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衡冷冷地睁开眼睛,看向司机的目光没有温度,“我需要你去给裕家丢人现眼吗?”
司机先是一怔,然后臊得满脸通红。
他是好心才想让左氏正视他们,却没想到裕衡却说这么难听的话。
“记住,你的职责就是开车。”
裕衡扫过司机那张通红的脸,冷淡道,“其他的事,不用你操心。以后我在车上,你不要这么多废话,我会心烦。再有下次,你就去做别的工作吧。”
司机应声回过头,不再说话了。
而这时,终于从院子里走出两个人。裕衡注视着那对一起走来的年轻人,阴沉的目光中像是布满阴霾。
他对左惟墨和白蓝雪很不满,因为这两人居然插手裕家的事。
在他看来,莫嫣从始至终都是他一人的猎物。
早知道,他当初就不该把自己知道的那部分信息透露给左氏的人。他想借他们的手推进调查,可对方却登堂入室反客为主,抢占了他的先机。
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推开车门,裕衡下车对两人道:
“你们终于肯见我了。”
左惟墨看着他那危险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将白蓝雪挡了挡,然后道:
“你都跑到我家门口站着了,我还能不理你吗?”
裕衡没有理会他的嘲弄,冷然地抬起下巴,“我来是想告诉你的未婚妻,不要再管闲事。莫嫣是死是活,都和她没关系,要是吃饱了闲着没事做,就继续滚回伦敦去拉小提琴。”
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左惟墨当即就沉下脸,下一秒就要冲上前出拳,却被白蓝雪拦住。
“裕先生,你早上没刷牙吧,一张嘴就这么臭。”
白蓝雪对上裕衡能杀/人般的眼神,却还是笑得优雅淡然,“你的话我也奉还给你,有空管我做什么,你不如也关心一下自己在美国的事业。你的母亲和外祖父,还等着你回去继承家业呢。”
裕衡看着她,声音低下道:
“你讽刺我?”
他在美国的英文名随的是母姓,很多人都觉得,他已经算不上是裕家的人,裕家其实已经绝后了,因为他是以罗德里格斯家族继承人的身份立足于世。
所以他听到白蓝雪说继承家业的事,就眸子沉下。
“是你先开始的吧?”
白蓝雪淡淡道,“我还以为你说话这么伤人,内心也很强大,完全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裕衡被她说得脸色又是一冷,但这一次,他没有再恶言相向。
大概是他意识到,他再怎么说也占不了上风。
“裕先生,如果你是为了莫嫣的事来的,我可以代她向你转告一句话。”
白蓝雪见他的表情难看,也不再和他逞口舌之快,缓缓道。
闻言,裕衡眉头皱紧。
转告一句话?
莫嫣那个女人,有什么要对他说的?他还真想听听。
“说吧。”
他的声音仍然冰冷。
左惟墨听到裕衡那仿佛颐指气使般的口气,心里就很不爽,心想这男人对谁都是一副吊上天的样子,这说得好听叫自命不凡,说得难听就是没素质。
但白蓝雪却并不在乎裕衡是什么口气,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家伙也就是这样了。要不是因为裕衡想要找出他家人遇害的真相,她一句话都不会和他多说。
“莫嫣说,其实不是她把裕止约上了天台。”
白蓝雪停顿了一下,又道,“她从来都没想过害裕止。唯有这件事,在发生了这么多之后,她还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是否相信。”
裕衡听完之后,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良久,他双手攥紧,青筋泛起。
“她说我弟弟不是她害死的,就不是了吗?”
裕衡冷笑道,“又有哪个罪人会愿意承认,他们犯下的罪过?难道死到临头,她还不敢承认自己之前都做了什么?”
白蓝雪目光复杂地看着裕衡,心想莫嫣还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莫嫣对白蓝雪说过,裕衡一直在追问她真相是什么,但实际上,裕衡想要的并不是真相,而是从她嘴里得到认可,知道他的那些猜测都是真的。
“你真矛盾,你不肯相信莫嫣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总觉得她还瞒着你什么。但另一方面,无论她说了什么,你又都觉得她在骗你。你想从她身上找到的理由,只是你自己的执念而已。如果她不能满足你的执念,你就说她在撒谎。”
白蓝雪看着裕衡道,“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还要在乎她怎么说呢?你只要相信你愿意相信的就好了。”
裕衡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的弟弟和父亲都死了,我要真相这过分吗?”
“如果你不能抛下自己的主观臆断,你就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真相。”
白蓝雪平静地说:
“你知道为什么不管你怎么问,莫嫣都不肯回答你吗?因为她知道,你不相信她说的,即使她说的是真话。裕衡,你先问一问你自己,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追查了这么久,但一直都没找到当年的证据,你应该清楚,当时社团的人动手,把能销毁的证据都销毁了,他们是不会留下把柄等着你来抓的。”
“所以你想要真相,只能从人证嘴里去知道。程露露已经提供了她的证词,在她的说法中莫嫣就是罪孽最深重的罪人。但当你知道程露露的证词后,你却说你不相信她的话。”
“好,你不相信程露露,事实也证明在裕老爷子心脏病发作的事情上,程露露说得确实不对。你查到了吧,真正在水里下/药的人不是莫嫣,而是另有其人。而她在把那杯水端给裕老爷子时,她很可能不知道水里面有问题。”
“那在裕止的事情上呢,程露露说是莫嫣把裕止约上的天台,你觉得她说的就是对的吗?那只是程露露的一家之言。你想分辨是非,只能再去听莫嫣的话。”
“现在,莫嫣说约裕止上天台的人并不是她,她不知道那天晚上社团的人就要对裕止动手,不然她一定会想办法阻止他们,让裕止逃开这一劫。”
“现在,你又说莫嫣一定在骗你。你嘴上这么说,但你心里应该清楚吧,除了程露露的证词之外,你没有任何依据证明莫嫣在说谎。你笃信这不是真相,但你没有理由,这只是你的感觉。”
“你应该明白,如果你失去了最起码的理性,那你就不能判断事实,所谓的寻找真相也只是你在自己骗自己。”
裕衡瞪着白蓝雪。
白蓝雪对上他的目光,却仍然镇定,“我和莫嫣是达成了协议,我答应帮她一个忙,但这个忙是为了能让社团背后的老板尽快落网,和裕家当年的事没有关系。没有人想掩盖你要的真相,起码我没有。”
她说的都是真的,当然问心无愧。
裕衡看了她很长时间,看到左惟墨就要说话时,才缓缓道:
“都说你会拉小提琴,没想到你这张嘴更是能说。”
左惟墨冷道:
“对她说话客气点。”
闻言,裕衡竟是一笑,他看着白蓝雪,“看来你和你婆婆一样,也对莫嫣很有好感,所以你才会为了她和我费这么多口舌。我有时候只是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你们都愿意相信她。”
白蓝雪拂开挡在眼前的碎发,一双秀目望向面前的男人,有着超出年纪的冷静,“你错了,我不是因为相信她才和你说这么多。”
“那你是为了什么?”
裕衡面带嘲讽,“为了让我迷途知返?”
“我刚才已经说了,我是为了让那个为非作恶的社团老板能被送上法庭。”
白蓝雪对他微微笑着道:
“对你来说,难道不应该也是这样吗?”
裕衡一时沉默。
左惟墨也终于忍不下去,冷声道:
“莫嫣都做了什么,也不能改变她只是一枚棋子的事实,就像程露露也是棋子。”
“真正害死你亲人的是那个社团,他们才是你真正的仇人。左氏希望的也是社团能尽快被一网打尽,在这件事上我们的立场没有分歧。这些你不是一直都清楚吗,为什么现在你却乱了阵脚?”
裕衡顿住后说:
“你们――”
他只说了你们这两个字,就再没说下去。左惟墨走到他面前,在他耳边道:
“你乱了阵脚,是因为你知道莫嫣活不了多久了对吗?她就要死了,你舍不得她。”
每个人表示在意的方式都不同。
多数人的方式大同小异,但也有那么一少部分人,他们好像生来就不懂得该怎么表达这种割舍不掉的感情。
同样是男人,在左惟墨看来,裕衡对莫嫣的逼问和关注,都表明莫嫣在他心里的地位不一般。
如果他真厌恶莫嫣到了极点,又怎么会每时每刻都把她放到眼里?
有别的情绪,被掩盖在表面的仇恨下。
即使那表面的仇恨,是如此强烈。
“她就要死了,可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要的不是真相,是她的存在。”
左惟墨的话音落下,裕衡竟然一拳向他的脸挥去。
而左惟墨的目光一沉,灵敏地朝一旁躲开,握住了裕衡的拳头。
“说不过就开始动手了?”
一旁的白蓝雪望着裕衡,冷笑道,“你今天的表现真的很丢人。”
裕衡喘着气,他看着自己被左惟墨制住的那只手,忽然也有些恍惚。
他究竟是怎么了?
为什么,他越来越不冷静理智,以前让他骄傲的沉稳都去了哪里?
难道真就像左惟墨说的一样,都是因为莫嫣?
那个该死的女人,他真的舍不得她死吗?
他不是一直恨她吗?
“送客。”
就在裕衡愣住之时,左氏的保镖早就都赶了过来。左惟墨松开裕衡的手,对身旁的保镖道。
左氏的保镖也不管裕衡是谁,上前就道:
“请你立刻离开,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裕衡回过神,他看了左惟墨一眼,没有再多做纠缠,直接转身离开,干脆利落地上了车。
黑色的宝马很快驶远。
左惟墨冷冷道,“裕衡他把自己糟蹋成这样,倒不再像一个年轻的总裁。”
白蓝雪也沉着脸,今天裕衡居然会直接对左惟墨动手,这也让她很意外。
“幸好今天妈妈不在家,不然她看到了这一幕,一定又会担心,还会教育我们。”
左惟墨又想到什么,有些庆幸地说。
这要是温潇在场,今天的事情就过不去了。不仅是对他们,也是对裕衡。
估计温潇看到裕衡要打他那一拳都不会有什么太过激的反应,但要是让她听到裕衡讽刺白蓝雪的那些话,这口气她绝对咽不下去。
“对了,妈妈明天就回东京了吧?”
白蓝雪想到什么,笑道,“她在东京的个人美术馆就要开场了,她作为主角,还要出席开场仪式。”
左惟墨看着她,唔了一声说,“过两天我们也得去东京,妈妈的艺术馆开幕仪式,我们可是都被邀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