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世界太真实了……”苏锦之叹了口气,“真实到你无法判断它是不是虚假的。”
一号没有再说话。
苏锦之道:“我还是假装人格分裂吧,一号,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没有,我又没有人格分裂过。”一号提醒他,“但是你可以去找另一个人。”
苏锦之马上反应过来一号指的是谁:“你是说艾帅?”
“嗯。”
苏锦之想想觉得也是,不管艾帅是不是真的人格分裂,模仿他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连姜黎山一时都无法分辨他到底是不是真的人格分裂障碍者。
“可是姜黎山不准我和艾帅太过亲近。”他现在天天和姜黎山待在一块,也根本没有接触艾帅的机会。
“我觉得你不应该那么听姜黎山的话,你应该反抗他。”一号的声音有些冷,“就像我当初提醒你不要爱上他,沉迷在这些虚幻的世界里一样,你们在这里的生活越美好安定,就会希望一直在这个世界待下去,就算死了也没关系。”
苏锦之无法反驳,毕竟这样的想法他不止一次有过。
“我会想办法去找艾帅的。”
一号说:“你得快点,我们的时间不多。”
“我知道了。”
苏锦之应下,蹙着眉仔细思索着要如何接近艾帅,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之前就应该和艾帅搞好关系才是。
他满脑子凌乱思绪,都没有察觉身边坐了一个人,还是姜黎山摸了摸他的头发,苏锦之才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姜黎山开口,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啊?”苏锦之眨了眨眼睛,愣愣地望着姜黎山。
姜黎山指指他手上的书:“你这一页书看了快十五分钟了。”
姜黎山刚刚虽然是在做自己的事,但他还是把注意力分给了小沙发上的青年一些,结果这一看就发现青年把书拿到手里之后,眼睛就一直盯着打开的那一页看,就算青年看书的速度很慢,那也不至于十几分钟过去都没有翻动过一下。
更何况,姜黎山注意到他眼睛的焦距根本就没在字上,而是虚虚地定在空中的某一处。
姜黎山根本不会猜到那时的苏锦之是在和一号讲话,而苏锦之当然也不会告诉他,除非他想要“病情加重”。
“我……”苏锦之顿了顿,开口道,“我在想艾帅呢。”
姜黎山一听到这个名字,眉头马上就微微蹙起,问他道:“你怎么会想着他呢?”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带着些引导的意味,“我和你说过的,他是个危险的人,锦之还记得吗?”
说着,姜黎山还轻轻碰了碰他被纱布包扎着的手臂,提醒他:“他还弄伤你了。”
苏锦之一时想不到如何接话,眼睛往下一瞥,在看见姜黎山脚上套的深蓝色拖鞋时忽然开口道:“可是我们都穿蓝衣服。”
姜黎山眸色一凛,没有说话。
苏锦之继续道:“艾帅和我说,穿同样颜色衣服的我们是好朋友。”
“不,他是在骗你。”
“那为什么只有我和他是穿蓝色衣服的呢?”苏锦之问他,“明明其他人穿的都是浅蓝色的衣服。”
“姜医生,艾帅和我一样穿蓝衣服,你说他是个危险的人,那是不是代表着我也是个危险的人呢……”
苏锦之觉得他马上就要诡辩成功了,然而姜还是老的辣,姜黎山不愧是专家,一下子就想到了反驳他的理由,还笑着用唇碰了碰他的脸:“怎么会呢?锦之不是个危险的人,你和艾帅都穿蓝色的衣服当然是因为你们都是我的病人啊。”
苏锦之:“……”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他竟然忘了这茬,的确,整个常山精神病院就两个穿靛蓝色衣服的病人,就是他和艾帅,而他们两个又恰好都是姜黎山负责的病人。
“唉……”一号幽幽地叹了口气,“干脆还是让零号出来杀人算了吧。”
“我是个良民。”苏锦之也很忧愁,“就算要杀,杀谁呢?我哪来的凶器,用手掐死人吗?而且我是要证明我只是那场凶杀案的凶手吧,随便杀一个人姜黎山只会觉得我的病情加重了。”
姜黎山把他看得那么严,连刮胡刀都不让他摸,更别说让他有机会接触到能够一击致命的凶器了。就算他要证明就是那场凶案的凶手,他也得先证明自己有人格分裂症才行,不然就凭他现在这模样和性子,别人肯定都不相信他能杀鸡,更别说杀人了。
“那你先去找艾帅吧。”一号说,“他一定很愿意看到你这位病友的。”
苏锦之怎么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沦落到要和一个精神病患者做病友的地步,还得证明他是个凶手。
姜黎山看着青年不说话,盯着他看了一会也不知道青年到底为什么突然说出要去看望艾帅这种事,想了想,姜黎山还是道:“你如果真的想见艾帅的话,等你伤口好一些我就带你去。”
“真的吗?”苏锦之还在烦恼,姜黎山就很贴心地给他送上了枕头。
“嗯,艾帅他做错了一些事,得受到惩罚才行,所以他这几天不能出来。”男人勾了勾唇,轻轻揽着他的肩,“下周日院里会再播放集体电影,你和他都可以去看的。”
姜黎山这么一提苏锦之就想起了他和艾帅曾经一起看过电影的事,艾帅那时还嘲笑浅蓝色病服的病友们都是傻逼。
艾帅当时的表现让苏锦之觉得他才是那个傻逼,可是现在,他可能要向艾帅学习,怎么做一个他那样的傻逼了。
因为记挂着艾帅的事,再加上一号的警告,苏锦之这两天都不怎么敢和姜黎山太过亲近,他是想要和姜黎山恩恩爱爱地谈恋爱的,可是就像一号说的,如果他们太过亲近,姜黎山可能会更加沉溺在这个世界之中。
苏锦之自以为自己把情绪遮掩的很好,却不知道他的焦躁被姜黎山全数看在眼中。
第180章 精神病院的爱情故事13
青年从一开始愿意和他接触的亲密,到现在有意避开他的触碰, 这样的差距只要不是傻子, 或多或少都能察觉到一些,更何况是善读人心的姜黎山。
可是姜黎山能够读懂他的逃离和抗拒, 却不明白这样的情绪从何而来。
是纯粹的不喜欢男人, 所以才厌恶他的触碰吗?可是明明之前亲他的时候,青年没有流露出任何厌恶的神色, 相反,他还很喜欢。
一个人的眼神和身体反应是无法说谎的。
这在当时成立,在现在也成立, 所以青年此时对他的抗拒也是真实的。
姜黎山的心情有些沉重, 便停止了对青年过度的亲近, 还顺着他的意思, 不等他远离时就有意主动地保持一定距离。
沉默和躲闪逐渐在两个人之间蔓延, 侵占他们原本的亲密无间。
而这几天的天气也似乎是为了符合人们的心情, 变得阴沉下来,整日看不到太阳,偶尔还会落下一些毛毛针似的雨滴。
雨势不大, 却能把人的心情浇得如同潮湿后的地面一样——满脸是泪。
姜黎山起床后看了眼今天的天气,垂下眼帘走进厨房,想了想,拿出揉好的面包团放进烤箱,给青年做烤面包吃。
在没有办法笑起来的时候,吃甜食会让心情变得好一些。
苏锦之洗漱过后, 拽着身上小熊印花的睡衣扯了扯唇角,走出卧室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姜黎山端上来的早饭。
可是当他看见姜黎山端上来浇上了琥珀色蜂蜜后的面包时,脑海却突然闪过几个零星的画面,很碎,很杂,顷刻而过,快得没有一点留下一点痕迹。
“最近心情不好吗?”看见青年盯着手上的面包不肯吃,姜黎山以为他又在烦恼生闷气,便开口温声问他。
苏锦之猛然回神,把脑海杂乱的画面剔除,抬头看向男人,眼里除了关心之外,还有小心翼翼地试探——试探着什么程度的关心才不会让他逃避。
苏锦之不由心里一酸,想必他这几日的逃避已经被姜黎山发现了吧?
他嘴巴张了张,想要解释一下,却什么都说不出。
晚上,苏锦之躺在床上,暖黄色的床头灯很温馨,但是他却觉得很冷。
他和姜黎山仍然睡在一起,姿势是背对背,中间空出很大一块,深秋的夜寒就躺在那块空白的地方,冻得他瑟瑟发抖。
苏锦之很难过,他很想哭,但是他得忍着,因为姜黎山会发现。
他问一号:“我真的不能和他在一起吗?”
“不能。”一号的声音冷冷的,可是苏锦之知道这只是因为它没有任何感情的缘故,但它和原来的它相比,已经变得柔和了很多,所以它给苏锦之解释,“不是一直不能,等他醒来之后,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可是他很难过,我能感受到。”苏锦之攥紧被子,“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很想抱抱他……”
一号淡淡道:“你们在一起,他会死。”
这句话一号以前也和姜黎山说过,在他们重逢时的第一次见面之后。
那个灰眼睛的男人坐在黑色的石头上,远远地看着他深爱的人:“他不记得我了。”
“嗯。”
“你‘嗯’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知道他不记得你了。”
“可我还记得,我还爱他啊……”男人低声喃喃着。“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很想抱抱他……”
一号告诉他:“你们在一起,他会死。”
苏锦之听着一号给他警告,眼眶酸涩,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但是他小心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惊动姜黎山。
他控制不住地想,这是不是就是姜黎山对他的报复呢?
这和他们以前相处的方式多么相似啊,两个相爱的人却不能够互相触碰,不然另一方就会死去。
苏锦之眼睫颤了颤,又有泪水顺着脸侧落到枕头上,凉凉地贴着脸。
这一晚上他的梦比以往的梦都要清晰一些,是接着上一次的梦做的,梦里他能看清那个成年男子的脸,还能看到那栋小屋子外的后院。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是参与人的身份,反而又变回了旁观者,他看着那个高大的成年男子拿着把小刀,剜割折磨着青年的手臂,他似乎很帅生气:“老子让你偷东西!你知不知道那芯片有多重要!”
他这么一吼,苏锦之这才发现少年的身边掉着一枚拇指大小的不锈钢小铁盒,虽然没有打开,但依着男人所说,那里面装着的应该是枚芯片。
“爸爸……我错了……爸爸!”青年满脸是泪,凄厉地求饶着,然而男人还是不屈不挠,甚至还拿着那枚尖锐的小铁盒往青年手臂被割开的地方里塞。
“哈哈哈,老子还嫌没地方藏这东西呢,你想偷?就藏你手里好不好?”
被铁盒肆虐着的伤口血液流得更多,一滴一滴地落到深檀色的地板上。青年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却只能哀哀地求饶:“爸爸……”
苏锦之猛地从梦中惊醒,他一动作,身边躺着的男人也马上坐起,似乎从没睡着过一般,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锦之?又做噩梦了吗?”
梦里青年的情绪似乎也被带着出来,很痛苦,又或许这就是他本身的情绪,苏锦之张开嘴巴,发出了细弱地抽泣声。
姜黎山这下直接板着他的肩膀迫使他转身,然后抱住他,把他的脑袋按在肩膀上,唇轻轻贴着他的耳根柔声安慰着:“没事了,那只是一个梦……”
然而苏锦之还是觉得心脏跳得很快,太阳穴突突地直跳,胸口的窒闷感使他很难受,他张大嘴巴想要呼吸,大量的空气涌入肺部,却不能缓解胸腔的窒闷感,只能使他对氧气的需求越来越多。
他张开嘴巴,想要呼唤男人的名字:“姜……”
姜黎山一开始还抱着他哄,等后来就发现了怀里的青年不太对劲,一直在急促地喘息,他连忙松口手查看青年的状况,只见青年张着嘴巴,嘴唇发紫,抱着他的手指不自然的僵硬,浑身痉挛地抽搐,乍一看有些像是哮喘犯了,但是靠近他却又听不到哮鸣音。
姜黎山毕竟只是个心理医生,也一时弄不太清青年的情况,连忙扶着他靠坐在床上,给医院的人打了个电话。
医院的人很快就过来了,姜黎山横抱着苏锦之出门,将他小心翼翼地放到担架床上,两个护士推着担架床要进入车时,却被医生拦下了动作,他握了下青年的手,手指又在青年的喉咙上搭了下,就让护士拿来了一个塑料袋,套在青年的鼻前。
姜黎山皱着眉问他:“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