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小学真是很不错的学校,左乔去那里是正确的选择。”穆夫人笑道,“左夫人,等华沙大赛结束后,左乔每天练琴的时间可以适当减少一些,也该让她上一些别的兴趣班。”
温潇顿了顿,明白了穆夫人的意思。
香樟小学接收的学生都是出身自这座城市最富裕的家庭,他们从小接受的就是最好的教育,他们的父母会给他们能给的一切。听说有很多一年级新生在入学时就已经能做到流畅的说英语了。而他们的眼界也比普通孩子高出一大截,这个都是客观事实。
但左乔和他们不一样,左乔毕竟刚到左家没多久,她之前一直被她姨妈那么恶劣地对待,连幼儿园都没上过,别说英语,连汉字她都才只认识几个,到时候和同学比起来一定像个傻子。
温潇之前一直忙着关注左乔学琴的事,现在想到左乔还不怎么认字这件事,就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冒冷汗。她想,华沙大赛结束后,别的不说,怎么也得先教左乔认字,这是最基本的,不然左乔一定会跟不上学校的功课。
“北廷一年级入学的时候,有什么才艺吗?”温潇想到什么,又问。
穆夫人非常喜欢这个话题,因为她最炫耀自己儿子的聪明,“因为他从三岁的时候开始,我就给他报了很多兴趣班,所以他一年级的时候已经会很多东西了呢。弹钢琴就不用说了,那个时候他拿过全国性质的儿童组数学一等奖,滑冰滑雪,国际象棋,还有――”
她这边没炫耀完,原本正在和左乔说话的穆北廷忽然插嘴道,“妈,会这么多没用。”
穆夫人脸色一僵,随即瞪着他道:
“什么叫没用?”
穆北廷看着她道,“就是字面意思。”
他的目光镇定,穆夫人觉得自己简直要心梗了。人家孩子都是十四岁之后才青春期叛逆,她儿子怎么从七八岁就开始了,这么不走寻常路的吗?
“妈妈花了这么多心血培养你,你怎么能说没用呢?”她争辩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技多不压身啊?你现在学得多,以后将来你都能用得到。现在这个世道,没有人嫌自己会的东西多的。有多少孩子想学这些还没的学呢,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穆北廷被她指责了一顿,仍旧面不改色,淡定道:
“但你让我学的太多了,一窝蜂似的,没意思。”
“你什么意思啊?”穆夫人怒了。
温潇和左乔怔怔地望着这对母子,都捏了把汗。
“你说技多不压身,但想要把一样东西变成自己的技能,那需要很高的水平。人的时间和精力是有限的,你一下子让我学那么多东西,我怎么可能都学得好呢?”穆北廷说的话已经远远超出他这个年纪的认知能力,让温潇感到震惊,“我是觉得,学了一样东西就要学好,如果学不好,那就什么用都没有,浪费钱。”
穆夫人气得脸都红了,正要拍桌子,又听穆北廷说:
“就比如说我根本不喜欢滑冰滑雪,但你强迫我去上课,就上那么几节课,找知名的退役选手,一节学费那么贵,可对我来说完全没用。除了亲戚在滑冰场上聚会的时候,你能让我滑一圈显摆一下,还有什么用?”
穆夫人的脸更红了,但之前是因为愤怒,现在她是因为难堪。
因为穆北廷说得是对的。
温潇咳嗽了一声想转移话题,穆北廷继续说道,“你让我学了这么多东西,只有弹钢琴、国际象棋和数学这三样是我真正想学的,这三样里我最喜欢的是数学。我觉得学自己喜欢的东西才能学得好,才能不浪费钱。以后把滑雪滑冰的班都退了吧,我不去上了。”
说完之后,他微微扬起下巴,也不管穆夫人怎么想,就拉着左乔到一边去了。
穆夫人瞠目结舌,温潇看着穆北廷的背影简直是肃然起敬。
不是她说,但这个孩子真是拽得低调炫酷。
她又怕穆夫人被自己儿子一顿抢白会下不来台,正要说点什么,就被穆夫人握住手臂道:
“左夫人,你说我儿子真的只有七岁吗?”
温潇一阵沉默,随即安慰她说,“没事的,惟墨小时候也是这样,像这种说话直白犀利一针见血的孩子,将来长大后都会很有出息。我觉得,你家北廷大有潜力。”
穆夫人今天真是被惊呆了,她以前是感觉到自己儿子聪明,但她一直都觉得一个七岁小孩再聪明又能聪明到哪里去,不就是智商高点,还是需要她这个当妈的大力辅导教育才行,但今天她才忽然意识到,穆北廷这个年纪就有这样的思考能力,说的话还这么有逻辑,可能已经不是她能教育得了的了。
“我之前是因为不知道他到底适合什么,才给他报那么多兴趣班的。现在既然他知道他喜欢什么,想学的是什么,那别的我就给他退了。”穆夫人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回过神,开始挽尊,“唉,这孩子,在家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些,在外面一点都不给他亲妈留面子。”
温潇笑道,“大概他也是近期才有这样的想法吧。”
穆夫人不好意思和温潇说,穆北廷早就和她说过自己不想去上那些杂七杂八的兴趣班,但她见身边那些富太太家的孩子都在上,她就逼着他去学,还觉得他说不想去,无非就是因为懒惰,还认为自己这样是帮助他建立良好的学习观。
但她仔细想想,穆北廷根本就不是那种不爱学习的孩子。如果真就是不爱学习的那种情况,那穆北廷就不会拿到这么多钢琴大奖,然后还拿到全国性质的数学一等奖了。
所以说,他是真的只想学他感兴趣的课程。
而她之前让他分出那么多时间去学别的,好像还真的妨碍到他了。如果不是她那些乱七八糟的课程让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钻研他真正喜爱的,或许他现在会拿更多的奖。
穆夫人忽然觉得自己啥也不是。
明明想好好教育儿子,结果现在反过来被儿子教育了一顿。
半天之后,温潇一行人到了华沙。
在华沙机场,温潇摘下墨镜,她想国内的记者总不会在这里等着她们。
就像她想的一样,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没将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
穆夫人站在温潇身边,低声说,“我在当地找了向导,他说他会穿红色的衬衫,在人群中应该很好辨认,但我没看到他。我给他打个电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