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此番就算赵曜宽宏大量不追究绿芙,严奉君也不会放过她。
果然,赵曜这话一问出来,严奉君立刻叩首回答:“禀殿下,是微臣管束下人无方,养出此等刁奴当众行凶,都是臣的错,臣有罪!”
赵曜知道他在怕什么,确实法不责众,他不可能全处理了这些贪生怕死之辈,但如今严奉君既然送上门来,他却也要拿他立一立威,让这些老臣们知晓,他可不是能任由他们摆布的傀儡!
“严大人,你急着请罪做什么?难道不该先审案?”赵曜慢条斯理地开口,“诸位都起身吧,本王不大喜欢人都跪着。”
项青云站起身,暗自腹诽,虚伪!不喜欢人跪着,还让人跪那么久!皇家子果然都虚伪得很!
“是,是……”严奉君一头汗地站起身,对着身后的家丁怒道,“还不把这恶毒的奴婢绑起来。”
绿芙闻言,委顿在地,面上涕泪横流,好不可怜。
“严大人便是如此审案的?”赵曜见状,忽地一笑,眼神冷然,“都不审审原告被告、证人证词,就急着拿人?”
听到赵曜这般说,严奉君差点又膝头一软跪下去,他连连躬身,擦了擦额头的汗:“是……是臣疏漏,臣现在就审,现在就审!”
言罢,他低身询问跪在地上的夫妻俩,这两夫妻哭哭啼啼地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可怜这严奉君,矮着身子,连这对夫妻说什么都没心思听。问完这两人,他又问了几个行凶的家丁,几人算是污点证人,唯恐大人和贵人把罪责算在自己身上,遂立刻指认了绿芙。
人证物证俱在,严奉君一边紧张地看着赵曜的脸色一边期期艾艾地订罪名:“按照本朝律令,非因斗争,无事而杀,是名故杀,故杀伤人者,未死,当徒三年!”
严奉君说完,看着赵曜垂眸,转着手上的扳指,只字未发,便知晓他这是不满意,连忙又道:“然,此恶婢乃奴籍,奴籍之人却敢杀伤百姓,量刑应更重,应当先杖其五十,再入狱!”
说罢,他又偷觑赵曜的脸色,赵曜抬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本王做什么?严大人既然已经定罪了,就行刑吧。”
赵曜说得风轻云淡,严奉君却觉得那行刑两字像是要用在自己身上一般,让他忍不住战栗。
“来人,行刑!”他几乎是咬着牙,对着几个家丁喊道。
几个家丁立刻慌慌张张得找来长凳,又从驿丞那里借来杖责用的刑棍,其实对妇女用刑,依照本朝律令,应该用竹板子,但是驿丞这里只有廷棍,谁也不敢有异议。几个家丁,把已经全然瘫软的绿芙架到长凳上,正要去掉她的裤子。
沈芊见状,尴尬地拽了赵曜一下,虽然她也觉得这个草菅人命的女人该狠狠打一场,但脱裤子还是不要了,在场那么多男人,小曜甚至还是个孩子呢!
沈芊一扯,赵曜就意会了,他心中暗叹,他这个“姐姐”虽则热血正义、恩仇必报,但其实心软得很了!
“不必去衣。”赵曜抬眸,环视了一圈,淡淡道。
这话一出,场上几个女子和奴婢绷紧的弦霎那间就松了,甚至有些摇摇欲坠。若是不去衣,着实太狠了,就算绿芙有错,可大庭广众之下,让这些三等奴仆去脱她下裳,光着下身被打……就算她现在不死,日后也得上吊了去啊!
“嘭嘭嘭!”
棍棒撞击皮肉的闷痛声,震得所有人都心惊胆战,整个院子里噤若寒蝉,只能听到绿芙发出的阵阵惨叫,甚至到后来,连那惨叫声都开始微弱下去了,直至彻底无声!
初初开始打的时候,沈芊还觉得极为快意,这般刻毒狠辣的女子就该好好受受校训,可是及到后来,她看着绿芙的下身被打出血,看着那血色一点点染红衣裙,甚至连那长裙原来的青绿都看不出来了……她便开始不忍起来,转身向后,躲在高大的项青云背后,愣是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四十,四十一……”
家丁低声的数字成了整个院子唯一的声音,而绿芙已经出气多,入气少了!就在此刻,站在后面的严小姐忽然摇摇欲坠,不知是被血腥的场景给吓到了,还是哀痛自己的心腹,竟一下子仰头栽倒在地。
严夫人立刻扑过去,抱住女儿啜泣:“珍儿,珍儿,你怎么了!”
这一倒一哭,站在后头的奴婢家仆也瞬间骚乱了起来,惊呼低叫之声不绝于耳。执行廷杖的家丁亦面面相觑,转头去看严奉君的脸色。
闹出如此情况,严奉君哪里还敢去看赵曜的神情,他虎目圆瞪,气恼地对家丁吼道:“停什么停!五十杖还没到呢!”
随即,又转过头去对奴婢家仆们喝道:“乱什么乱!小姐不舒服,就扶到后院去休息!”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奴婢仆妇们终于架起了昏厥的严小姐开始往后院走,而家丁们亦开始打着最后几棍子。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那声音很凌乱也很响亮,像是一群人策马而来。
一直在装木头人的驿丞连忙开门去看,见到来人是汉人模样,先松了一口气。来人确实是一支三百余人的小队,领头的是一个身长伟岸的中年男子,只见此人面如冠玉、凤眼修眉,一把美髯更添几分威仪,看得出年轻时候必是个掷果盈车的美男子。
看这阵仗,官就不小,驿丞俯身便拜,果然,拿出名帖公文一看,此人名唤宋贞敬,乃是河南提刑按察使司的按察副使,正四品官,辅助正使掌一省之刑狱。
这宋贞敬一跨进驿站,就看到了一副奇怪的场景,顿时颇为惊诧,他瞧着正行刑的婢女,又扫过这一院子的人,终于认出了其中一个旧相识——严奉君,他刚想打个招呼,就听到严奉君朝着一个少年恭敬行礼,说道:“殿下,五十杖已足,臣即可着人将其拿下,暂压入昌平牢狱。”
赵曜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来人的身上,严奉君这么一说,他只随意道:“便由严大人看着办吧。”
“殿下!”宋贞敬忽然很激动得上前两步,美髯微颤,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太好了,殿下您没事……您可还记得我?”
赵曜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心中隐有几分猜测,但却没有表露,而是很困惑地摇了摇头:“你是何人?”
宋贞敬忙行了一礼,充满期待地看着赵曜:“殿下,下官名宋贞敬,乃是河南提刑按察使司按察副使,家父家父曾任内阁大学士,家妹是先皇后……”
果然是他的好外家,赵曜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是……你是舅……宋大人!”
宋贞敬见他虽转了口风,神情却很激动,便晓得他是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喊出“舅舅”二字,但他内心想来还是极向着他们的!想到这里,宋贞敬内心极为宽慰,大哥竟还因着他和潞王那点姻亲,想要扶持潞王!这是昏了头了,那点子裙带关系,哪里比得上甥舅之间的骨肉至亲!好在父亲和他想的一样,让他快马赶来昌平县接人。
宋贞敬高兴之余,便把父亲和自己如何思念他,京城沦陷之后又是如何担忧他的安危,以及得到消息之后,他又是如何快马加鞭、日夜不息地赶来昌平……
听到这最后一段,赵曜眯了眯眼,眸底闪过冷光,转头语调轻缓地问宋贞敬:“却不知宋大人是如何得知本王将至昌平?”
宋贞敬一时哑言,他无法说出自家父亲虽辞官归隐,却一直都关注着京城中各路消息,也没法说出自家父亲在京城和沿京各大重镇都布有眼线的事实,更不能说先帝被俘殿下出逃的当天,消息就已经快马往江南传了。
他只得嚅嚅道:“家父未曾得知殿下会置昌平,但家父心系殿下,自从听闻京师被攻占,就日夜催促微臣赶来京城,找寻殿下。微臣只是觉得,昌平县是水陆双通的要道,想必殿下必定会到此处落脚……”
这番话说得拙劣得很,然而赵曜却像是相信了一般,激动得眼眶泛红,伸手扶住宋贞敬的手臂:“宋大人待本王若此,本王实在是感念至深……”
宋贞敬见瘦弱的外甥如此赤忱,也勾起了骨肉亲情,跟着红了眼眶,一对甥舅就这么假作真、真作假地互相感动了起来。
两人好不容易感动完,宋贞敬这才有空和旧相识严奉君叙旧:“顺之兄,未曾想你也在这里,只是这般情形……却是为何?”
这一句“顺之兄”,又让背着身的赵曜神情一冷,虽然提刑按察司和大理寺都是隶属刑狱一脉,但本朝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三法司之中,提刑按察司的上级是都察院而非大理寺!除非他河南一省长年出错案冤案,否则,官拜五品早早就外放的宋贞敬,绝不会与严奉君如此熟识。
“仲实兄……说来惭愧,都是老夫治下不严啊……”严奉君尴尬地摆了摆手,好在这行刑的奴婢已经被压了下去,染血的长凳和地面也在刚才被家丁们打扫干净了,刚刚那对夫妻也被驿丞安排进了内院,否则,他真是没脸和宋仲实说话,毕竟人家可是皇亲,是甥舅。
宋贞敬正打算再和严奉君寒暄几句,就听得外头又是一阵急剧的马蹄声!因着刚刚宋贞敬来时,驿站大门未关,赵曜顺势看去,就见一队极长的队伍从官道上策马而来,这一下可不止几百人,瞧着少说有千人之多。当然,这些不是鞑靼人,而是统一穿着鸳鸯战袄,外扣罩甲,手持长刀的大周战士!
沈芊也看出了来人大约是一队兵,立刻一喜,抓着赵曜的手:“是援兵来了吗?”
没等赵曜回答,这对人马便已经到了跟前了,来人没等驿丞出门相迎,就利落下马,朝着赵曜单膝跪地,声音极洪亮:“左军都督府下辖山东都指挥使陈赟,拜见殿下!微臣救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沈芊转头看看院子里的严奉君一家几十人,又看看驿站门口左边一溜河南提刑按察司的两百人马,再看看右边山东都指挥使的一千多士兵,几乎把驿站门口那宽广的官道都给堵住了!她顿时同情地转头去看边上那生无可恋脸的驿丞,这下好了,这小小的驿站,估计是真住不下了。
若说沈芊是单纯为有援兵而高兴,那么赵曜的心思要复杂得多,心中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一边想着山东都指挥所和河南提刑按察司距离这里的位置,以及军队行军与普通刑狱官的差距,宋家得多早得到消息,才能比陈赟来得还要快!由此,他便不得不忌惮宋家人在京城附近安插了多少眼线,才能拥有如何骇人的情报网!很明显,他那个好外公所谓因丧女而致仕,也并不是真心致仕,而是他韬光养晦的幌子!
如果他真的去了江南,即便登基称帝,也只能做宋家的傀儡,政令永不出江南,所幸,如今还有另一种选择,陈赟的出现倒真是很及时啊!
赵曜在电光火石间,便考虑到这两方势力各自具有的优劣,以及下一步棋该如何走才能获得利益最大化……真真是思虑到了极致啊!
然而,不管日后的情形如何,此刻,这个汇聚了四方庞大势力的小小驿站,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修罗场!
第33章 试探
所有人都站在门口显然不是个事,驿丞很有眼色地给几人辟出了个书房,但赵曜没把几人都叫进去,他先召见了宋贞敬。
宋贞敬一进门就涕泪横流地跪倒在地,表达了对先帝落于贼手的悲痛和对赵曜颠沛流离的心疼,接着又指天发誓咬牙切齿地要鞑靼人血债血偿,似欲食其肉寝其皮!一番唱作俱佳地铺垫完了,他便用哀伤却又不得不振作的态度劝慰赵曜,国不可一日无君,希望他能够早日从悲痛中走出来,尽快南渡,登基称帝,带领文武百官大周百姓,一血今日之耻!
这一番话说的,简直让赵曜刮目相看啊!若非他自己还要继续把这场戏演下去,都想当场给他这位二舅舅鼓一鼓掌了!
世人都说,宋家长子宋贞吉得了宋首辅的真传,年纪轻轻就高中状元,如今刚过不惑之年,就已经是大周朝的封疆大吏,官拜二品布政使。至于宋家次子宋贞敬,虽时人不至于骂其纨绔,但和他的父兄比起来,到底是差了不少,科举平平,做官平平,年近不惑也不过混了个四品官。
往日,赵曜也是这样觉得的。他虽自论对宋氏一脉颇有了解,但因为他三四岁时,母后就死了,同一年,宋庭泽就致仕回了南方,宋贞吉也自请外调,所以,他其实并没有真正见过宋家的人,对于宋家人的了解,来自于朝中众人时不时的提及,以及宋庭泽曾经上的书和折子。
如今一见到宋贞敬,他便不得不感慨宋家人的了得,即便是外头说着无甚用的次子,都有这般游说人的能力,如果不是他对宋家忌惮极深,此刻走投无路,恐怕也真的会奔着这个外家逃命去了。
宋贞敬游说了一阵,见赵曜始终低着头不表态,也按捺不住了,问他:“殿下,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赵曜见他问出这一句,便知道他有些着急了,他抬起头,眼含热泪地扶着宋贞敬的手,哀伤又沉痛:“舅舅,本王一想到父皇和几位弟弟还下落不明,便哀痛不已……如何能,如何能在父皇生死不明之际,就……就大逆不道地……”
“这如何能是大逆不道?”宋贞敬反扶住少年人的肩,义正言辞,“如今这大周朝兵戈四起,民不聊生,陛下又落入鞑靼之手不知道要受到何种折磨……你只有赶快立起来,才能重振朝纲,救回陛下啊!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你是大周朝的储君,这等危急时刻,可不能退缩啊!”
赵曜闻言,神情挣扎,低垂的睫毛不自觉地颤动,盈眶的泪水更是将鼻尖都熏红了。宋贞敬见面前这个瘦小的少年竟如此害怕,似乎之前真的从来没有过这个念头,一时竟不知道该急还是该喜。他叹了口气,其实也难怪,面前的少年虽然顶着太子的名头,但也才十三岁稚龄,还一直处于不受宠的边缘,若不是有太/祖那立嫡长的国规家训,以及满朝清流毫不妥协地和陛下死磕,怕是他早就是个废太子了。这样一个孩子,如何能不小心翼翼?
宋贞敬虽暂时需要苦恼该如何劝诫赵曜,但他内心其实是窃喜的,毕竟长远来说,这样缺爱又弱懦的孩子被他们扶上皇位,日后肯定对宋家极为倚重,不说权倾朝野,至少可保子孙百年富贵。
还没等宋贞敬考虑完,赵曜先开口了:“舅舅,这件事再让本王好好考虑考虑吧,舅舅一路风尘仆仆必是累极,先行休息可好?”
宋贞敬探了探赵曜的底,自感已经能拿捏住这小太子了,遂很爽快地朝赵曜拱了拱手,便退出了书房。
宋贞敬一走,陈赟便跟着进了书房,他一进门,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微臣参见殿下!”
赵曜已经坐到了书桌后头,见他行礼,便“嗯”了一声,道:“陈大人不必行此大礼,起来吧。”
说完,赵曜就执笔开始写写画画,也不知在写什么,他这一写就写了半个时辰,而在此期间,陈赟一直站在书房中间,端端正正、规规矩矩,一句话都没说。
赵曜搁笔之后,才抬头认真去看这位山东都司的都指挥使。此人身长八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端的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一看就是个常年驻外的武将。最要紧的是,此人很有耐心,这半个时辰,竟一语不露。
赵曜笑着看向陈赟:“陈大人缘何会来此处?”
“通州知府曾快马送信至山东都司求助,第一封请求臣带兵援助,第二封请求臣保护殿下。”陈赟回得一板一眼。
赵曜等了一会儿,才挑眉看他:“没了?”
陈赟很认真地点点头:“没了。”
瞧着他那样子,赵曜忍不住笑着摇摇头,上一个那是舌灿莲花,滔滔不绝,恨不得把他侃晕了,这个呢,更厉害,三棍子敲不出个闷屁!
赵曜又犀利地追问:“你为何不答应钱大人的第一个请求?通州危机,你既知晓,为何不派兵营救?”
陈赟闻言,左手忍不住握成拳:“山东都司下辖十二卫所,每一卫所又辖五个千户,一个千户所不过一千兵,我山东都司即便倾巢而出,亦不过六万人,殿下可知,南下攻城的鞑靼人有多少?”
赵曜怒火高炽,狠狠一拍桌子:“陈赟!国难当头,未战先缩,你还觉得自己很有理吗?!”
陈赟撩袍,直直地跪倒在地,抬头看向赵曜,还不退缩:“便是再让臣选一次,臣也不会带兵援助通州。”
赵曜似已怒极,拎起砚台,猛摔到陈赟跟前,差一点就砸在了他的头上,可陈赟不仅一丝不退,甚至还抬头直视赵曜,眼里似乎亦有熊熊怒火在燃烧:“殿下,您要治臣的罪,臣绝无怨言!臣只有一句话,但凡河北都司能出一半兵力,臣就不会像这般束手无策!”
把这句话逼出来,赵曜便知晓,已经撬开了陈赟这个闷葫芦的口子了,他就是想让他说,让他把军队的弊端好好说出来!
果然,陈赟又怒又委屈,这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了:“……臣刚放言,这华东华北十个都司,臣的兵拉出去,绝对不会输给他们任何一个!河北都司下辖十七个卫所,近十万兵,到如今,他能拉出来一万战力吗?!还有浙江都司、福建都司,年年倭寇来袭,年年给他们增兵增千户,结果呢?被几千倭寇打到了县衙!这大周的兵,还能算兵嘛!”
最后一句说的诛心,陈赟一秃噜出来,就后悔了,立刻噤声,不敢再说,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赵曜,就怕他这一次要把凳子砸他头上!
熟料,赵曜非但没有如他想象中一般大怒,反倒放声大笑,笑得陈赟寒毛倒竖。好一会儿,赵曜才笑罢,对陈赟道:“说得好!接着说。”
陈赟偷觑了赵曜一眼,不明白刚刚还怒火中烧,恨不得把他拉出去剁了的小太子,为何突然又如此大喜,只能腹诽,皇家人果然都喜怒无常。
不过既然让他说,那他就说:“臣只想说,许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地方这些兵,已经全然没有了兵样子了!臣斗胆说一句,若是仅凭如今这些兵,想要打退鞑靼人,难如登天!”
很好,这说的,一句比一句诛心,赵曜用怪异的眼神瞅了瞅陈赟,难怪这人三棍打不出个闷屁,若一开口就说这些话,那还真不如闭嘴。这人能混到一省的都指挥使,看来能力真的不是一般超然啊!
“那你倒说说,你有什么法子?”好在赵曜的心理底线和一般的皇帝完全不一样,这些所谓诛心的话,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臣以为,太/祖开国之初,在军制上,是募兵制和屯田制并行的,虽各地都设有都司,用力管理出身军户的士兵,但也一直有招募非军籍的普通人入伍,这些人于军户不同,是朝廷发俸禄,而非如军户一样自己种田。可是之后,募兵招来的人越来越少,为了节省国库开支,军队里只剩下屯田的军户,更别说兵不识将,将不识兵的情况……”陈赟一旦开了口,那就停不下来了,甚至都不会想到要去注意一下上司的脸色,真是耿直至极。
“原先,边疆几省还是保留募兵制的,那几个将军也一直驻守边疆,并不与中原几省的指挥使轮换,但是,二十年前,项秦风将军死了,最后一支募集来的边疆神兵,也不复存在了。”说到这里,陈赟的语气明显还很痛惜的样子。
赵曜虽然常常被陈赟这耿直脾气惊讶道,但是此人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而此人的能力又确实不凡,正是他现在急需的人才!江南可以不用去了,但山东,他是必要走一趟。
赵曜笑着起身,走到陈赟面前,躬身将他扶起,很宽慰地拍拍陈赟的肩膀:“大周有陈卿这样的良将,何愁国之不兴?!本王决定了,与陈卿一道,往山东去!”
陈赟: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