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茵听懂了。
凌于海不是反对她和陆邵东,而是反对她和任何异性。
这个认知让她有点哭笑不得。
算起来她现在已经二十六岁了,早就过了晚婚晚育的年龄,但在凌于海的心里,她估计只有十六岁。
怎么办?
凌茵把这个问题丢给了陆邵东。
电话里,陆邵东表现得异常冷静。
“不用担心。我到时候跟岳父大人好好谈。”
“注意称呼。你到时候要是喊他岳父,他估计会把你直接扫地出门。”
“……”
凌茵很高兴把他囧到了,笑着问:“你家里没有意见吗?”
“有什么意见?”
“对我。毕竟现在医闹这么多,医生也是高危职业。”
“没有。我妈对你很满意。”
面都没见过,就对她满意了?
凌茵坐在阳台的秋千上,抿嘴笑了笑,说:“她知道我高矮胖瘦吗?”
“她知道我想娶你。”
那边对答如流,让凌茵猝不及防。她怔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更深,手指不由自主地绕起披在肩上的头发,绕了好几圈之后,才问:“就只有这一个要求?”
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和春晚主持人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依稀能听到主持人说下一个节目是冯巩的小品。
“你在看春晚?”她又问。
“我妈在看。”
他妈?
不等凌茵反应过来,就听到电话里又传来他的声音,但不是对她说的。
“妈,您对未来儿媳妇有什么要求?”
“没要求。你喜欢就行。”
“万一我喜欢,但是您不喜欢呢?”
“是你娶媳妇儿,又不是我娶。哪里轮得到我喜欢不喜欢?怎么着,你还担心我为难你媳妇儿啊?”
“没有的事。您最喜欢的冯巩出来了,您继续看。”
“你这孩子。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哟!”
陆母冲陆邵东的背影笑着抱怨一句,然后转回头继续看春晚,心里乐开了花。
她早就听傅骁风说了,对方姑娘聪明又漂亮,美得跟天仙似地,性格温柔,落落大方。她家儿子高中那会儿就看中了人家姑娘,苦恋了这么多年,终于能抱得美人归,她岂有不满意的道理?
最重要的是,小姑娘让那个曾经叛逆妄为的男孩,变成了如今铁骨铮铮的男人。
她感激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为难?
……
陆邵东从客厅回到卧室,继续和凌茵讲电话。
“听到了?”他问。
“嗯……”
“有什么感想?”
“你妈真深明大义。”
“这么深明大义的妈,你想不想要?”
“……”
头一回见到把自个儿妈装进糖衣炮弹里的。
凌茵被他雷到了,腿稍稍用力撑地,秋千开始小幅度的来回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客厅的电视机里还放着春晚,时不时传来观众的笑声和掌声。
她侧头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父母,和坐在地上摆弄乐高的弟弟,嘴角弯起一个浅浅地弧度,轻唤一声:“东哥。”
“嗯?”
“我觉得好幸福。”
她的声音很轻,对面不知是不是没听见,许久都没有回应。她说这句话,单纯只是想把内心的感受说出来,并不一定要让他听到,便没有重复,靠在椅背上望着夜空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他唤她的名字。
“茵茵。”
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乳名,她莫名地听红了脸,握着手机低下头,轻轻地‘嗯’一声。
“新年快乐。”
他的声音很低,如在她耳边轻喃一般,充满磁性。
明明只是一句稀松平常的祝贺语,但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灌了蜜似地甜,想傻笑又咬唇强忍着的样子,像个十七岁的怀春少女。
“你也是,新年快乐。”
挂断电话,凌茵起身想回房,走到落地窗边时,忽然听见唐悦在劝凌于海接受陆邵东。
唐悦:“茵茵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二十六岁结婚,虽然不算晚,但也不早。想当初我二十二岁就嫁给你了。我觉得那个男孩挺好。当年茵茵在上学路上被人欺负的事发生后,他天天接送她上下学,生怕她再遇到意外,就冲着这份保护咱们女儿的心,你也不该反对。”
唐悦怎么会知道陆邵东每天接送她上学的事?
凌茵微惊,尔后想起陆邵东以前说,来接她的次数多了,连门卫都认识他了。
大概是听门卫说的吧。
屋内,凌于海不为所动。
唐悦还在继续劝:“我以前就远远看见过那个男孩好几次,人长得好看,个子又高。念军校出来的,品性肯定也不会差。他爸爸去世前是高级军官,跟咱们家也算门当户对。至于他的职业……任何职业都有危险性。你自己也是公职人员,怎么能歧视警察呢?
“我不是歧视。我是怕茵茵嫁给他之后有危险。本来啊,警察也分很多种,可他偏偏选了高危的刑警。”凌于海叹着气说。
“照你这样说,村支书也是高危职业,谁家的一亩三分地要是分得不够肥沃,上门就来骂,我那会儿不也嫁给你了吗?”
“这、这能一样吗?”
“怎么不一样了?这陆邵东不仅外形比你好,还没有拖油瓶呢。”
唐悦的最后半句话让屋内屋外的人同时变脸。
凌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回来的这几天,她和唐悦的关系有所缓和,默契地都没有提这件陈年往事,小心翼翼地向对方抛着橄榄枝,慢慢修复感情。
此时听到唐悦的话,仿佛埋在心底的地雷被人踩到了一般,松开怕地雷爆炸,继续踩着又怕总有一天会爆炸。
她从落地窗边移开,背靠着墙,不让他们发现自己,腿有些无力,心里很纠结。
她一方面希望唐悦能够把事情说开,一家人一起彻底移除那个地雷;另一方面又害怕还来不及拆弹,地雷就先爆炸了,将整个家炸得粉碎。
“怎么又提这件事?你不是答应过我,这次茵茵回来后,就再也不提了吗?”凌于海的声音传来,语气十分不悦。
唐悦语气平缓地说:“你不用紧张。那件事我已经不在意了。”
顿了几秒后,唐悦继续说:“当初我以为,送走茵茵后,我会过得开心点,结果却并没有。我之所以过不去心里的那个坎,是因为不甘心。等她走了之后我就在想,大半辈子都过去了,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当初既然选择了不跟你离婚,现在仍然想跟你继续过下去,我就该认了这个栽,放过自己,也放过你。后来兆兆出生之后,我更加确定,在我的心里茵茵和兆兆是一样的,都是我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唐悦的语气还和以前一样柔柔的,但里面的韵味却与从前很不一样了。从前是寡淡,现在是释怀。
“我刚才提起这件事,只是希望你能看开点。你自己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对未来女婿就不要太苛刻了。茵茵是成年人,你说得那些她肯定都懂,但她明知道有困难,还是愿意选择那个男孩,跟他一起克服困难。作为父母,我们应该为她感到骄傲。”
听完唐悦一席话,凌于海沉吟半晌,到底还是松口了:“先让他来拜年再说。”
……
窗边,凌茵在听到唐悦说‘都是我的孩子’时,已红了眼眶。
她的妈妈……终于又要她了。
这个想回而不敢回的家里,终于又有了她的一席之地。
·
大年初二。
陆邵东拎了一大堆礼物到凌家拜年,一进门就叔叔阿姨的叫个不停,热情得像变了个人。
对此凌茵有点看不懂,想起年三十那晚,在电话里听他和陆母的对话,那语气淡然得简直不像亲生的。
怎么到了她爸妈这里,就跟见到了再生父母似地?
等到他和‘再生父母’寒暄完,凌茵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走到他身旁悄悄问:“你真的是我男朋友吗?”
陆邵东一边开酒一边悠然说道:“你猜对了,我不是你的男朋友。”
“……”还演上了。
“是未婚夫。不过很快也不是了。”
很快也不是未婚夫的意思是……要升级了?
凌茵低头抿着嘴笑。
这时凌兆跑过来扯住凌茵的衣角,“姐姐,陪我玩。”
“啊?”这小不点从来不黏她,怎么今天忽然让她陪他玩了?
见她没有立刻答应,凌兆嘴一撅,无限委屈地说:“你的朋友来了,你就不陪我玩了。”
“……”
她以前也不陪他玩好吗?
这小不点今天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