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夫人微微眯起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艾米简直聪明到了可怕的程度,她连我们会查她的航班信息都能预料得到,真是心思缜密。”
王文婷点了下头,又看着明夫人道:
“我和曾黛见面的时候,她和我说她之前一直以为艾米是她的人,从来都没感觉到对方会背着她做这样的事。她还说她自以为了解的那个艾米是有些怯懦的性格,什么都听她的很好控制。曾黛应该不会说谎,那现在就只有一种解释,艾米在曾黛面前是在扮演角色,那都是她装的。”
明夫人啧了一声,竟然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不过她打拼这些年,在商场上见过各色各样的人,多的是会演能演心机深沉的人。因此她没感到后怕,反而有些感兴趣起来,“我倒要看看这个艾米到底是何方神圣,她做这些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与此同时。
艾米从机场边上的破旧平房里走出来。她换上了男装,连发型都变了。如果曾黛和灿星的人在这里看到她现在这短发的模样,一定会非常吃惊。
她本来的长发其实是假的,现在她摘了假发套,露出了本来的短发,再加上她胸膛本就平坦,身材也没什么曲线,看上去还真有些像是瘦弱的男人。
她又蹲下身最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确定没有重要的东西落下后,她把平房的外门上锁,直接拎着行李箱坐上停在门口的那辆灰色大众,开车走了。
她就这么一路开着车出了沪城。
大约两个小时后,她到了一个浙江的小县城。浙江的生活水平高,即使只是没什么名气的小县城也很富裕,她开着车在县城中心转了一圈,发现这里什么都有,那商铺也开得像模像样,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商业中心。
但她没有把车停下来,下去看一看。她只是透过车窗望着繁华热闹的街景,嘴角勾了勾。她已经有十多年没回这里了,她的家乡和她记忆中大不一样了,但是变好了,而不是变坏了。
如果她的妹妹还在人世,她们或许可以一起回到这里住。县城的房价比大城市要便宜很多,她和妹妹一起努力买个面积不大却温馨舒适的两居室还是能做到的。在她妹妹嫁人之前,她会一直陪着对方,照顾对方。
妹妹从小就挑嘴,不过她现在做得一手好菜,肯定能满足对方的胃口。她静静地想着每天清晨她们早早起来,去热闹拥挤的菜市场挑选今天要吃的食材,然后一起结伴回来做早饭的情景。
但是她们都已经没有机会了。
四年前那场意外,夺走了她妹妹的生命。
所有人都说那只是一场意外,是她妹妹时运不济,是老天和大家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但她却不承认这就是她妹妹的命运。世界上哪有那样的命运,让一个满怀梦想的少女就那么仓促地死去?
也是四年前,曾黛从女团偶像的选秀节目中脱颖而出,成功挤进出道位,收获了一大票粉丝。出道夜的现场,观众席上的大片粉丝举着支持曾黛的灯牌,为她应援的标语汇成一片粉色海洋。台下她的粉丝为她呐喊,说这是她应得的,她生来就该闪闪发光。
得以出道的选手挨个发表感言,几乎每个人都哭了。轮到曾黛的时候,曾黛哭着感谢了所有人,但却没有提到她最该提到的那个人。在最辉煌的时候,却有人被遗忘了。
观众都是健忘的,一开始还会有人怀念落单的那个人,但随着时间推移,更多新鲜的人和事涌现,人们很快就忘了那个人,直到再也想不起来。
只有她还记得那个人,知道对方有多寂寞。
艾米打着方向盘,转了个弯,驶出了县城的中心,朝着边缘而去。
最终,她的车在墓园门口停下。
她打开车门,抱着手里的一捧花下了车,在一片墓碑里找到了属于她妹妹的那个角落。四年前,她妹妹的骨灰被故乡的亲戚带回这里,四年后她这个当姐姐的来到墓园,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妹妹的墓碑。
墓碑上刻着悼文。
负责给她妹妹办后事的堂叔没什么文化,只有初中文凭而已,因此这一段悼文写得怪别扭的,一看就经不起推敲。她俯身放下手里的那捧花,身体微微颤了颤。
她无想象她的妹妹死后就被困在这么小的天地里,墓碑是那么冰冷,没有温度。她伸手摸了一下,只触摸到灰尘,其余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她的妹妹吗?那个从小就叫她姐姐,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笑着面对的女孩吗?
“小妍,是姐姐来看你了。”
艾米低声呢喃道,“姐姐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四年,你会恨我吗?”
墓碑注定不能回答她的问题。
她想如果她妹妹听到,对方一定会说不会吧。她的妹妹和她不一样,是很好的人,从来都不会怨天尤人。但就是这么好的妹妹,却遇到了这样的事,可见这个世界从来都没有公平可言。
“姐姐帮你报仇了。”
沉默片刻后,艾米缓缓道,“但是还不够。如果只是这样,那还远远不够。你失去的是生命,她只是名气受损而已,这怎么能行?你别着急,姐姐会让她完全付出代价的。”
墓碑仍然不会说话,艾米半跪下来,又对着墓碑一个人说了很久的话。
“四年了,你不知道姐姐是怎样想你。知道你遇到那样的事后,我真的替你不值,他们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你是干净的,那些人都是脏的,所以他们容不下你,要把你从这个世界上抹去。虽然外界都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但姐姐知道你遭受了多大的委屈。没关系,就算那些无关的人都不知道,就算没有人关注你的委屈,姐姐也会一个人替你都讨回来。”
说着,艾米含着泪光的眼里流露出彻骨的恨意。
“你失去的,我都会一一为你讨回来。不只是曾黛,还有当年的导演和那个经济公司的老板,他们每个人都要为你付出代价。”说到最后,艾米沉下声音,冷冰冰地笑了笑。
她嘴角的笑意和墓碑一样冷,一样绝望。但正因为已经不怀有任何希望,所以她才能这么决绝地去做完她想要做的事。他们是让她失去了最宝贵的人,现在她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她感觉自己已经不算是人,而是一个游魂,就算最后魂飞魄散,她也要报仇。
沪城。
曾黛看到放在她面前的解约合同,嘴角嘲弄地勾起。
“于老板是好人,他说了不会额外提出赔偿,他知道你现在困难,就连原本的八千万违约金,他也只用你付一半。”贾哥看着她,淡淡道,“灿星在你身上花的那些钱,你总不能让我们血本无归吧?他已经够厚道了。这要是别的经济公司,不知要让你赔多少呢。”
闻言,曾黛抬起眼皮,直直地盯着他。
贾哥被她看得有些不舒服,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只是冷笑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恨透我了,但又不是我逼你和有妇之夫纠缠不清。你恨我不如恨你自己。”
曾黛同样冷笑一声,然后拿过笔直接在合同上签字,一点都没有犹豫。
贾哥对她的痛快感到意外。
看到他错愕的眼神,曾黛又是一笑,“怎么,你觉得我一定会和你们胡搅蛮缠是不是?”
“你能痛快接受对大家都好。”
贾哥收起脸上的错愕,淡淡道。
曾黛嗤了一声说,“你不是很清楚吗,早在出这件事之前我就想和灿星解约。其实那八千万我都准备好了,现在你们说只要四千万,刚好能给我省一半的钱。”
“这四千万你要一次性付清。”
贾哥不知道她怎么忽然转性了一样,但既然她这么说,他乐得大家都轻松一点,不然还不知道要和这个越发神经质的女人纠缠到什么时候。
早点拿到那四千万,他就离她远远的得了。
“可以。”
曾黛痛快地点头,又盯着贾哥道,“我只要付清这四千万,和灿星就再没有半分钱的关系了吧?”
贾哥挑眉道,“你以为还有人想和你有关系吗?就因为你,连我们灿星都连带着一起被骂了,还有人污蔑说我们灿星就是一个拉皮/条的公司,里面的每个人都私生活混乱。现在我们都想和你撇清关系。只要你付了那四千万,那咱么就彻底拜拜。”
曾黛笑了笑道:
“好,我也巴不得这样。那四千万我会直接汇进你们的银行账户,只要钱一到账,你们就别再来烦我。”
“那是。”
贾哥心想,说得谁还想烦你一样。想到什么,他又问道,“你什么时候汇款?”
其实他心里还是充满疑虑。曾黛加入灿星这两年多,他知道她是赚了一些钱,但撑死了也就两千万出头吧,她现在这么痛快就答应一下子拿出四千万,那是要把全副身家都赔上了?
以她现在的状态,她就这么豪爽?出了这个绯闻,她之后在娱乐圈的路算是堵死了,不可能有别的经济公司愿意和她签约,更别提帮她付清违约金。
她现在已经失去了商业价值,和退圈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我会在一周之内把钱给你们汇过去。”
曾黛似乎知道贾哥心里在想什么,她收起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反常的平静说,“娱乐圈不适合我,就这么退出也好。我会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见她这么说,就算贾哥和她的积怨再深,对她再不屑一顾,也是顿了顿道,“好吧,那祝你以后幸福,一切顺利。”
曾黛又笑了一下,好像接受了他的祝福。
走出曾黛家门的时候,贾哥有种恍惚的错觉。其实曾黛刚加入灿星时,他和曾黛的关系完全不像现在这么糟糕,甚至可以说是很合得来。那时候他经常鼓励曾黛,而曾黛也常感谢他的辛苦工作。但后来就渐渐的变了样,两个人的关系一度跌至冰点。
刚才他和曾黛敲定解约合同的事之后,他有一种又和她回到最初的感觉了。
但他不是什么天真的人,他知道曾黛现在一定是最愤怒无助的时候,她怎么可能在这会儿忽然看开了,就平静地接受了一切?这太反常了,他还以为她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还有她说会在一周之内直接把四千万一次性汇过来,他也严重怀疑她的话。
回到车上后,贾哥立刻拿出手机给谁打了电话。
“给我盯紧了曾黛。”他低声道,“我怀疑她很可能会跑路。”
另一边。
曾黛坐回到沙发上拿起贾哥给她留下的那份合同,忽而一声嗤笑,用力把合同撕成碎片,扔到地上。光是这样她还嫌不够解恨,又弯下腰把碎片都搜集了起来,从家里翻出一个打火机,到卫生间的洗漱盆里点火,把碎片都给烧了。
卫生间关着门窗,很快就燃起烟雾,呛了她好几下。她把换气扇打开,让烟雾能排出去,然后用水熄灭了那火,冷眼看着合同化作的灰烬被水流冲进下水道。
她在卫生间里待了片刻,然后走回客厅,拿出手机拨打了谁的号码。
拜托,一定要接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对方不会接起的时候,有人接了。
“羚也――”
曾黛十分欣喜地唤了一声,却听到一个有些陌生的声音,“我是明先生的律师,曾小姐有什么事要找他,可以和我说。”
闻言,曾黛的心又猛地沉入谷底。
她猜到在丑闻之后,明羚也肯定会对她避之不及,但当她的猜测真正印证之后,她又觉得难过失落。原来她之前心中一直还存有幻想,想着明羚也不会像其他人一样躲开她,想着他仍然喜欢她,会可怜她同情她。
“曾小姐,明先生和我说了他答应过要在解约的事情上帮助你,所以你如果遇到麻烦了,可以直接和我说。”那位自称是律师的人见曾黛半晌没说话,顿了顿道。
对方的语气礼貌客气却又十分生疏,曾黛有些艰难地开口,“灿星的人找我谈过了,他们说要我付一半违约金,四千万。”
律师对她开口就谈钱并不意外,仍然是用之前那副语气道:
“那您能拿出多少呢?”
闻言,曾黛闭了下眼睛,咬了咬牙说,“我只能拿出一千五百万。”
“在不卖掉您购置的房产的情况下吗?”
律师淡淡的声音中透出精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