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节
六子挥着小手在他身后送得热情,就差挥泪擤鼻涕了:“强爷,您这么快就走了啊,六子我还没伺候够您呢!您下次还来咱们店里吃饭啊,记住,千万别带银子,那几只马桶,我给您留着!”
一听“马桶”二字,本来腿软走不动的大强子瞬间溜得没了影儿。
一口气儿跑回到大旺给他租的住处,大强子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了六子没有跟着他一起回来才放心地松了口气,恨恨地捶了大门一下,气恼道:“大旺,你这个不孝子!连你爹都坑,等老子歇息够了,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混账东西!”
只顾着嘴里骂人,大强子都没有发现自己走时锁好的大门,此时竟然是开着的。
“嗯?怎么回事?难道进贼了?”大强子心里一个咯噔,想起自己藏在床底下的东西赶紧奔进了屋里。
谁知……
“大强子!呜呜,你这个没良心的!你终于回来了!”
屋里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娇美妇人小跑着出来了,又是哭又是骂,她怀里抱着的小女娃也挥着小拳头咿咿呀呀地叫个不停,似在跟着娘亲一起控诉大强子的恶行。
大强子一愣,暗道一声不好,赶紧回身将大门死死关紧,还把门栓也给牢牢地栓了上去。这才转过身来拉着那哭着的妇人进了里屋。
只是,他们刚进门,那大门上的门栓就被一颗不知道哪里飞来的小石子儿弹开了。
“哎呦,杏儿啊,你怎么来了?”大强子还是不放心,又把里屋的门和窗户都关好了,才焦急地问了一声。
这来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跟大强子勾搭成奸的那个小寡妇杏儿。只是此时她已经不是个美艳小妇人了。当年她的孩子不小心掉了,之后跟着大强子到了邻镇以后,休养了好长时间才终于再次有孕。只是可惜,生下的不是个带把儿的。
大强子一看是个女娃,当场脸色就不好看了。虽然他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但是骨子里重男轻女的思想没得变,他觉得男人生下的都是男娃,那才叫本事。
大强子不喜这个女娃,后来时间一长,对杏儿也没了新鲜感,慢慢地就对她们娘俩儿没什么好脸色了。好在这个杏儿脑袋还机灵一些,不像大嗓门子那么一根筋,知道怎么拢住男人的心,倒也相安无事地多过了几年安生日子。
只是,前些天,这大强子突然回来说要跟着朋友外出做生意。杏儿一听这个心里慌了,生怕他扔下她们娘俩不管,愣是把大强子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搜光了才放他出来。
不过大强子也不是个傻子,这几年在邻镇虽然做生意总是失败,但是只要有点银子他就都自己放起来,只给杏儿小头儿。所以揣着那些银子,他回到了驻马镇,把银子全都藏了起来,才去找大嗓门子和大旺哭穷了。
“呜呜,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枉我不顾名声跟你私奔,还给你生娃,你倒好,嫌弃我们娘俩了,就偷偷回来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又念旧情回去找那个黄脸婆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她又丑又老,还跟个木头似的。怎么?你现在又喜欢木头了?你想回去抱着那根糙木头过日子了?哼,要不是我遇见了一个老乡,我都不知道你在稻花香门口跪着的事呢!”
杏儿把女娃往炕上一扔,自己坐在炕沿儿上抹着眼泪儿,一边哭一边骂,越想越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居然会看上这个大强子。又老又懒不说,还一肚子坏水儿,要不是她看孩子看的紧,只怕她的闺女都要被这个大强子给偷偷卖了!
早在见到杏儿的时候,大强子心里就开始嘀咕了,自己的目的还没有达成,现在这女人又跑来了,要是让大旺知道他骗了他,肯定是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一想到这里,大强子把心一横,将自己的所有谋划全都告诉了杏儿,反正这个女人现在只能依靠自己,就算告诉了她也不怕她乱说话。
“哎呦,杏儿啊,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回来可都是为了咱们俩还有咱们妞妞啊!”
大强子颠倒黑白的功夫可真不是盖得,一边语重心长地说着,一边热情地抱住了杏儿娇柔的身子,手也不老实地摸了起来:“你只听说了我跪着请那女人原谅我,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啊。你以为我是真的还对那个老女人有感情?哎呀,杏儿啊,你傻不傻?放着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我不疼,会去喜欢她?”
杏儿被他的甜言蜜语打动,下意识地接口道:“那你找她干什么?别说是为了你那两个儿子,哼,小的时候都不养,现在长大了人家会认你?做梦!”
大强子讪讪地摸摸鼻子:“别提那两个臭小子了,没一个孝顺的!我跟你说啊,那老女人现在是稻花香的掌柜,稻花香啊,那可是这几个镇里最大的糕点铺子了。咱们在茶树镇不是爷光听它的名字吗?我就纳闷了,就她那傻样儿还能当掌柜的,那我不是也能?所以啊,我就想着先委曲求全跟她和好,等我慢慢地把掌柜的位置抢过来,我不就发了?杏儿啊,这些年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罪,我心里疼啊,我这都是为了咱们以后的好日子啊!你可不能冤枉了我。”
一听大强子这话,杏儿秀眉一蹙:“你说的好听,人家稻花香的东家是傻子不成?你说抢就能抢的?”
“哎,就我这多年开店的本事,还能征服不了那个东家?你也太小看我了。”大强子胸脯拍的啪啪作响,逗得小女娃咯咯地笑个不停。
闺女一笑,杏儿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见杏儿不再纠缠了,大强子双手紧紧搂住杏儿的身子,笑着嘱咐:“我跟他们说咱俩掰了,哎哎,我这可都是为了让那老女人相信我才说的,你这么美,对我又好,我怎么舍得跟你掰了呢,是不?嘿嘿,所以啊杏儿,你就帮帮我吧。这几天啊,我得加紧办那事了,我给你把门锁上,你呢千万别出去,以前你那房子也别回去了,就在这里等着我,谁来了也不开门,也不说话。我怕那个大旺会突然来找我,你可千万隐藏好,别让他见到了你,不然咱们的计划就废了。”
杏儿连连点头。
大强子心里高兴,双手摸着杏儿娇柔的身子,心里也痒痒了起来:“来杏儿,好些天没见你了我都想死你了,快让我好好地疼疼你!”
“哎呦,死鬼!妞妞还在呢!”
杏儿的娇嗔被淹没在一片低吟中。
屋里春光荡漾,却没有人发现,此时的窗户底下正站着一个有些僵硬的身子。
大旺双手紧握,面皮都开始抽搐!爹?呵,真是他的好爹啊!求娘原谅就是为了那个掌柜的位置,而他这个儿子居然还殷勤地帮着他一起算计自己的娘!
娘啊,小旺啊,你们说得对,他就是个败类!
听着屋里令人羞耻的声音,大旺只觉得有两只手在啪啪地打着自己的脸,将头脑发热傻不愣登的他一巴掌一巴掌地打醒!
原本他是想过来再劝劝爹跟娘说些软话的,现在呢?他真恨不得进门把这对狗男女给踹到阴沟里去!
脚步动了动,大旺终究是咬了咬唇没能出手。冷哼一声,转身走了,以后他就只有一个娘一个弟弟,旁人,再不是亲人了!
一番**过后,看着熟睡中露出享受表情的杏儿,大强子翻了个身儿,心里开始盘算起来了,把她们娘俩留在这里终究不是最好的办法,若是哪天一不小心暴露了,他所有的计划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想起自己来驻马镇时私藏的那些银子,大强子立马坐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穿好衣裳,下地,仔细观察了杏儿一会儿,直到确定了她还在睡着,伸手在炕底下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蹑手蹑脚地到了院子里,左看右看,终于找好了地方,把钱袋子埋在了最破的那处墙根儿下了。
屋里炕上,小女娃妞妞突然笑了一声,清脆可人。
正如大强子自己所说的,接下来两天他都把杏儿娘俩锁在了院子里,自己外出了。说是去找大旺商量事儿,但是真正干什么去了,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妞妞乖,在这里坐着晒太阳,娘去把你爹的脏衣裳洗干净。”
逗了逗小闺女,杏儿抱着大盆和几件脏衣裳到了水井边,打水,搓衣。
正洗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一阵嘈杂的叫喊声突然传了进来。还不等杏儿作何反应,大门咣啷一声开了,三个着短打的健壮汉子冲了进来,指着她就问:“你就是大强子的媳妇儿?”
杏儿被吓呆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点过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儿,慌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俺不是!”
一边说着,一边冲到女儿身边安抚已被吓哭了的闺女。
可是不等她将闺女抱在怀里,一个大汉已经抢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胳膊,哼道:“哪里跑?带走!”
杏儿惊慌失措,拍打着大汉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嚎哭着:“你做什么你做什么?放开我!大强子,大强子,你在哪儿啊,快来救救我啊!”
杏儿拍打大汉不管用,一扭头狠狠地咬上了他的手。
大汉手背上吃痛,用另一只手甩给杏儿一个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但是大汉的话却是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里。
“叫什么叫!还让大强子来救你?呵呵,真是蠢货!你男人把你卖给我们香粉阁了,还特意嘱咐我们好好看着你,说你是个刁妇!哼,如此一看,果然如此!走,带回去给妈妈好好调教调教!”
大汉招手把另外两人叫过来,一把将手里晕晕乎乎的杏儿扔了过去。杏儿脑子里嗡嗡地响,不知道是被大汉打晕了,还是被他的话给惊呆了。
不过在跨过门槛的一瞬间,闺女嘹亮的哭声猛地窜进了耳朵里:“妞妞,我的妞妞啊!大强子,你不得好死!”
看着杏儿被大汉拖拽着走远了,大强子从藏身的墙角里闪了出来,高兴地掂了掂卖杏儿得到的银子,碎了一口唾沫:“我不得好死?哼,小贱人,要不是当初你勾引我,我何至于被你迷得连自己媳妇儿儿子都不要了?我要是不离开驻马镇,现在稻花香的掌柜就是我了!”
一脚踹开被带上的门,大强子走进院里,正好看到蹒跚着步子往外走的闺女一跤摔倒了,本就哭得满是鼻涕眼泪的小脸儿,此时更是沾了不少土,脏兮兮的。
大强子把钱袋子往腰里一别,伸手抱起了小妞妞,一边往井边走,一边高兴地自言自语:“妞妞啊,你乖,别哭了啊,再哭就不好看了。”
把孩子抱在怀里,大强子舀了一瓢水,哗啦啦地就往闺女脸上泼,激得妞妞一个机灵哭得更厉害了。
大强子却根本不在意她冷不冷,更不在意她已经被水弄湿了的衣裳,大手粗鲁地往她脸上一抹,说道:“别哭了别哭了,给你洗干净脸,再给你换个干净衣裳,等下才能卖个好价钱啊!哈哈,早就想着把你给卖了,你也别怪爹心狠,谁让你是个女娃呢?你要是跟你大哥二哥似的是个男娃,爹哪里舍得卖你?”
大强子这话说得违心,即便大旺小旺是男娃,他不是照样跟着小寡妇抛家弃子跑了吗?说到底,这大强子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东西,为了银子谁都能出卖!
给妞妞洗好了脸,大强子把乱踢乱闹的小姑娘夹在咯吱窝底下就往屋里走,准备给她换身干净点的衣裳。
刚走了两步,就听到巷子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走近,大强子嘿地一乐:“这么块就来了?妞妞,你瞧他们这个着急的样儿,你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了!”
也不再给妞妞换衣裳了,大强子转身就夹着小姑娘往门口走迎人贩子去了:“我说你咋这么着急呢,都说好了把孩子卖给你了还能跑了不成?哎哎哎,你们这是干啥?杏儿,你,你,你不是……”
来人正是杏儿!
杏儿一脚跨进大门,劈头盖脸就挥着两只手挠上了大强子的脸,一边挠一边骂,顺手把自己的宝贝闺女就给抢了过来。
而后,指着大强子跟一起进来的两位官差大声叫道:“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要拐卖我!官老爷,你们可要给民妇做主啊!”
大强子顶着一张被挠花了的脸,茫然地看着两位官差把自己给锁了起来,直到跪在了县衙大堂上都没有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杏儿被那三个大汉带出门后,大汉记着大强子的嘱咐给她把嘴堵上了。可是光是堵了嘴也没用,竟然在街角碰到了乘着轿子出门来的县太爷李昌。
而死死抓着杏儿的两个汉子的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被东西给打中了。
两个汉子下意识一叫,手一松,杏儿见机就跑,直直跪在了李昌轿子前边大喊救命。
后边的事不用说也知道了,李昌看杏儿年轻貌美,又哭得梨花带雨,当即就兴了怜惜之意。再听完她的控诉之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立马就让人把那三个汉子抓了,还派了两个衙役跟着杏儿来抓大强子了。
“啪!”李昌惊堂木一敲,将还在懵然状态的大强子吓了一个哆嗦。
“大强子,你可认罪?”李昌沉声问了一句。
大强子回过神来,连连摇头:“大老爷啊,草民冤枉啊,草民没有拐卖她啊,她是草民的媳妇儿,草民卖她虽然不对,但是真的不是拐卖啊!”
“这……”李昌有些犹豫了,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女人地位极低,父母可以卖自己的闺女,丈夫可以卖自己的媳妇儿。虽然道德上谴责,但是还真没有规定不可以。
见李昌犹豫不言,大强子面上一阵喜色。
杏儿抱着闺女跪在地上,猛地磕了个头,大声说道:“青天大老爷啊,这大强子他说谎啊!民妇根本就不是他媳妇儿!”
“你才说谎!连孩子都生了,你说你不是我媳妇儿!”大强子恨得牙痒痒,怒目瞪着杏儿。
杏儿却冷笑一声,问道:“大强子,你说我是你媳妇儿,好啊,拿出婚书来!没有?行,那你把聘书拿出来!”
依照大雍律法,夫妻之间成亲要有三媒六聘,成亲之后还要到府衙申请婚书,这才算是真正的夫妻。而大强子和杏儿的结合,说难听了就是***哪来的聘书?即便后来跟大嗓门子和离之后,大强子因为到了外地,申请婚书的程序十分繁琐,还要花银子才行。索性他就图省事没有申请,却不想如今自己就是败在了这婚书之上。
“大老爷啊,我们虽然没有婚书,但是我们有孩子啊!喏,这个女娃,就是我们的闺女!”大强子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虽然卖自己的闺女媳妇儿不犯法,但是拐卖妇女那可是重罪啊,弄不好可是要坐牢的!
一听他说起妞妞来,杏儿当即就冷笑一声:“大老爷,这娃也不是他的,您听过哪个当爹的会舍得把自己的亲闺女卖出去的?要不是实在穷的没法了谁会卖孩子?这大强子身上有的是银子,还要卖自己闺女?”
大强子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腰间,那是刚刚卖杏儿的时候,青楼里给他的银子。
正想着,旁边一个衙役一把推了个男人进来:“大人,这就是那个人贩子,在大强子门口逮着的。”
那个人贩子一个劲儿地磕头,哭着叫着求饶:“大老爷啊,小的是被逼的啊,都是这个大强子逼着我买他的娃娃啊,不是我自愿的啊,大老爷饶命啊!”
李昌惊堂木一敲,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当人贩子还有别人逼迫的?真是一派胡言!来人,把他带下去,回头再审!”
待人贩子走了,大强子终于无话可说了。
杏儿哭得呜呜的,李昌越看心里越疼惜,惊堂木敲得啪啪响:“大强子,你一没有婚书,二不是亲爹,本官看你是想进大牢里待着了!”
“大老爷饶命啊,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卖媳妇儿,再也不敢卖闺女了!您放过我吧,放过我吧!”大强子额头在地上砰砰地磕着,可是李昌依旧不为所动。
大强子眼珠子一转,转头就给杏儿磕起了头:“杏儿啊,我一时鬼迷心窍,求求你别怪我,那大牢里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啊,看在咱们这几年的情分上,你就放过我吧。你,你真的想让妞妞没爹吗?”
妞妞被大强子额头上的血迹吓得小脸儿发白,呜呜地哭了起来。
杏儿拍着闺女的小身子,心里一软,她也听说过那大牢里的人,好多都扛不住死掉了的。她虽然恨透了大强子,可是终究不想自己的闺女有个进了大牢里的爹,等孩子长大了面上不光彩。
“大老爷,他,就放过他这一次吧!不过,大老爷,求您别让他在咱们镇上呆着了,民妇怕他一回不成事,下次又来找民妇的麻烦。民妇也不期望能跟他继续过日子了,民妇只想跟自己的闺女安生地过下半辈子。”
杏儿抱紧了闺女,在她红润润的小脸儿上亲了亲,妞妞以前的衣裳全湿了,要不是杏儿在来衙门之前给她换了新的,只怕这会儿小姑娘都要冻病了。
李昌犹豫了一番,而围在大堂里听审的人们都十分同情杏儿娘俩儿,纷纷附和着要把大强子逐出驻马镇去。
听了大家的话,李昌决定顺应民意,当即敲了一下惊堂木,立即就让衙役把大强子押了出去,永远不许进入驻马镇。
大强子被衙役带出了大堂,香粉阁的三个大汉立即就跟了过来,笑呵呵地给了衙役点银子,把大强子卖人的钱袋子给抢了回来。
大强子人没卖出去,银子也没了,一心还想着自己藏在那处院子里的私房银子,央了押送他的衙役好久才允许他回去拿几件衣裳。
只是,当他回到院子里找银子的时候才发现,银子早已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