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市区的威灵顿私人医院。
白蓝雪走进医院前台,报上了病房的号码和病患的姓名,前台小姐打电话确认过,她才拿到可以进入住院部的门禁卡。
秦情的病房在住院部的二楼。
她走楼梯到了二楼,走廊干净整洁,入眼就是温馨现代的暖色调,但或许是她的心情所致,总感觉这里仍然弥漫着悲伤的氛围,让人觉得有些许压抑。
209病房的门口,一个穿着普通的妇人在等她。
“蒋阿姨。”
白蓝雪站到面容憔悴的妇人身前,轻声道。
蒋丽看到她,一时有些恍惚,“上次我见到你,还是你和阿情一起来我们家吧。那天你是背着小提琴来的,我看着你和阿情一起合奏,阳光就照在你们身上,真好。”
听完蒋丽的话,白蓝雪就觉得眼里一紧,她赶紧垂下眼眸,把弥漫的水汽憋回去,又抬头道:
“阿情的大提琴拉得很不错,能交到她这个朋友,是我的运气好。”
蒋丽看着白蓝雪,那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出,她失态地抹着眼泪哽咽道:
“抱歉,我忍不住。”
白蓝雪望着蒋丽,少见的手足无措起来。
这种时候,即使她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于事无补。
想必秦情也是预想到这类场面的尴尬才不希望她来的吧,虽然秦情在很多人眼里一直都是很沉闷的女孩,但白蓝雪知道在对方冷淡的外表下,藏着的是怎样的心。
“阿姨――”
白蓝雪的声音很柔和。
蒋丽侧过脸,狠狠地用手背擦过眼睛,又对白蓝雪道:
“阿情以前一定对你抱怨过我和她爸爸,她肯定说我们两个整天忙着工作,很少关心她。她说的没错,我们确实是太忽视她了,我应该多陪着她。如果以前能多陪她一秒,现在的遗憾就少了一点,可是,我们让她缺失的,却再也补不回来了啊。”
白蓝雪咬着嘴唇,看到蒋丽伤心欲绝的模样,她心里也跟着难过。
“以前总想着阿情还小,以后日子还长,现在却没想到,上天对她是这么不公平。”
蒋丽顿住,然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看着白蓝雪,脸上扬起难堪的笑意,“我真的是很糟糕的母亲,她还健康时,我不是整天忙工作,就是和她爸冷战吵架。以前我还藏着不愿意对别人说,但现在我知道这都没意义了。”
说着,蒋丽喃喃道:
“我和阿情她爸爸的感情早就破裂了,这些年来,我们背着彼此在外面都有人。
在阿情没查出癌症前,我们就已经找律师起草了离婚协议书,之所以一直没离,是因为共同财产一时不好分割,而阿情也知道这件事。
阿情查出来这个病后,我和她父亲的争吵就更多了,我们就像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怪物,明明做了那么多心理准备,但是一见面就吵架,好像要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发泄在对方身上,好像不攻击彼此,就没有相处的方式。
别的父母遇到这种事,都是夫妇之间感情更好,就为了给孩子一个更圆满的家,而我们两个自私鬼呢,是把日子越过越散。
阿情病到这地步,我也没心思再关注财产的事了,昨天我已经在协议书上签字,同意和她父亲离婚。
已经离婚的事我们不打算告诉阿情,虽然,她现在可能也不在乎我们的关系了,因为她早知道,我们的婚姻根本是名存实亡。”
说到最后蒋丽已经是自暴自弃般的状态,她披散的头发凌乱,原本保养得当的脸上就因为这段时间的茶饭不思和夜不能寐,她长了不少皱纹,比上次见面时要苍老很多。
白蓝雪的心里五味杂陈。
秦情和白蓝雪倾述过,父母感情不合的问题。
她说,你的母亲虽然早逝,但她和你父亲的感情曾经那么美满过,而我的父母呢,每天就像是彼此的仇家,对她来说家里甚至都不是避风的港湾,而是她想要逃离的风暴中心。
但即使如此,白蓝雪知道秦情还是深爱她的父母,那种爱源自最本能的亲情,就和她的心肠一样柔/软。
“真是抱歉啊。”
蒋丽看着白蓝雪,笑得极其勉强,“你是来看阿情的,我却拉住你说了这么多话,你一定觉得我就是个很糟糕的大人吧,虽然我也确实如此。”
白蓝雪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被蒋丽笑着带泪打断道:
“阿情刚做完化疗,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才能让她入睡休息一会儿。走吧,我带你去见她。”
跟在蒋丽身后,白蓝雪恍惚地走进病房,在药水的味道里,看到躺在床上消瘦到让她认不出的人。
“阿情――”
白蓝雪走上前伸出手,想要摸一摸秦情沉睡的脸,却在半空顿住了手。
蒋丽说的没错,秦情已经面目全非,以前那个秀气的女孩好像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人,就像一朵鲜花枯萎凋零后,化成了泥。
白蓝雪不停地眨着眼睛,但泪水还是滴在了秦情的脸上。
“我来看你了。”
病房里沉默的气氛实在太压抑,白蓝雪受不了似的逃出了病房,站在房门外,终于大声地哭出来。
“对不起,我要去一趟卫生间。”
白蓝雪对一旁跟出来的蒋丽道。
等她回来时,她已经恢复平静。好在她今天来就没化妆,因此哭的再凶也不怕哭花了脸,也不用再费心思补妆。
而她看到蒋丽低着头,有些焦虑般在病房外来回踱步。
她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问:
“秦情的父亲呢?”
从白蓝雪来到病房开始,就一直没看到秦情的父亲。虽然她来的时间也不长,对方有可能就是刚好不在而已,但看到蒋丽一个人在那里的样子,白蓝雪却忽然很不希望对方一个人。
这种时候,再怎么说,如果孩子的父亲能陪蒋丽站在一起,她的感觉也会好一点吧。
即使这对夫妻的感情已经破裂,但有件事却不会改变,他们永远是秦情的父母,这种血缘关系将是纽带,将三个人紧紧地绑在一起,稳固如束缚。
“老秦啊,他因为公司那边有事,必须要去一趟,所以今天下午他就走了。”
提到秦情的父亲,蒋丽下意识地皱起眉道,“自从阿情住进重症病房后,他也一直陪在这边,现在有事离开一趟,估计真的是脱不开身。”
说着,她有些自嘲地一笑,“我虽然经常骂他就是个混账,但实际上,那个男人也不就是完全的没心没肺啊。对于女儿,他还是关心的。”
白蓝雪点了点头,又看向病房的门,正在沉默着什么,又听蒋丽道:
“对了,蓝雪你今天来得很巧,阿情的另一个朋友也说要来看望她。”
“另一个朋友?”
白蓝雪有些意外。
在她的印象中,秦情很少有朋友,这当然也是有对方太内向不愿意把时间花在交友上的原因。
所以,会来看望她的人是谁呢?
看到白蓝雪眼里的一抹疑惑,蒋丽道:
“对方还是一个很有名的钢琴家,是伦敦人,他叫查尔斯,我想你也是演奏家,应该认识他吧。”
是查尔斯?
这在白蓝雪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自从上次在咖啡厅说过秦情的事后,白蓝雪和查尔斯也没再见面过。
“他什么时候来?”
白蓝雪问。
蒋丽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和他说了阿情注射镇定剂后的时间,如果他不改变主意,应该马上就会到了吧。”
就在她话音落下时,从走廊的尽头走来一对男女。
听到脚步声,白蓝雪望过去就看到穿着正装的查尔斯,和他身旁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