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就是前几天抓妖怪的时候被咬了一口。”
“你从哪儿知道的?”
“那个孩子从上面跑下来,刚好遇到了老陈,问他要了一些治疗外伤的草药。”
“啊?那神巫大人不会有事吧?”
“当然不会有事啦!神巫大人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部落可不能没有神巫大人呢!”
“这是……灵止小时候的记忆?”杭睿转头问应宸。
“应该是。”应宸对灵止的记忆没有兴趣,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杭睿,必须尽快想办法从环境中脱身,找到最后那块玉璧,在最后关头保住杭睿。
然而杭睿却对灵止的过去很有兴趣,看着小灵止跟着那个清俊的男人越走越远,着急地拽了应宸一下,说:“我们赶紧跟上去吧!”
“……好。”
“大人,该喝药了。”小灵止端着药碗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也不放在桌上,而是端到了那位神巫的面前,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神巫看着小灵止坚定的目光,像是纠结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接过了药碗,以一种决绝的姿态,将碗里的药全部喝了下去。
“……灵止,你去把四问书拿来,我接着昨天的给你讲。”
“是。”
等小灵止离开之后,那个神巫大人偷偷从罐子里拿出一粒甜果子,飞速塞进嘴里。
而躲在门外的小灵止看到这一幕,捂着嘴偷笑。
杭睿转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应宸,好半天才说:“我没想到,灵止小时候居然是个熊孩子?”
应宸不以为然地说:“不意外。”
应宸想起那时候灵止站在自己面前,用尽了威逼利诱各种方法,非要他答应签订契约,以至于到最后把三魂七魄都散了,不熊的话,能做得出来这些事?
不过看着眼前这个缩小版灵止,应宸忽然对杭睿小时候感兴趣,凑到他耳边小声问:“你小时候也这么熊?”
“怎么可能!”杭睿特别骄傲的说,“我可乖可懂事了,有时候中午没吃饱,老师还在午睡的时候偷偷给我吃抄手呢!”
应宸听着,忽然就心疼了,那样的环境里,内向的孩子更不容易得到关注,杭睿小时候一定吃了很多苦,所以连一碗抄手,都成了能炫耀的东西。
越想就越觉得心疼,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以后也喂抄手给你吃!”
“好呀!”
杭睿丝毫没察觉到应宸话里的意思,因为那些事并没有应宸想的那么严重,在孤儿院的生活虽然很单一也没有什么太多可以玩的,但总归电视上演的那些过分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在杭睿身上。
现在想来,或许是神明庇佑也说不定。
杭睿笑着问应宸:“可是你会包吗?会煮吗?”
应宸的表情一僵,愣了愣说:“我可以学。”
还没等杭睿再说什么,场景又是一转。
十一二岁的灵止身边,站着一个比他高半个头的少年,英气傲然不可一世,一眼就能认出,那是年少时候的楮柏。
“我偷听到了大人跟王的对话,”灵止蹲在墙角哭着对楮柏说,“大人快要仙逝了。”
楮柏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神巫大人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
“大人亲口说的。”灵止哽咽着说,“上次抓住的那个精怪有剧毒,大人被它咬了一口之后,伤口溃烂一直没有好,大人跟王说能拖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可是楮柏,奇迹既然已经发生了,为什么不能再多一点呢?”
楮柏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双手按住灵止的肩膀,说:“你别担心,我以后会帮你的。”
灵止摇摇头,沉默片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用袖子抹掉脸上的眼泪,站起身说:“不,还有办法能救大人!”
说完之后灵止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慢了一步的楮柏本来想追,却被赶来的侍卫给拦了下来。
“三王子,大王子率兵叛变了!”
楮柏一脸震惊,完全不敢相信侍卫说的话:“你说什么?大哥他……怎么可能?”
“是真的!”侍卫紧张地说,“大王子不知从哪里听说,王上不日将会把储君之位禅让给三王子您,所以勾结巴族首领,里应外合已经兵临城下了!”
“大哥怎会如此糊涂!”
楮柏心知,就算父王有传位之心,且不说他上面还有一个二哥,如今父王正直壮年,而且自己还年幼,完全不可能在此时将王位禅让给自己,大哥一向明智聪慧,没有人挑唆,绝不可能做出此等荒谬,大逆不道的事情!
楮柏转回头看了看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的灵止,最终一咬牙对侍卫说:“随我回宫,保护父王!”
“是!”
当灵止满脸泥泞,浑身血污捧着一株千年难遇的车马芝回来的时候,听见的是神巫大人以灵魂祭天作为代价,请来天降神兵,重创用心险恶意的巴族首领和部下,化出千丈深渊,将他们驱逐到蛮荒之地,永世不得靠近。
“大人呢?”
灵止走在昔日熟悉,而今狼藉到街道上,看着到处痛苦□□的村民,慌乱地寻找着那人的身影。
“灵止!你没事吧!”楮柏一眼就看到了灵止,连忙拽住他说,“这里很乱,你先随我回去。”
灵止稍微回过神,看见楮柏脸上有血,忙问:“你受伤了?”
楮柏一抹脸,看着受伤的血迹愣了片刻才说:“不是,这是我大哥的血。”
“你……大哥?”灵止问,“大王子受伤了?严重吗?”
“……他死了。”
“死了?怎么会?”灵止终于回过神,意识到在自己离开去神山的这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连忙问,“出了什么事?你大哥怎么回事,大人又去了哪里?”
楮柏眉头紧皱,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他也希望如果只是一场噩梦,该有多好,可现实就是这么残忍,在利益面前,有人能抛下血脉亲情,而在亲情面前,有人却能够放弃生命。
“我大哥率兵谋反,意图刺杀父王,二哥……挡在父王身前,临死前,手刃大哥……”楮柏眼睛里全是泪水,却始终没有哭出来,“他们就在我面前倒下,那么疼爱我的大哥和二哥……他们……都死了……”
“怎么会……”灵止完全想象不出平日里那样温和的人,竟然会犯上作乱,“不可能的,一定有哪里弄错了,大王子,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希望那个恶魔不是我的大哥!”楮柏大吼出声,“他亲手杀了母后,我们的母后……就死在他的手上,他还想杀我!灵止你相信吗?我的大哥竟然要杀了我!”
“楮柏……”
“父王大声呵斥他,大哥却什么都听不进去,提着剑就要杀了我,父王……为了救我,二哥为了救父王,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灵止保住痛哭流涕的楮柏,仅仅只是听楮柏说出这些话,灵止就觉得比亲眼所见更让人难以接受,因为他感受到了楮柏的痛苦,一字一句都剜着楮柏的心,他只是一个少年,却在一夕之间失去了所有亲人,这是怎样的绝望……
血脉亲情还比不上虚无缥缈的权利,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买彩墨的时候,看到有一款叫做“梼杌”,而且超好看!然后我就好气啊!(#‵′)
☆、第141章 141 他要干什么?
杭睿从小没有父母,虽然也曾羡慕过、渴望过, 但亲情对他来说, 还是一种看得见摸不着, 曾经有一瞬间, 让他愿意付出所有来交换的东西。
当然对于现在的杭睿来说, 这份渴望不是那么急迫了,一方面是因为他已经长大了, 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甚至也曾想过和别人组成一个家庭,来弥补情感上的缺失, 另一方面, 应宸的出现,正好就像是拼图的最后一块,不多不少, 刚刚好填满了他的世界。
应宸给予自己的,不仅仅是爱情,还有像家人一样的亲情。让杭睿体会到了二十多年来,从没拥有过的温暖,也正因为如此, 杭睿才倍觉珍贵。
所以此时此刻,当杭睿听见有人宁愿舍弃血脉亲情,选择争□□力的时候,是完全无法理解的。
之前杭睿也不知道,灵止和楮柏从小一起长大, 为什么后来关系会变得那么糟糕,如今在这段记忆中,杭睿似乎明白了一点。
两个曾经无忧无虑的少年,都在这场事件中失去了自己的至亲,心态肯定发生了剧变,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拥有天真的权利,坎坷迫使着他们不得不急促成长,这样的成长,势必会他们在这过程中来不及学会很多东西。
“那你父王……”灵止想问是否还健在,毕竟王的生死关系到整个部落的安危,但话到嘴边就觉得这个问题太过于残忍,对于他们来说,那只是他们的首领,首领本身就会有交替更迭的可能,然而对于楮柏来说,那是他唯一的父亲,是他不可替代的家人,也是他在这世上最后一个家人。
“父王被大哥刺了一剑,好在二哥及时……所以伤不及肺腑。”楮柏抹干眼泪,哽咽地说,“但巫医说,外伤好治,但心伤难愈。只怕父王……”
灵止明白了楮柏的意思,也就不再多问。
“那……神巫大人呢?”灵止问出口就后悔,他既想知道,又害怕亲耳听到,“大人他……我刚刚听到村民们在说,说神巫大人他……说他……”灵止紧紧拽着楮柏的衣袖,眼睛里有泪水在打转,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你告诉我,是不是真的……”
楮柏看着灵止,几次想开口最后都收了回去,最后一咬牙,对灵止说了实话。
“巴族首领带来的不只是数千精兵,还有一头凶兽,狂野暴戾,如果不是神巫大人……恐怕现在所有人都成了它口中的粮食。”
“那大人呢?”灵止一把推开楮柏,连手上的东西掉了都没有发现,转身就朝着宗庙跑。
“灵止!”楮柏捡起地上那形状奇怪的蘑菇,就没能第一时间抓住灵止的手,眼睁睁看着他跑开。
等楮柏想追的时候,却被从王城里赶来的侍卫给拦住了。
“三王子,王醒过来了,急着见您,请您赶紧跟我们回去吧!”
楮柏觉得自己的脑袋和身体已经分开了,他脑子里想要快点回去看父王,但身体却不受控地转向了灵止跑开的方向。
“我……”
“三王子!如今王上只有您一个孩子了,请您……赶紧回去吧!”
一边是唯一的亲人,一边是唯一的朋友。
最终,亲情战胜了友情。
楮柏对那个侍卫说:“我马上回去,你去宗庙找到灵止,务必要带他来见我!”
侍卫立刻说:“城里恐怕还有巴族的奸细,您一个人太危险了,我先护送您回去,再去宗庙。”
“不行!”楮柏的心里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都不等侍卫再说什么,厉声道,“你立刻去!”
“……是。”
灵止回到平日里居住的小院,一切都像是他离开时候的模样,连药罐里熬好的药都分毫未少。
“大人!我回来了,您在哪里!”
灵止从小院出来,一路呼喊着寻找着,却遍寻不见那个清俊的身影。
最后灵止停在了宗庙前,这里是只有神巫大人和自己两个人才能来的地方,即便是尊贵的王也不能冒犯。
如果这里没有,如果连这里也没有……
不会的,神巫大人一定在这里!
空荡荡地宗庙,只有墙上的图腾隐隐闪耀着淡淡的光芒。
没有,连这里都没有。
灵止想起那些村民说的话,神巫大人真的散尽了自己的魂魄镇压了妖兽。
灵止双腿一软,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颓然跌坐在大殿中央,无助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么瘦弱幼小的一双手,什么都握不住,连最珍贵的东西都能从指缝中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