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成亲是这么好的。
伍薇和沙坤的婚事算是最近阴霾笼罩里难得的一抹晴空。依伍薇的意思,二嫁不能大操大办,也不能穿大红的嫁衣,但沙坤一瞪眼,“就穿红!谁敢说嘴我割了他的舌头!”
于是伍薇金饰红衣,腕上套着沙坤送她的金镯子,比许多头婚的新嫁娘都排场。寄虹和玲珑充当送亲的娘家人,一大早就到宝来打点。寄虹一边挑选新娘子上轿要抱的苹果,一边笑道:“薇姐,你可真利索,说嫁就嫁,倒成了咱们姐妹里最快的。”
伍薇对着镜子细细地打量妆容,调侃道:“我也想不到呢,本来以为在前头的肯定是玲珑啦。”意味深长地从镜子里看了玲珑一眼。
玲珑站在身后,正拿着盖头在伍薇头上比划,闻言微怔,目光落在红缎子的盖头上,金线绣的两只鸳鸯相依相偎,恩爱喜人。
她半举着盖头的姿势,倒像是要给自己盖上似的。
“薇姐,你怎么能确定沙大哥就是你的命定之人呢?”
寄虹闻言,也放下苹果,转头来听。
伍薇转过身来,左右看看两人,摩挲着腕上的金镯子,“当有一天,你为某个人放弃一切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的时候,那就没什么可说了,嫁吧。”
伍薇和沙坤拜堂时,寄虹余光瞥向席上的严冰,在所有人都望着一对新人时,他却目光灼灼望着自己。
那天,寄虹在心里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但没有作答。
想不到,不久之后,她就得到了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伍薇沙坤小剧场
小和尚到沙坤家蹭饭,伍薇摆了一桌丰盛的……绿叶。
小和尚看得眼珠子都绿了,“老大,你最近手头紧吗?”
沙坤:“你嫂子现在吃素,别挑三拣四的啊,敢惹你嫂子不高兴叫你下半辈子都吃不了荤。”
小和尚抬头对端菜过来的伍薇一脸真挚地笑,“嫂子手艺真棒,好些年没吃到地道的家乡味了。”
沙坤:你知道你嫂子老家哪儿的啊就家乡?
等伍薇又去厨房,小和尚压低声音说:“老大,我一蹭饭的,没啥挑的,可你顿顿离不了肉的怎么受得了啊?”
沙坤:“受受就受得了了。”
小和尚:有主的男人真可怕!
☆、噩梦何时休
伍薇去县衙交付“捐资银”的时候,碰上同样来此交银的姚晟。
姚晟看惯了她的黑衣黑裙,对着眼前桃红衫子大红裙、顾盼生姿的娇媚妇人,竟一时不敢认了。
伍薇爽朗的脾气倒没有变,大方地打了招呼,问:“寄虹不是为霍记的伙计交过钱了?你怎么又来?”
姚晟翻着手里的名单给她看,“以前老霍记的伙计现在求到门上了,掌柜的不理,赵夫人看不过眼,说人命关天的时候了还计较那些个旧恩怨做什么,拿了私房钱叫我来给他们买‘免役书’。”
两人交钱换回免役书,走出衙门,道两旁茶馆酒肆云集,本该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辰,放眼望去,却是门可罗雀,还有几家已经关门大吉,长街上一派萧条景象。
伍薇感慨,“如今世道这样艰难,大家都是自扫门前雪罢了,也只有寄云还存着一副菩萨心肠。”
姚晟不觉露出一抹温柔笑意,“她一向心善,总是想着别人,却不会为自己着想。”
伍薇是经验多么丰富的人,顿时便嗅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再看看他宛如春心萌动的笑容,心里就翻了个个儿。若真如她所想,那么青坪一人一根柴,能把寄云活活烧死。
她面上不动声色,仍是笑着,“你一个人拉扯天天怪不容易的,有没有想过再给他找个娘?”
他愣了下,脑中便浮现出一个柔弱的身影。
伍薇不给他答话的机会,飞快地说:“我给你做个媒怎么样?宝来后街那个‘豆腐徐’,记得不?跟你一样没了伴的,中看又勤快,年岁也差不多,我觉着挺配你。”
姚晟表情十分僵硬,张了张口,艰涩地吐出几个字,“我……配不上……”
她紧紧盯着他,“那你中意什么样的?说说看。”
中意什么样的?姚晟出神地望着远处,应该是那种……温柔的,贤惠的,会做针线又会做账的,受过苦却仍然微笑的,有一个和天天形影不离的女儿的……
良久,他苦涩地笑了一下,“我不能说。”说出来,就是万劫不复。
伍薇望着他步履沉重的背影,叹了口气,觉得这是一段看得见摸不着、有开头不会有结果的孽缘,还是早些帮他跳出来为好。
边走边想着哪家的女子能入他的眼,不经意一抬头,前头一个人影刺溜钻进一扇小门,恍惚像是歪脖的样子。伍薇疑惑地走近,发现那是驿馆的后门。不禁失笑,老眼昏花了么,歪脖哪能随便出入驿馆呢?
姚晟心事重重地回到家,特意在赵家门口站了一站,听着里头寄云和宝宝快活的笑声,觉得沉甸甸的心便渐渐轻松起来。
“吱呀”一声,门从里头打开,丫鬟拿着空的米袋子出来,看见姚晟一脸神往地站着,问他要不要进去。寄云闻声出来,接过他递来的免役书。宝宝蹦蹦跳跳地跟过来,炫耀跟娘学做的绣帕,姚晟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夸赞几句,寄云在一旁看着一大一小,温婉地笑。
像极了一家三口的模样。
这一幕,恰恰让回家的赵财撞上。他一步三晃地走过来,警告地斜睨着姚晟,“哟嗬,认错门了吧?”一开口,满嘴的酒气。
寄云嗫嚅着想要解释,被他拧着胳膊连宝宝一起扯进院里。丫鬟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慌忙攥着米袋子走了。
院门“咣”地被踢上,震得门外的姚晟心里猛地一跳。
赵财瘫在桌上,直嚷嚷饿了。寄云把宝宝抱进屋里,嘱咐她乖乖待着不许出来,赶紧进厨房炒了几个菜,和米饭一块摆上桌。
赵财嫌弃了一通这素那荤的,用筷子指指偏院,“明天叫他搬走。”
寄云惊讶道:“好端端的,做什么要赶人?人家带着个孩子,搬来搬去的多不方便。”
赵财阴阳怪气地说:“哟,怎么着?心疼了?”
寄云知道跟他讲不清道理,沉着脸准备走人,他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她扑在桌边,耳畔轰鸣作响。
他用力掐着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老子不在家,你学会勾搭男人了?贱货!”
寄云眼泪涌出来,“我没有!”
赵财眯着眼,觉得她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他分外兴奋,淫.笑一声,“怎么勾搭的?让老子也见识见识!”粗暴地拖起她往里屋扯。
他不醉的时候是个禽兽,喝醉了那就连禽兽都不如了。寄云又惊又怕,使劲拽着桌角不撒手。
“他娘的!你长胆子了啊!”他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大力往桌上一磕,“砰”地一下,她只觉整张脸撞在木桌上,额头把瓷盘撞碎一角,剧痛袭来,有粘稠的液体流出来,不知是菜汁还是血液。
她呜呜地闷叫,挣扎着想要起身,一只手从背后死命钳住她的脖子,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刹那间,她浑身战栗,他要杀了她吗?
“赵……我是……你……妻……”喉咙里艰难挤出断断续续的一句,她想让他清醒过来。
身后传来狞笑声,“那你就该好好伺候老子!”
她的裙子突然被掀到腰间,随即“嗤啦”一声,绢裤被蛮力撕开,滑落腿弯,大腿一片冰冷。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不要!不要在这里!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双腿被猛地扯开,那东西粗暴地捅了进来。
像有钢锯在她体内疯狂拉动,伴随着野猪一般的闷吼,她的脑袋随着他下面的动作不断被扯起又摁下,仿佛她越痛苦,他就越兴奋……皮肤碾磨着粗粝的桌面,她却感觉不到痛楚了。
大概,快要死了吧。死了……也好。
昏昏沉沉中,她模模糊糊瞧见门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小小的身影。那个身影似乎被这个场面吓呆了,一动不动,一声不出。
瞬间,悲愤、绝望和灭顶的恐惧吞没了她。她可以承受痛苦、蹂.躏、屈辱,哪怕活得没有人样。唯一的希望,就是宝宝,她的女儿,能快快乐乐、充满阳光地长大。
但是,但是,这最后一丝卑微的心愿都被他,被这个畜生粉碎殆尽。
她肿胀的眼睛看不清女儿的神情,耳边却能听见头上更加兴奋的淫.笑。在女儿面前,他非但没有羞耻,反而变本加厉了。
她对着宝宝拼命地摇头,心里头狂喊,“走!走啊!走啊!”可是她发不出声,身体像被掏空了,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了。
走啊,宝宝,娘求你,求你了……
可是小小的身影一直站在那里,站在禽兽的笑声里,站在如风中树叶一般瑟瑟发抖的木桌前。就像一道利剑,洞穿寄云的心房。
她的双眼一直向着女儿的方向,眼前的一切都虚无缥缈,只有那道身影,越来越大,铺天盖地,最后变成无边的黑暗。
寄云醒来时,已躺在床上,耳边是丫鬟喜极而泣的声音,“菩萨保佑……夫人你可吓坏我了……”
寄云目光转动,虚弱地问:“宝宝呢?”
“宝宝没事,在偏院听天天讲故事呢。噢,奴婢去跟姚管事说一声,他担心得不得了。”
寄云心里咯噔一下,“他?是他……”
丫鬟忙道:“夫人放心,他没有瞧见……”脸上一红,顿了下,“奴婢回来时,看见夫人昏倒在地上,慌了手脚,又不敢离开夫人,只好请姚管事去请大夫的。”说罢就出去了。
寄云摸了下额头包扎的纱布,便知大夫已经来过。她静静地躺着,身上火烧似的,心中却冰封千里。
门外响起匆匆的脚步声,到门口时却停了好一会儿,房门才被轻轻推开。
寄云一看见姚晟的表情,就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了。她向里侧过头,闭上眼睛,这一刻,她连“谢”字都开不了口。
脚步声停在床边,静默稍顷,她听到他说:“你……还好吗?”他虽然极力压抑,但她听得出声音中的愤怒与痛惜。
她不答。隔了一会儿,他又说:“真是废话,你、你都……”
他是在哽咽么?他竟然……竟然为她落泪了么?她睫毛颤抖,但没有回头。
背后许久许久无言,只听到他的呼吸从短促到深沉,像是风沙渐渐凝成坚定的磐石。然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寄云,让我来保护你,让我名正言顺地来保护你。”
她倏地睁眼,转过头去,正对上一双炽热如火的眼眸。
霍记瓷坊的账房空缺了好几天,寄虹才得知姐姐病了。这时寄云已能下床,坐在院子里陪着宝宝和天天,听到寄虹的叩门声,她把额前的头发拨了拨,遮住伤口。
寄虹笑吟吟进门,向安静坐在小板凳上的宝宝晃一晃手里的糖画儿,“看,这是什么?”
宝宝迟钝地看她一眼,又慢慢转过头去,呆滞的表情像一只没有绘出五官的木偶。
寄虹纳闷地把糖画儿举到她跟前,“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小鸡哟!叫一声‘虹姨’就给你啦!”
宝宝不作声,只瞅着天天。
天天说:“虹姨,你给我吧。”接过糖画儿,舔了一口,做出非常好吃的夸张表情,“哇!很甜呢!来尝尝?”
宝宝这才接过来,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仍旧不语不笑。
寄虹坐到寄云身边,奇怪地问:“我觉得最近宝宝活泼多了呀,怎么又变回前几年那个样子?”甚至比之前更糟糕了。
院子里十分寂静,只有给宝宝演示“百步穿杨”的天天手中弹弓的“嘣嘣”声,一下一下叩着心弦。
沉默了一会,寄云说:“宝宝现在白天很少说话,夜里常常哭醒,大夫说是惊厥之症,没有好的法子。”
寄虹看她脸色不好,“是不是姐夫又喝醉了闹事要钱?”她从没听寄云说过家暴的事,故而只以为赵财顶多不过骂几句,并未深想,解下荷包递过去,“不多,你先用着,回头从霍记支票子。”
寄云望着天空,只看得到被院墙切割的窄小的一方,像个牢笼。笼里的天是晦暗的,晴空只在牢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