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
温潇的声音很轻,给中野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回过头,就看到温潇对他微微一笑,“那如果我说我不想再往前走了呢?”
中野的面色微僵,然后笑道:
“您这是――”
温潇打断他的话说,“这个小径的深处有个凉亭对不对,虽然站在这里有视觉死角,看不到凉亭,但我想一定有人在那里等我。既然有人想见我,为什么不让他多走几步出来见我呢?”
中野心里一沉就知道她是发现了什么。
可是,这不可能啊,温潇是刚来斋藤公馆,怎么会知道前院的构造?
按照他原本制定的计划,是把温潇骗进凉亭,那里燃着人吸入就会昏睡过去的熏香,这样温潇就会在不知不觉间失去意识,而等在凉亭里的男人提前吃过解药,不受熏香影响,就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情了。
当然,中野管家也知道那个男人不是想趁这个机会对温潇做会有损名誉趁人之危的事,否则就算对方开口,介公子也不会让下属帮这个忙,那就太不成体统了。
看到中野怔住说不出话来,温潇双手抱胸,目光沉下道:
“所以,左愈也根本就没在这里面,对吧。你们是在骗我。”
中野勉强地笑道:
“左夫人,您误会了,其实――”
“其实她没有说错。”
这时,沉稳的男声凌厉地响起。中野愣住,就看到不知何时左愈竟朝这里走来。
而在左愈身后,是眉头皱紧的斋藤介。
“介公子――”
即使人生阅历丰富如中野,此刻也彻底怔住,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左愈站到温潇身边,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确定了她毫发无伤之后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斋藤,今天你的赐教,我领教了。”
他将温潇紧紧搂在怀里,对斋藤介冷笑道,“如果不是我临时感觉有异,我夫人现在会面临什么,你敢告诉我吗?”
斋藤介目光闪烁,而温潇也朝他望来。
他从她眼里看不到失望,只有冷静的审视。
这样的冷静更让他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就好像他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之前的种种温柔好处都是伪装,而她一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就等着他暴露,现在他终于暴露了一样。
不知为什么,左愈误会他,他并没有什么难过。但他却想让温潇知道,他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坏。
“就算你不来,左夫人也不会怎么样。”
斋藤介沉下声音,看向小径的深处道,“只是有个人想见她一面罢了。”
“哦,你偷偷摸摸地策划这么多,就是想让我夫人见一个人?”
左愈嗤道,“那究竟是什么人,要你费这么多心思,他是逃/犯吗,就不能正大光明地露面?”
斋藤介没有出声,而这时,小径深处却悠然走出一道人影。
温潇的目光顿住,就看到那额头上有胎记,穿着袈裟的男人缓缓走到她面前,对方好像一点没受到尴尬的氛围所影响,嘴角仍然噙着一抹笑,看着却不是出尘的旷达,而让人觉得他很危险。
“初次见面,请容我介绍。”
男人对他们行了个僧侣才行的礼,笑道,“我姓不死原,没有法号,你们可以直呼我的姓氏。”
左愈看着不死原禅师,冷冷道:
“就是你想见我夫人?”
不死原禅师看向面色不善的他,口吻和善地说,“左先生何必这么大的火气,你不是早就预料到今天的事了吗?”
闻言,左愈的目光一顿。
“如果不是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你怎么会和左夫人一起来参加沙龙,又怎么会愿意离开她,和介公子一起去别的地方?你是和左夫人商量好了来演一出将计就计的戏吧。”
不死原淡然地说。
斋藤介听完垂下眼眸,从刚才左愈忽然折返时的那一瞬间,他就想到自己是反过来被算计了,但听到不死原如此直白地讲出,他还是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很聪明,能猜到我们是配合好了在演戏。”
左愈盯着不死原,脸上仍然没有丝毫笑意,咄咄逼人道,“那么,你现在敢出面就是不害怕被揭穿你的别有用心了?斋藤介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找机会接触我夫人,就是你授意的吧,你们到底想对她做什么?”
说到最后,他已然愤怒。
身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他的底线就是温潇,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再三算计他最想保护的人。
“你在东京的时候不都一直藏着掖着,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吗?”
他放开温潇,把她交给跟上的便衣保镖,然后扯了扯领带,就朝站在不远处的不死原禅师走去,冷笑道:
“到了伦敦,你反倒有勇气了,这也是好事。今天你既然敢露面,那我们就把话说清楚。”
左愈毫不掩饰他的怒火,而他走过去的姿态就如同逼近猎物时的猎豹,矫健又带着强大的压迫力,凌厉无比。
一旁的斋藤介看了立刻道:
“左先生,不死原禅师是我的贵客,有话好说,不要动手。”
左愈回过头,一道目光将斋藤介盯住,居高临下道,“你觉得,你拦得住我吗?”
斋藤介还要说话,不死原禅师却笑道:
“左先生,我知道你练过散打,我也学过柔道,如果我们打起来,估计谁都讨不着好,何必白费力气呢?”
左愈看着他,拳头已经攥紧,但终究没有挥出去。
“如果你能告诉我接近温潇的原因,并向我保证,放弃你的意图,我们不是不可以谈判。”
他的声音仍然是冷静的,可温潇却听出,他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她有些担忧地望过去,却没有出声说什么,因为她相信左愈,这种时候他有能力处理好一切。
“很抱歉,现在还不能。”
不死原禅师轻叹一声,缓缓道。
他话音落下的那刻,左愈的拳风已经照着他的脸挥去,他没有避开,而是伸手握住带着不可小觑的力度的拳头,盯着左愈的脸道,“你冲动了。”
“我知道你作为和/尚,修习的是佛法,而在你们霓虹的诠释中,尤其注重戒骄戒躁。但对我来说,有时候该暴躁就得暴躁,为了所爱之人冲动,我很乐意。”
下一刻左愈猛地发力,甩开了不死原禅师钳制着他拳头的手,对着脸又是一拳。
这次,不死原禅师皱眉躲过,被拳风擦乱了额边的发。
眼看着左愈又要上前,他沉下身体,已经做好了给左愈一个过肩摔的准备却被对方突然踹起的腿扫过,往后趔趄一步,但还是站稳了脚步。
“够了!”
斋藤介挡在两人中间,对左愈道:
“温潇还在看着你。”
左愈冷笑一声,“她在看着我,这不让我更有动力收拾你们?”
话是如此说,可他终究没有继续动手。
斋藤介比他矮了小半头,此刻仰起头看着他,清秀的脸上多了阴郁的忌惮,“左先生,今晚是我冒失了,你要怨恨我可以,但不要因此迁怒不死原禅师。”
“你还帮他说话,他是你什么人,对你就这么重要?”
左愈垂下眼眸俯视他,眼里的高傲和冷冽一览无遗。
斋藤介的右手攥紧,沉默一会儿才道:
“不死原禅师是我请来帮忙的贵客,他会想见左夫人,也完全是因为我的拜托。至于我到底为了什么,现在不能告诉你,你带着左夫人走吧。”
左愈皱着眉,觉得他的态度很奇怪。
今天晚上斋藤介的举动和反应,倒让他有些许意外。他略过斋藤介,看向已经恢复到之前气定神闲站姿的不死原,目光沉了沉,在斋藤耳边低声道:
“你请来的帮手却像是主导者,而你就好像被他牵着鼻子走的信徒,你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我的眼睛。”
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斋藤介目光一闪,先是有些惊愕,随即又沉下脸,陷入沉默。
温潇觉得他们的对峙有了缓和,她在这时上前,掺住左愈的胳膊,对他道:
“我们走吧。”
她倒不是担心左愈再留下来会把人怎么样,她知道左愈是有分寸的,但她就怕那个禅师会还留有什么后手,或是要借今天左愈动手这件事做文章,那左愈就吃亏了。
不知是出于身为女人的直觉,还是什么原因,明明今天是头一回见到这个禅师,但温潇就是觉得对方比斋藤介还要危险。
“我让中野管家送你们。”
斋藤介沉声道。
左愈看了他一眼,又对不动声色的不死原禅师说,“你是怎么取得那些人的尊敬,我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本事。但如果你再对我老婆有任何动作,我一定竭尽我所能对你不客气。”
温潇看着他的侧脸,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左愈真是帅极了。她的心跳加快,搂着他臂弯的手加重了力度。
路过主屋时,温潇听到里面的喧闹声,若有所思说:
“虽然斋藤介办这场沙龙的意图并不单纯,但能提供给这些艺术家一个交流聚会的机会,还是挺好的。”
这场沙龙办得还真是不错,如果不是有这些风波的话,那一定会是很愉快的记忆吧。
就像斋藤介这个人一样,如果他能坦诚相待,那他一定是能让人愉快的朋友。
“你在里面交到朋友了?”
左愈看着温潇,眼里已经褪去刚才面对不死原和斋藤介时的戾气,满是深沉到骨子里的柔情。
“我留了很多艺术家的联系方式。”
想到这件事,温潇还是挺开心的,笑着道,“我的画作能得到他们的认可,这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做什么?”
左愈挑眉道。
“因为是你出资帮我在世界各地办个人画展的啊。”
温潇笑得烂漫,毫无阴影,“所以,我不谢你谢谁。”
“是我要谢你才对。”
左愈看着她,嘴角上扬。
“你谢我什么?”
闻言,温潇真有些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