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情则是重新将沈流萤搂入怀,道:“萤儿不伤心便好。”
“伤心也没有用。”沈流萤敛了敛笑意,然后抓起长情的手,拉着他往屋外方向走,“走,去相思情树。”
“嗯?”这会儿轮到长情有些不解,因为照理沈流萤这会儿应当着急着去找晏姝,而不是去他们方才就打算要去的地方。
“怎么样,这会儿你不比我聪明了吧?”沈流萤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有些得意地看着长情,道,“若相思情树是封印之地,解开封印之后不定我的诡医之力便会恢复了,届时我便可以救姝还有姝的孩子以及这整个西原县的百姓,所以,要抓紧去相思情树那儿!快走快走!”
沈流萤完,拉着长情着着急急地走了。
她面上虽在笑,可她的心却很着急很不安,因为这仅仅是她的猜想,而非肯定的事情,并且前提还要是相思情树便是所谓的西南之谷的封印才行。
姝……该怎么办,怎么办?
离开了许宅的晏姝,正在街上慌忙地跑着。
她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着着急急气喘吁吁地在街上跑,头发散乱,脚上只着袜子而未穿鞋,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纷纷停下来指指点点,道这是谁家的媳妇儿肚子这么大了还这么跑,不仅不要脸面,连命都不要了这是。
晏姝不知,她之所以还能使出气力来走动甚至跑起来,是因为卫风正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若非如此,她根本就连许宅的大门都走不出。
走在后边的卫风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心疼不已,同时也疑惑不已。
她这般急切的模样,是要去何处?她去往的方向并非白脸的书肆,她不是去找那个白脸,那她究竟是去何处!?
☆、295、用我的这一辈子来补偿你
晏姝着着急急要跑去的地方,是西郊的相思情树。
晏姝跑来相思情树下的时候,正有一名妇人抹着泪离开。
妇人离开之后,这相思情树下除了晏姝,便再无别人。
晏姝站在相思情树下,面色惨白,气喘吁吁,额上沁着豆大的汗珠,双脚虚浮,虚弱至极的模样。
她抱着自己的大肚子,昂头看着树上数不胜数的红绳与祈愿竹牌,她额上的汗水顺着她脸侧往下淌,落到了她的肩上。
因着她这一路跑来,她脚上的棉布袜子变得脏污不堪,甚至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破,划伤了她的脚底,剌出了一条深深长长的血口子,可她却不在意,就像她不知疼似的,她根本看也不看自己受伤的脚一眼,她只是将自己扔抓在手里的碎碗片扔下,然后抱着她的大肚子在这相思情树下慢慢跪下了身。
碗片将她的手心划伤,她的手心里满是血水,脏了她的衣裳。
卫风便站在附近的一株红豆树后,紧蹙着眉看着晏姝满是血污的脚底,不敢上前。
只见晏姝跪在相思情树下,吃力地弯下腰,朝地上磕头,因为她的肚子实在太大,她需要将脖子尽可能地垂下才能将额头磕到地上。
她这头一磕下去,似乎便没有要抬起头的打算,她就维持着这个吃力的磕头姿势,虔诚道:“这是有情人才祈愿的地方,我知道我不该来,可除了这儿,我不知道我还能到哪儿祈愿,我不知道哪儿才能有神明救救我的孩儿……”
“我的孩儿很乖很听话,虽然他还未出生,可他却已知道心疼我,从来不闹我,要是没有他的陪伴,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个月我怎么活怎么过……可,可……为什么我只是睡了一觉起来,我的孩儿他……”
到这儿,晏姝开始哽咽起来,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眼眶里扑簌簌地往下掉,“为什么我只是睡了一觉起来,我的孩儿就不要我了,为什么……?”
“孩儿的爹不要我,如今连孩儿也不要我了,他明明已经陪伴了我九个月多月,明明还用不了多少天我就可以见到他,可他为何突然就离开了我……是不是……是不是我一开始的时候想过不要他,所以他如今也不要我了?可我知道错了啊,我早就知道错了,他为什么还是离开了我……”
“还是我这个当娘亲的不够好,没有保护好他,所以他才会离开我?”晏姝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孩儿,孩儿才会不要我的。”
“相思情树,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他是一个好孩子,他已经快要十个月大,他很快就要来到这个这个世间,他很快就能看到这个世间的美景,他该来到这个世间的,他不该这个时候被夺去性命的……”
晏姝将额头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地上,磕得用力,好像如此就能让相思情树显灵救她腹中的孩子似的。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儿,救救我的孩儿吧……请原谅我没有带来红绳与刻着愿望的祈愿牌,可我带来了我的虔诚与我的性命,只要能救我的孩儿,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就算要我的命来换孩儿的命,我也愿意,求求你,求求你!”
晏姝的磕头声伴着祈求声一并响起,粗糙的地面磨破了她额头上细嫩的皮肉,将她的血留在了地面上,可就算如此,她仍旧没有停止磕头。
没有什么神明显灵,便是一阵微风,都没有拂起。
相思情树下安安静静,除了晏姝的磕头声与祈求声。
卫风终是看不下去,只见他从红豆树后边掠出来,掠到晏姝身边,抓着她的手臂不由分地便将她从地上抽起来,皱着眉沉声道:“你在这儿跪着有什么用,跟我回去。”
“你放开我!”晏姝见着是卫风,先是一怔,然后反应激烈地要将他推开。
可这一回,卫风没有让她将自己推开,而是将她的双臂抓得颇紧,令她无法挣开自己的钳制,只听晏姝失控地大声道:“你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救我的孩儿!”
“你在这儿磕头就能救得了他了吗!?”卫风紧抓着晏姝的手臂,也大声道,“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神灵!就算你在这儿把膝盖跪破把头磕破,也救不了孩子!”
不是他非要在这个时候逼着晏姝面对现实,而是他怕她这样下去只会将她自己逼疯。
“我不用你管!”晏姝嘶声,“我做什么都不用你管!你放开我!放开我!”
晏姝的嘶喊声还未落,她便狠狠撞进了卫风的怀抱。
卫风将对他抗拒不已的她搂进了怀里来。
晏姝像疯了一般用力挣扎,一边喊道:“你滚开!你别碰我!我不用你管!我只要我的孩儿,我只要我的孩儿!”
“你不要我管你还要谁管!?”卫风用力抓着晏姝的手腕,忽然对她大喝道。
手腕上生疼的感觉以及卫风陡然的大喝声令挣扎不开的晏姝不由自主地抬头来看他,下一瞬,卫风的脸靠近晏姝,然后,覆上她的唇!
晏姝只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响,忘了思考,也忘了挣扎,就这么睁大着双眼怔怔地感受卫风霸道的吻,待她回过神时,她在卫风唇上狠狠咬了一口,险些将卫风的下唇咬下来,咬得他满口的血。
可即便如此,卫风还是没有将她松开,而是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温柔、怜惜且愧疚的眼神看着她,道:“我错了还不行么?我愿意用我的这一辈子来补偿你,你愿不愿意接受?”
晏姝此时的震愕比方才卫风亲吻她时更甚。
他……什么!?
这是那个混账卫风吗……!?
不,她不相信!
“卫风,我如今什么都没有,我连我的孩儿都没有了,我求求你,不要戏耍我了。”晏姝没有再执意挣开卫风的钳制,她就这么定定看着卫风温柔的眼睛,哀伤道。
“你认为我……是在戏耍你?”卫风抓着晏姝手腕的手微微僵住。
“难道不是么?”晏姝道得凄凉,她感觉到卫风抓着她手腕的手僵住,便趁此机会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你要是戏耍够了就放过我吧,我还要继续求相思情树的神灵救我的孩儿。”
晏姝完,不再看卫风,而是从他面前走开,又要继续在地上跪下。
卫风忽然残忍地对她道:“孩子已经死了!你自己感觉不到他了!你自己再清楚不过的不是吗!?就算你再怎么跪,也救不了他!”
晏姝的身子猛地一颤,她没有激烈地反驳卫风,而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肚子,悲伤道:“那你我该怎么办……”
晏姝完这句,转过头来看向沉着脸紧拧着眉心的卫风,一字一句慢慢道:“你不要我,孩子也不要我,全天下都不要我,我不想我的孩子离开我,我想当一个好娘亲啊……”
到最后,晏姝眼泪已决堤,泣不成声。
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才让她不仅不能拥有一个家,如今更是连她的孩子都要夺去。
“是不是我根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
晏姝的泪以及她的话让卫风尝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
晏姝无声地哭着,卫风再一次将她搂进了怀里来。
许是这个怀抱太温暖,以致晏姝没有将她推开,反是在这个怀抱里嚎啕大哭起来。
又微风轻拂而来,这儿,总是会有风拂开。
风很轻,轻得连挂在树枝上的竹牌都转动不了,可这样轻轻的风,却是将树上青绿的树叶拂成枯黄,然后纷纷往下落。
而今正值夏日,不当是绿叶枯黄的时节,更不是枯叶飘落的时节,可这相思情树的的确确是不断落下枯黄的树叶,且一落不止,就好像深秋时节有大风刮过似的,叶落不停。
更奇怪的是,这些枯叶落到地上后竟是满满没入了地面之下,仿佛这是一滩沼泽地似的,将掉落下的枯叶吞噬得干干净净!可明明晏姝和卫风明明就站在地面上。
晏姝沉浸在悲伤之中,并未察觉到这一异样。
忽有一阵琴声响起,却非悠扬动听的曲,而是铮铮如河水奔腾,山川崩塌,更似苍穹破碎大地倾陷,撞击人心,仿佛要将人心撞碎。
温凉公子不知何时便坐在了相思情树下,双手急急拨动膝上瑶琴的琴弦,那仿佛能将人心撞碎的琴音便是从他指尖流出。
这琴音之中,只听满树的树叶飒飒作响,倏地,这些青绿的树叶忽然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如下雨一般朝树荫蔽盖的地上哗地落下来!
晏姝怔愣地看着如利刃一般从树上飞下的树叶,她觉得那一片片树叶尖似闪着耀白的锋光,能穿透她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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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6、妖灵!【一更】
树叶如刃,更如雨如瀑!
晏姝看着那即将穿透她眼睛乃至这个身子的叶刃,忘了动弹,更忘了思考,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只有一种感觉――死亡。
死亡的恐惧在晏姝眼中扩大,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泛着锋光的树叶,“等着”它们将她削化成泥!
她甚至已经听到了利刃一刀接一刀没入皮肉的声音!
晏姝终是害怕且绝望地紧紧闭起了眼,谁都不要她,她什么都没有,连孩儿都离她而去,让她去陪孩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晏姝以为如雨而下的树叶利刃会将自己的身体穿透,她以为她会感受到一种极致的痛感,可紧闭起的她却迟迟没有感受到利刃飞入身体里的感觉,便是连利刃划伤皮肉的撕痛感她都没有感觉到,可明明她都已经听到了利刃划破衣裳布帛刺入皮肉骨血里的声音!
就在这时,晏姝觉到自己额头一阵温热,她不由抬起手来摸向自己的额头,触手是温热黏稠的感觉,且还带着一股腥甜的味道。
这是……
晏姝蓦地睁开紧闭着的双眼,将在额头上摸过的手移到自己眼前,入目是满手的血,腥红黏稠的血,不仅如此,此时还正有血水从上滴落到她的手上,与她手上摸到的血水融在了一起。
晏姝此时的惊骇不亚于方才看见那化为利刃的树叶如大雨落下时的震惊程度。
“咳――”晏姝怔怔盯着自己手上的黏稠血水时,她的头上忽传来一声咳嗽声,准确来说不是咳嗽声,而是咳血的声音!
晏姝猛地抬起头,一瞬之间,本就惊骇的她瞳眸大睁,睫毛颤得厉害。
她见到了卫风,面色苍白如纸,嘴角下巴都被血水染红的卫风!
他自己的血水!此时还正有血水从他嘴里流出来!
卫风的双手,此刻一手环着晏姝的肩,一手抱着她的头,将她紧搂在怀的同时将她的脑袋尽可能地自己怀里抱,像护着宝贝一般将她紧护在怀,用他整个身子替她挡住所有的危险!
忽见卫风一个踮脚跃身,两个起落便抱着晏姝从堪称巨大的伞盖下离开,落到了树荫覆盖不到的红豆树下,这才将晏姝松开,然后转过身,面向相思情树的方向。
而当卫风转过身时,晏姝大睁的眼眶之中,瞳孔猛地收缩,同时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捂住自己因为惊骇而大张的嘴。
只因卫风的背上,扎满了化作利刃的青绿树叶!穿破他的衣裳,打入他的背上!不仅如此,每一片树叶都入肉至少半寸!
血水从伤口淌出,将他浅蓝色的衣裳染成腥红。
晏姝看着扎在卫风背上的利刃树叶,不仅双手在发颤,她的身子也在发颤,便是她的心,亦是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