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颤了颤,连忙低下头,语气示弱:“我这样做,也是让她们……求仁得仁…”
木鱼嗤笑,一扬手,墨玉尺回到她的掌心,隐隐泛出墨色来。
“你耗尽精血把周蝶送进戏里,如果是她求仁,为什么还趁着她自己还有些意识,在戏中还想着自杀呢?”
所幸“戏中”其实只是一个幻境,将有执念的活人,困在自己的梦中。
庄周周蝶楼顶那纵声一跃,除了吓到了个警察小哥之外,并没有造成其他的影响。
不然善后的小组,估计有的头疼了。
于晴被戳破,脸上有些狼狈,她到底不是人类,对人类情绪控制的还不够,再抬眼看木鱼时,一脸的狰狞。
没有了墨玉尺压制,她翻身暴起,朝着木鱼就扑了过去,指甲如同利刃,力道之狠,像是要将木鱼的眼睛生生抓下来。
木鱼神情未变,单手捏了一个生字诀,客厅沙发旁吊着的兰草见风就长,眨眼间就蔓延了几米长,将挣扎不休的杨杏死死缠住。
墨玉尺如同利剑,从杨杏头顶扎下,“笃”一声,将她的本体死死钉在了地板上。
于晴张口就是一口血。
她声音喑哑,突然笑了起来:“――有本事你杀了我,周蝶这辈子别想出来了。”
第八十八章
整洁的客厅已经狼藉成一片。
木鱼坐在沙发上, 低着头冷冷的看着被钉在地上的女人,她的神情太过冷淡,纵使于晴已经拿出了底牌, 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只有我,才能让活在戏里的周蝶出来。”于晴咬牙重复了一遍。
“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木鱼看似完全没有将于晴的威胁放在心上。
她双手捏诀的速度越来越快, 缠成一圈的兰草越收越紧,几乎勒进了她的本体里。
就在木鱼是思考着先等司乐下来, 还是就自己地处理的时候, 于晴下半身裙摆突然蹿起了一串火苗。
火红色,却没有温度。
像是隔着空间在燃烧着,先从裙摆,一路蔓延到腰带,最后朝着上半身烧去。
于晴再也绷不住假装的震惊,全身发起抖来,只是奈何被墨玉尺钉住,动弹不得。
她抬起头, 歇斯底里的冲着空气喊:“杨杏!”
“杨杏, 你出来!”
……
火势蔓延的很快, 于晴的本体烧的只上下不到三分之一, 她奄奄一息的蜷缩在地板上:“求求你。”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贪心想要周蝶的命-”
“杨杏――”
火焰在于晴的最后哭腔中, 漫过了她的头顶。
黑暗中, 客厅里一团火焰独自燃烧,直到烧成一团灰烬。
木鱼坐在沙发上,抬头看着楼上的位置, 若有所思。
***
阳台上。
“那个叫木鱼的小姑娘,很不错。”杨杏嘴里说着赞美的话,表情却更趋向于陈述,“于晴是演戏演惯的,又自带诱导的能力,能在她面前保持冷静,小姑娘的心性,很坚定。”
阴影里一直看戏的司乐笑出了声:“是啊,她师父是从大街上拣的她,从小就跟狼崽子似的,不仅狠还见谁就咬。他师父总说她是一根筋,认定的路,不走个头破血流是绝对不回头的。后来……”
司乐说到这戛然而止。
杨杏听司乐用说小一辈的语气说着沐浴,并没有觉得惊讶,她的眼底,只映出面前跳跃的火焰。
普通的火焰,对于晴的本体来说,自然没有什么作用。
杨杏转头对着身后的说:“帅哥,借个火。”
司乐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走到杨杏面前蹲下,食指在火柴盒上弹了弹,拿出一根火柴来。
手指捏着火柴的一头,另一头轻轻的一擦,火柴头冒出了青色的火焰,在阳台猎猎寒风之下,没有丝毫的削弱,反而越来越亮。
杨杏点头:“谢谢。”
她接过司乐手中的火柴,盯着上面的火焰看了许久,直到青色的火焰绕少到了末端,这才轻轻的一抛扔进了铁桶里。
熊熊燃烧的红色火焰,在刹那间,被染成青色。
像是从地狱攀爬出来的鬼火。
杨杏手中垂下一角的戏服瞬间被舔舐,她抓着衣角,捋平上面的褶皱,像对待着一位相处已久的老友。
随即一松手,华美的戏服坠落,被火焰所吞没。
青色的火焰上升腾着血色的雾气,像是燃烧着鲜血,又像是燃烧着谁的生命。
杨杏听到楼下凄厉的声音,垂下眼帘。
直视着火焰里的戏服,化成一团灰烬。
司度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簪子,女式的,末尾带着焦痕:“这个,物归原主。”
“这个――“杨杏一笑,“送你好了,算借火的谢礼。”
司乐挑眉。
“杜丽娘装扮配套的首饰,跟‘于晴’是一套,时间一长便收到了‘于晴’的影响,能够短时间放大人的情感。”
杨杏看着桶里的火焰慢慢熄灭,只残留桶底的灰尘,从地上站起来:“这个留给别人或许还是祸害,留给你的话,用好了,其实也很有意思。”
司乐听到这话,想起什么,收起簪子。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杨杏正打算下楼,听到司乐的话,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两人从阳台上回到屋子,和谐的像是一对相熟已久的朋友。
客厅的木鱼正在收拾东西,她将最后一本震落的书放回原处,顺手将一把椅子扶了起来,自己坐上去。
木鱼看了杨杏一眼,视线又落回司乐身上。
尽管一肚子问号,木鱼却什么都没说。
司乐冲着她招手,跟招呼自家小猫似的:“小木鱼,压轴戏要开场了。”
***
凌晨两点五十,红河剧院。
司乐将木鱼送到了大厅门口,笑着说:“你先进去,我有点事儿,稍后就到。”
木鱼直视着司乐,没有能够从他脸上发现什么,点点头:“好。”
“乖。”司乐摸了一下木鱼的头发,觉得手感不错,又摸了两把,“等我。”
一旁的杨杏的冷笑一声,让司乐下意识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这俩看着哪像搭档,简直就是一对父女。
木鱼对司乐时不时抽风习惯了,倒是难得见到一个能把司乐收拾住的人,下意识的多看了杨杏几眼,见她气质沉稳到有些死沉,和上次截然不同。
上一次,杨杏看着虽然沉稳,却是有着她年龄带着的稚嫩。
杨杏觉察到木鱼的目光,瞥过头去,率先一步迈进了大厅:“我先进去了。”
木鱼看了一眼司乐,追上了杨杏。
杨杏对这熟悉的就像是自家的前院,她开了灯,领着木鱼走到了观众席上最好的位置。
“坐。”
木鱼坐在了杨杏的身侧。
杨杏打了个响指,大厅的灯灭掉了大半,微弱的灯光投射到两人的脸上,即使靠的很近,她也很难看清木鱼的表情。
黑暗中,她突然笑了起来。
“真有意思。”杨杏视线落在舞台,“说起来,我倒是听说过你们的存在,只是没想过是真的。”
“我们?”
“太衡五组,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木鱼也听过不少的小道消息:“说我们卫道除魔,各个冷心冷情冷肺?”
两人语气轻松的像是在拉家常。
“是啊,说你们严苛冷血――就像是戏本里的黑脸,执掌法度,不近人情。”
“我们每个人的个性不一样,司乐比较随性,我性格比较随心。”
“司乐――你们是师徒?”
“司乐算起来,应该是我师叔辈的。”木鱼语气很平淡,“你要是遇见的是我师父,估计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个在现实生活中飘荡的戏灵,因对戏曲的各种念想而生。
虽然目前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她的特性决定了,她难保有一天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哪怕这个戏灵,这次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到头来也的确出手灭了祸源。但是师父的个性,连木鱼说收拾就收拾,对待一个有私心的戏灵,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处理的一干二净。
确保,没有下一次。
杨杏笑的不以为然:“我还真是走运。”
《牡丹亭》准时上演,和上次司乐木鱼两人大半夜爬出来看的那场一样。
舞台上折射出的幻境瑰丽唯美,周蝶独自一人粉墨登场,没有柳梦梅,没有丫鬟春香,没有刻板传统的父母。
她一个人撑起了整部戏。
“十六年,寸步未出阁楼地。从不知,咫尺之遥别有天。步□□,此身犹如脱龙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