一次鼓起勇气,这样称呼郁嘉木。
郁嘉木笑了笑,眸光闪烁,没有回答,只握紧了祈南的手。
送走郁嘉木之后,祈南回到书房。
壁灯照出孤独明亮的光,祈南取出书架上的一本画集,那是他十年前出版的第一本作品集,已经绝版,他翻开到第一页,印着他的成名作——
这是一幅人物画,画的是一个英俊的少年。
今天郁嘉木提起,祈南终于后知后觉地记起来了。
为什么他会在地铁上注意到程先生。
祈南茫然地摸了摸画上少年的脸庞……他才发现,程先生和傅舟长得可真像。
这也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吧。
祈南倒不觉得这会是什么转世轮回,就算傅舟那时死后立即投胎,也长不到这么大。
程嘉木和傅舟是两个人。
或许他就喜欢这种长相的男人吧。
祈南找了好半天,才把原画找了出来,是镶嵌在画框玻璃里的,落满了灰,擦干净之后,自己也站了一身灰,祈南慢慢地想起一些初恋时的事情。
以前他还和傅舟约定以后一起,找一个人不多的地方,在小河边盖一座房子,种花,养一只猫或一条狗。
结果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是都做到了。
原画和印刷纸上的画完全不同,祈南抚摸着画上少年的脸庞,可以读出这些笔触和颜色的含义,能感受到作画者浓烈的爱意和哀伤。
祈南笑了。这样想的话,就好像在评价别人的画呢。
祈南找了个纸箱,把画集还有这幅画都收了起来,放在储物间锁好。他舍不得扔,但也不想再被这些东西占据内心了。
哥哥说得对,他早该翻到新的一页了。
郁嘉木回到学校,脱下对他的年纪来说太过成熟的西装革履,变回一名普通的大一学生。
大一确实很忙,除了功课作业,还有党校培训,要评优拿奖学金又不止得成绩好,还得多参加活动攒学分,剩余的时间他就全部放在祈南身上了。
郁嘉木如今在h城h大就读化学系,周一实验课,穿着白大褂,戴上口罩,依然英俊的咄咄逼人。
他身高足有193厘米,宽肩长腿,小麦色的皮肤充满男人味,因为喜欢运动,身材挺拔而结实,不少女生都对他有好感在悄悄看他,郁嘉木仿佛浑然不觉,心想,祈南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在上课,好想去见祈南,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赶回来上课,作业也还没有写完……
——
司睿被祈南那样责骂了一番,恼怒非常,好几天没去上课,他本来就不是美术生,也根本没天分,去画室就是为了见见祈南。
每次还故意画得奇形怪状,吸引祈南的注意,听祈南不痒不痛地教训他两句。
还有不到半年就高考了,学校教学反倒轻松起来,放了学,他带了个篮球去h大找在h大读研究生的堂哥司哲玩。
“怎么那么不开心?”司哲问。
司睿在三分线外跳起投篮,篮球撞在板上,弹到篮球框边缘,转了一圈,没进去,掉了出来。
“祈南谈恋爱了。”司睿郁闷地说,“不是和我。”
司睿暗恋那个美术老师的事他表哥一直知道,说是暗恋其实也不对,应当算是明恋了,尽管司哲总听小堂弟倾诉恋爱烦恼,不过其实他一直觉得祈老师拒绝的很对。
祈家和司家交情匪浅。
他也认识祈南,祈南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当然也是看着司睿长大的,他们从小管祈南叫祈叔叔的!
虽然他稍微可以理解小表弟怎么会喜欢祈南,祈南是个大美人。
可,就算祈南是个大美人……可是,他今年三十六了啊,差了十九岁啊,都可以当司睿的爸爸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