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琛回道:“师父,小山子和我说了,这件事整个太医院只有他和刘琨两个人知道,就是刘琨在去永乐宫给皇后娘娘送安胎药之前,去过一趟永寿宫,当时叫小山子在永寿宫外等着,像是防他知道什么,他便等着,没多久刘琨就出来了。”
福禄‘唔’了一声:“知道了。”
转头立刻到天牢去向李永邦复命。
李永邦听了冷冷道:“你是说――皇后在上龙舟前喝得那碗安胎药,是刘琨在去完永寿宫之后,才送到皇后那里的,是吗?”
“是。”福禄道,“太医院的小山子可以作证。”
皇帝默了默,一会儿功夫,温同知也过来了,对他道:“回禀陛下,那常来探望刘琨的宫女画像也已经出来了,请陛下过目。”
李永邦接过一看,‘咦’了一声,这不是……这不是站在太后跟前,和彩娥一起的那个叫什么……叫什么铃铛儿的丫头?
李永邦把画像递给福禄:“禄子,你可记得有这么一个人?”
福禄乍见之下也着实一惊:“陛下,这不是那个叫铃铛儿的宫女吗?先前太后说永寿宫里走失了宫女,派人四处寻找,就是拿着这副画像,奴才确定见过,就是她,叫铃铛儿什么的。在太后跟前伺候着,很会说话的样子。后来尸体在排云殿找着了,还是奴才领淑兰过去认的尸。”
李永邦冷哼一声:“是吗?走失?”
“走失了还能出入天牢?还能把人悄无声息的给杀了?”李永邦咬牙切齿道,“好大的本事呀,天知道那个死在排云殿井里的是哪个倒霉的宫女。就凭一件衣裳就给认了?焉知不是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玩起了金蝉脱壳,瞒天过海!”
李永邦气道:“传朕的旨意,从今日起,请太后在永寿宫里颐养天年,凡事不得外出。有什么需索,禀报皇后,令专人前往伺候。”
“是。”福禄答道,一并去了一趟慈宁宫转告太皇太后,据说太皇太后得知后,高兴的连喝了两碗燕窝。
福禄觉得也有必要跑一趟永乐宫,毕竟太后在后宫再也说不上话了,以后凡事就只有仰仗皇后了,本来他有些担心皇后的身体,谁知道一进永乐宫,竟发现皇后的精神好的很,正和小殿下玩的高兴,抱着孩子在腿上教他下棋。
福禄把皇帝的旨意说了,上官露冲他微微一笑道:“谢公公前来知会本宫一声,这宫里没几个人还记得本宫,倒是公公您有心,竟还记挂着。”
福禄讪讪的道:“奴才不敢当,奴才应该的。”说着,欠身往屋外退了出去。
一壁走,耳边听见凝香的声音:“娘娘,你这局棋可是下了很久了……”
上官露幽幽道:“急什么,游戏才刚刚开始。”
第104章 秋风起
李永邦这个人一向认为,凡事出,必有因。
他当初选择相信是上官露自己落胎的原因很简单,一:刘琨有证有据,且与皇后无冤无仇,没有理由往皇后身上泼脏水,也不敢。二:皇后脚上的针,要算准了时间让针刺进脚心的当口,刚好落胎药又发作,只有受害者本人最能够掌控这一切。
但是现在刘琨死了,事情马上反过来,使得皇后失子一事看起来漏洞百出。就比如说刘琨给出的那张方子,明白无误是上官露的笔迹,然而笔迹是可以仿冒的,别说出动造办处的高手了,就是市井民间里,但凡有才学一点的,都可以办到。模仿一个人的字迹并不难。
这张方子在整件事里是核心关键,一旦方子被推翻,刘琨的供词顿时就不重要了。因为刘琨在事发前去过永寿宫,如果说他背后仰仗的是太后的势力,又或者收了永寿宫的钱,那么栽赃皇后就没有什么不敢和不可能的了。而且,这么多年来,永寿宫的宫女一直出入天牢照顾刘琨,刘琨死前见的人恰好是太后报失的宫女,还有另一条重要的线索,是张三顺收到的贿银,经查实,是官银不错,除此之外,还有银票,票子得到京中的宝昌号去兑现。宝昌号明面上和太后是没有关系,实际上却是陆碧君的父亲陆宗庆开的。
所以当一切的焦点都集中在永寿宫的身上时,要说都是偶然,那也太过巧合了。
皇帝这次一反常态,既没有把不悦放在脸上,也没有到永寿宫去和太后当面对质,而是把前因后果都捋了一遍之后,问福禄道:“禄子,你可还记得当年陆耀指控皇后索贿这件事吗?”
为了证明皇后的清白,他和福禄还安排张德全大费周章的搜宫,结果没发现皇后的问题,反而搜出一个叫如琢的宫女,说是被华妃收买,安插在皇后身边的。
李永邦问:“那宫女身上的银票是哪家银号的?”
福禄心中巨震,如果他没有记错,也是宝昌号。那就是说,皇后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在谋划今天的一切了?他吞了吞口水道:“陛下,慎行司那边儿有记录,奴才这会子就去取来您过目,不过倘若奴才没有记错的话,应当……是宝昌号。”
李永邦面无表情,似乎早在预料之中:“那个如琢呢,死了没有?去看看,没死的话,替朕把人带来,朕有话要问她。”
福禄淡淡道:“是。慎刑司那个地方进去容易出来难,料想她不死也要脱层皮。”
“很好。”李永邦道,“她知道的一定不止那些,你去告诉她,她要是知趣的,就赶紧把知道的都吐出来,朕不但饶她一命,还允她出宫。”
福禄道是,转身争分夺秒的往慎刑司去了。
笔帖式把当时的记录和存根交上来,的确是宝昌号的票据。
如琢也是个命大的,竟没被折磨死,据说每天起早贪黑的干活,一天只睡两个时辰,是以人是活着不错,但是顶多也只有半条命,一行一卧,都是浑浑噩噩的,好在意识尚存,一见着福禄忙泪眼婆娑的跪下来叩头。福禄道:“看样子,你还算省人事?那咱家问你一句,你如实回答,当年之事可还有其他隐情没有?你是否全都交代了?别说咱家不提醒你,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陛下和娘娘开恩,陛下说了,只要你把该说的都说清楚,就放你一条生路,出宫去,从此太平。”
如琢昼夜劳作,一双猩红的眼肮脏又浑浊,听了这话如同沙漠里的人乍然之下见到了绿洲,眼底闪过一丝希望的光,但转瞬即逝,喃喃自语道:“公公,福公公,不是贱婢不肯交待,实在是贱婢罪人一个,这辈子已是贴底了,而对方却是个有权有势的人,婢子若是和盘托出,只怕性命不保。”
福禄一脸的不屑:“再权势滔天又怎样?能盖得过皇上去?!你到底还要命不要?那人若是真有你讲的那么厉害,当日陛下龙颜震怒,将你打入慎刑司,那人怎么没本事将你给捞出去?”
如琢许久没说话,半晌道:“奴婢性命微贱,不值得他人大费周章。公公您是明白人。”说着抬起头来,露出狰狞的表情,恨声道,“公公说的有道理。奴婢而今过的日子简直是生不如死,干脆把什么都招了,一了百了,即便是死,奴婢也能拉个垫背的,好过我吃糠,他吃粮,我睡泥地他睡床,任人逍遥法外。”
福禄于是把人带到了勤政殿,根据如琢的供述,一炷香后,张德全和锦葵也到了,一齐跪在大殿之上。
李永邦对如琢抬了抬下巴道:“喏!把你刚才说的话,当着他们的面,一字不漏的再说一遍。”
如琢像个活死人一般,凉凉的答道:“是。”
“奴婢原籍永州枫溪人士,姓卞。祖上有人跟着藩王闹了事,男的都被斩了头,女的全部充入贱籍。奴婢身无长技,便在青楼里打杂。机缘巧合之下,伺候了一位头牌,名叫薛燕歌,就是当今吏部尚书元若宪的宠妾。”说到这里,她的嘴角不由泛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她从前很是羡慕薛燕歌,薛燕歌长得好,体态轻盈,又弹得一手好琵琶,艳名远播,不惜有人千里迢迢到永州来,一掷千金就为博她红颜一笑。像她这种素质的,则是送给老鸨老鸨都觉得没前途,只给她一口饭吃,留着给姑娘们使唤。
“薛燕歌裙下之臣无数,多是达官贵人,但薛燕歌只跟了陆耀陆大人从永州来到了京城,只不过没多久,就被送给了上陆府做客的吏部尚书元大人。”
“薛燕歌有了着落,元府又有主母当家,奴仆无数,奴婢便没有了方向,只有掏出身上所有的家当,托薛燕歌请陆大人为奴婢想法子。陆大人答应为奴婢改籍,送奴婢入宫为婢女。不但姓名是假的,年岁是假的,就连出身都是假的。陆大人还千叮万嘱,说是做得好的,主子有赏,若是出不了头也不打紧,赚够了体己,出宫后大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奴婢就是这样入得宫。”
李永邦听一次就气一次,大手一按桌角问坐下两个:“你们两个倒是说说,尤其是你张德全,身为内侍局资历最深的人,你们两个知不知情?”
张德全吓得出了一声冷汗,伏地道:“陛下明鉴,老奴当真不知情啊,老奴……”他结巴起来,“老奴当真不知情啊。”
锦葵也瑟瑟发抖:“陛下开恩,奴婢只是负责调理新人的宫女,教她们礼仪和规矩,并不知道她们的来历和出身,请陛下明鉴。”
张德全颤声道:“陛下,老奴当真不知情,老奴侍奉主子三代,从没有出过这样的纰漏,至于锦葵,她年纪固然青涩,可历来是个稳妥可靠的人,奴才二人当真一无所知啊!”
福禄垂眸看了一眼他俩,深深一叹道:“陛下,造籍作假之事,只怕牵连甚广,单是陆大人一个,是不能成事的。”
“朕自然知道。”李永邦冷笑,肖恒去晏州当总兵以前就是在户部任职的,时间也对的上。“哼!很好,怎么这种事华妃总能和太后扯到一块去!”
张德全一听大惊,宫中最近风声鹤唳,但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