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谁?”
“……那些人。”苏北湘完全无法平心静气地告诉她事情经过。
彼此沉默好久,苏北湘忽然道:“你小时候……应该很不容易。”
“还好。”阿兰惊讶回答,“我运气一直很好,虽然有坎坷,但总会遇到好人帮忙。”
阿兰说完,若有所悟:“是穆鱼儿他们?”
苏北湘没有说话,眉头皱的更深。
“之前……”好半晌,他说,“应该把泽阳军撕碎……”
“我明白的,虽然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想的。”阿兰说,“但我知道这不可能。洛州还在打仗,我们这边如果在洪州点火,北军打北军,会添乱的,所以我才想了那么一招……”
苏北湘这才真正服气,叹道:“你是怎么想到的?不管怎样,确实应该谢你。”
“我小时候惯用的小伎俩。”阿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道,“我这些都上不了台面的,小时候经常会遇到不怀好意的坏东西,不是每一次都能有人救我,靠天不如靠自己。我有时,就使点花招,挑拨另一批坏东西去揍他们,等两拨人他们结仇,也就顾不上我了。我没力量跟他们硬碰硬,只能耍这些点子。总要想办法活下去……你要是想不出来方法自救,那就只有两个结果,死和生不如死。”
她的生存环境一直如此,苏北湘想起房间里头的那几个可怜孩子,忽然觉得,自己是该好好给阿兰道个歉。
只是,他说不出口,阿兰如今也无所谓他道歉。
苏北湘努力了好久,走上前去,掰开她的手,给她塞了四粒小金珠。
阿兰差点扔了这些实心金珠,惊异道:“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给你就拿着!”苏北湘语气不耐,捏了捏鼻梁,仍是说不出口这是给你道歉,于是,他想了好久,搬出了步莲华:“大娘下了外逐令,以后你跟莲华用得着。”
“哦,我也听到了。”阿兰问他,“外逐令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苏北湘嗤笑一声,道,“你竟然不知道?步莲华果然是有病……何必做这种事,做了你竟然不知道。”
“你说啊!”阿兰莫名其妙,“来时路上听到他们敲锣打鼓念这些了,但我听不明白,刚还想去问莲华,不过听说他在什么堂……他娘一定罚他了。”
“祭堂,在做扫洒,倒不是受罚。”苏北湘解释道,“外逐令就是指,步莲华以后不是贺族人了,做什么事都不会再代表贺族。”
“他娘不要他了?”阿兰惊讶,“……未行成人礼难道两厢情愿的婚也不能成?这么重的惩罚还叫没惩罚?”
阿兰焦急道:“祭堂在哪,我去找他……”
“他自己讨的外逐令。”苏北湘说,“贺族内姓三宗儿女,只要是贺族血脉,在外的所作所为都代表着贺族,如果被欺负或是被人杀了,贺族是要给人下战帖为族人报仇的。步莲华这次请离,外逐令一旦下放,就无法收回。他的意思……你不明白?”
阿兰听懂了,有些不敢相信。
“另外就是……”苏北湘下巴挑了挑,示意她收好金珠,“今日之前,步莲华可以对我放豪言,算个账报个数目,让贺通或是贺族商铺帮忙支银子。他那个九瓣莲有通行标和支取钱两的意思,但今日之后,他就没这个资格了,贺通不会认他,步莲华算是请离的一干二净,身上一钱不剩了。好在你之后不需他耗银子养着……”
“我得养他。”阿兰自言自语道,“我得想办法养他……”
她看了眼手心里的金珠,连忙装好,问苏北湘:“这个我要还吗?”
苏北湘一脸受到侮辱的表情,原本想骂她你这是在看不起我吗?之后想起阿兰的身份,忽然道:“何必纠结这几粒金子,将来……哪个不是你家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苏商和贺族,迟早也是她的。
“也是。”阿兰点头,决定先去祭堂看看步莲华,走了两步,苏北湘忽然叫住她:“我……问你个问题。”
“嗯?”阿兰停住,见苏北湘垮着肩膀,无精打采道,“对一个人好,怎样……怎样才能让她认为,你没有目的,不想与她交换什么,就是想单纯的对她好,想要照顾她,让她好好活着而已?”
阿兰摇头:“我不知道……”
她又忽然一愣,想起了步莲华。
“北湘。”她说,“步莲华离开贺族,是不是我们逼的?”
在她这里问不出答案,苏北湘很是不耐烦,想也未想就道:“步莲华是自愿的。”
“你一直说他对我好,是为了贺族利用我。”阿兰说,“那么,他现在离开贺族,是在证明给我看。”
苏北湘皱起眉。
阿兰说:“他的意思是在告诉我……他对我好没有目的,就像你问我的那样,他只是想对我好,并不需要我回报给他什么,也不需要我拿什么东西来交换。”
苏北湘怔了怔,看向自己亮着灯的房间,苦恼道:“我又该怎么证明?”
祭堂洒扫,是步莲华离开贺族前必须要做的是,把贺族的祭堂打扫一遍,燃香告祖,在祭堂前说明自己离开的原因,并发誓,在外所做一切,所承受的一切,与贺族再无关联。
他正拿着小扫帚扫地,忽听窗台有响动,回头看见两只小白手和半张脸,正攀着窗台往上爬。
祭堂建的高,实际上是座三层的塔,可能门外有人把守不让外人进入,阿兰嘴上叼着食盒,攀起了窗台。
步莲华吓了一跳,连忙扔了扫帚过去,把她抱上来。
他道:“你叫我一声,我就让人放你进来就是,为何要此行危险之举!”
阿兰冲他笑了笑,塞给他食盒,说道:“叫不应啊,门口那两个人简直是木头,半点不给通融。”
阿兰压低声音,问他:“贺族不要你了吗?”
步莲华回道:“我不要贺族了。”
“……那你之前说,要把贺族献给我……”阿兰笑眯眯道,“看来是无法实现了。”
“只剩我了。”步莲华卷起衣袖给她擦了汗,捏起点心喂给她,问道,“礼太轻,嫌弃吗?”
“哪里。”阿兰摇头,“贺族在我心里可算不上什么,你才是最重要的。”
阿兰用手指给他梳了头发,见他一身布衣,头上还绑着一根青色方巾,笑了起来,问他“那你……以后去哪?”
“跟着你。”
“我没地方去。”阿兰说,“我现在都不知道该去哪,该做什么。本来我是跟着你的,现在你要是没地方去,那我们……”
步莲华接道:“那我去昭阳。”
阿兰摇头:“我不想去,万一到时候我不是主公的女儿,多尴尬。”
“我不管。”步莲华却悠悠笑着,慢声道,“总之,我要去昭阳,伺候公主。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志向了。”
祭堂沉默好久,阿兰道:“那我还是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守约,巫觋,照世明灯,枳生淮北,大好时光,巫觋,目标先挣他个一个亿,飘然雨蝶梦,现在这些就是给小两口建功立业的启动资金了
第59章 月霜孕好
楼二军攻下洛中后, 两军铺开九里对峙, 皆因援兵未至, 目前暂无战事。
洛中现在成了洛州最平静的战区,九月初一,月霜从前线返回,楼玉到南门迎接, 烈风卷风沙, 他眯起眼睛看着英姿飒爽刀光雪亮的小姑娘笑吟吟驾马而归, 低声叹了口气, 换上笑容。
“大哥怎么让你退下了?”待她近了,楼玉一边牵缰绳, 一边像知心哥哥, 问她, “你闯祸了还是战的不漂亮,大哥让你回来歇息?”
月霜似在犹豫, 但没多久,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下了马, 红着脸扭扭捏捏道:“七哥……那个,宁哥让我回帝京。”
回帝京,这是个含蓄的说法, 把战场前锋将换下,但又没有功过随之送来,只是让她回京暂歇, 那通常只有一个意思。
身体不适,需回京静养。
楼玉见月霜精神奕奕,但说这句话时却红着脸,忽然就明白了。
楼玉惊讶道:“你怀孕了?”
月霜慌里慌张想来捂他的嘴,又想起这不是以前,不能同他太过亲密,只好原地转了个圈,背过身去捂脸羞臊,轻声哼唧:“嗯……”
“怪不得大哥让我挑几个稳重的人照顾你。”楼玉表情倒看不出什么,他思考一会儿,在心里挑了几个人,“在我这里先休息一天,我让他们去探探北面情况如何。”
“嗯,谢谢七哥。”
月霜转过身,看到楼玉笑眯眯的,很是高兴的模样:“我这是要当舅舅了。”
月霜愉快补充:“七舅舅!”
“只不过……”楼玉道,“你要突然回帝京去,步相那里……”
“我爹不会说什么的。”月霜肯定道,“就是我娘……”
楼玉笑了起来。
她家的爹娘,一向都是对着干。
“也只有贺族成人礼才那么晚。”月霜小声埋怨道,“其他州都是姑娘十六小子十八,就我们要那么晚……前年江阿娘给我爹送定亲礼,我爹都收了,我娘停战月到帝京瞧见了,当晚又给退回去了,说要按贺族的走,月霜姓万,不是姓步的说的算……什么嘛,我哥从父姓,不还是我娘做主?好烦。”
楼玉领她回房,洗手烧柴:“今天有只兔子撞了进来,恰巧给你炖肉汤。”
“行!”月霜馋的要命,楼玉处理兔子时,她就在旁边站着,不停地聊最近在前线听到的事。
“萧伯父易旗组军,说阿兰是她女儿的消息传到战场上的那天,南军怂缩了回去,我们这边,整个军都炸开了,那场面,像现在烧开的水,回营之后,还宰了六只猪开荤庆贺。你们什么时候听到的消息?”
“时间差不多。”楼玉笑呵呵说道,“我不惊讶的,早就猜到了。”
“哎?怎么猜到的?”
楼玉笑:“我聪明呗。你哥哥的那双眼睛,帝王命不会看错,所以他说阿兰是帝王命时……我就有此猜测。主公一直说夭折的孩子是有人骗他,我想到这些,才敢这么猜的。”
“……七哥就是聪明。”月霜啧啧称奇,“我把她生辰都问到了,可也没敢朝这上头猜。”
“自古成帝王者……”楼玉轻声道,“不会有真正的乞丐,如若不是出身不俗,那一定是有所奇遇,不然眼界胆识才学抱负,并不足以支撑帝业。她之前太稚嫩,如今,倒真的可以期待了。”
楼玉把兔肉放进锅,捞出上面的浮沫,又道:“听说她上月底跟着主公回帝京了,想来,主公会让人教她和之前不一样的东西。你哥哥之前只是帮她打了基础,领她进门。现在恐怕就不一样了,我想,以后再见到阿兰,一定变化巨大。”
月霜用一种不知是兴奋还是幽怨的语气,压低声音对楼玉说:“我哥被扫地出门了。”
族长发出外逐令后,被外逐的人要洒扫祭堂再离开,所以月霜说步莲华被扫地出门,颇为贴切。
楼玉笑了起来:“你哥最累,太同情他了。”
然而语气听不出一丝一毫的同情。
“又要尽心尽力跟在阿兰身边,又要让主公对他满意,又要做些事情给自己加身价……唉,唉。”楼玉笑道,“还不如扔下阿兰,上战场来打一仗建功立业来得容易。”
楼玉和江宁有军功在身,帝京都有将军府了,年纪轻轻就是统领军队的将军。这么一对比……月霜道:“我哥就是被老天给耽误了,要不是眼睛不方便,早几年就战功累累功成名就了。”
楼玉在煮饭的间隙斜眼看着她,目光转到她发髻上,问道:“你那根簪子呢?成人礼那天戴的玉簪,哪去了?”
“不提也罢。”月霜气鼓鼓地从怀里掏出断成两截的玉簪,“我娘明知道我是要上战场野的,还送来一支玉簪,那天刚跨上马就颠掉了,一下子就断了,好生气!”
楼玉接过来,看了看断口,说道:“你放我这儿,我补这些的手艺是最好了,等年底回帝京,我定还你个完整的。”
肉炖好,月霜馋巴巴尝了一口,说道:“七哥做饭的手艺要能再好点就完美了,前锋营的姐姐们一定会更喜欢你。”
“哈!”楼玉笑着摇头,开心道,“这你就不懂了,你看你湘哥,做饭手艺好吧,人也不错,长得虽不如我,也说得过去,但你听过哪个姑娘喜欢他吗?”
“有的啊!”月霜说,“战场上没听过,可帝京仰慕他的姐姐却不少……前些年他写了首京城夜雨游春,第二天抱着好多婚贴找我哥,让我哥教他怎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