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在闺阁里这些东西没少看少听,先生也教过她:井底引银瓶,银瓶欲上丝绳绝……
所以她一直恪守礼法,更视先生为君子,没想到临了自身才彻骨感受到底什么是皇权!――皇在前,权在后,是个人都想要攀龙附凤,任凭谁都想要出人头地。
更何况先生那样的人品,屈居在乌溪那块鸟不拉屎的地方哪里比的上在京里能够海阔天高的施展。
只是数载情谊,难以割舍,她心中难免怆痛,低垂着头轻声啜泣着,过一会儿,还不甘心的负隅顽抗道:“崔先生不过是我的西席先生,何时在朝廷供职了?怎么可能!”
李永邦怜悯的望着她道:“此事千真万确,我骗你做什么!他不单单是你的西席老师,他还是陛下派去乌溪的监察使,是你父亲的左膀右臂。他,与你……是不可能的。”
上官露颓然的坐在那里:“你说什么?他是陛下派去我们那里的监察使……难道这就是他不愿回答我的原因,是吗?这就是无论我怎么问他喜不喜欢我,他都不肯回答的真正原因?因为他供职于朝廷,听天子之号令。”
“或许是吧。”李永邦垂眸,“我不能代替他回答。但……”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了再三还是道:“事实上,你就是崔先生亲自送上花轿的,他甚至一路护送你到京城。”
话说完,他看到上官露满脸的泪,顺着她的下颚滴滴落下,李永邦实在心有不忍。
他踌躇了很久,没忍住,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劝慰道:“也许在你心里早不把我当朋友了,但我真的不是有心要骗你,事实上那天去,我就是专程去找的你,本来还有些犹豫,觉得似乎不妥,谁承想你会从楼上跳下来。”
上官露‘嗯’了一声道:“我后来也猜到了――李字去子,便是木。”
木遂意就是李遂意,李永邦,字遂意。
李永邦道:“露儿,你是个好姑娘。我不想骗你。”
“我有告诉过你吗?我的母后当年也是我父皇的正妃。”李永邦慢悠悠的,自顾自的,娓娓道来,“我母后她是个可怜人。她穷极一生都想得到我父皇的爱,而我父皇却给不了,在他心里,只有我母亲,我的生身母亲,她是一个在我母后身边随侍了多年的宫娥。我的出生并不高贵。”
上官露闻言咋舌,此等宫闱□□外头绝对听不到,说书的想象力再丰富也只靠胡诌。
“我母后死的很惨,虽然大家都说她是死有余辜,她生前害了不少人,将我父亲对她仅有的一点敬重和情义都消耗殆尽,但是我从小看着她在病痛中挣扎,看到她望眼欲穿的盯着宫门,期盼那里会出现我父皇的身影时,我就在想,天大的罪过也该抵消了吧?造成她那么多罪孽的难道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我的父亲吗?然而皇权神圣不可侵,我不敢亦不能挑战我的父皇,便把气都撒到我的母亲头上,一次次的忤逆她,戏弄她,冷嘲热讽,而我母亲说到底又有什么错呢?她不过就是单纯的被我父亲爱着而已。正是因为他们相爱,才有了我啊。”
“明白这些的时候,我告诉我自己,如果有一天,我要是娶妻,一定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不能耽误了别人,也让爱的人跟着受伤害。”李永邦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良久后才道,“可人生难遂意,我终究还是连累了你。”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李永邦冲她苦笑,“也许我父皇未必对你有多满意,他应该只是想叫我分开心思,把对连翘的感情收回去。”
“连翘?”上官露念叨着,“连翘就是她的名字吗,你喜欢的那个姑娘?”
李永邦欣然点头:“是!诚如我之前对你所言,她是一名高绥女子。”
“父皇对高绥用兵时,我曾经中了敌军的埋伏受伤甚重,是她冒着性命的危险救了我。一连半月,悉心照料,我这才能够死里逃生。她是我此生见过的心地最善良最纯净的女子。你也知道,宫中尔虞我诈,步步为营,我只想要一个简单的女人。我要娶她,奈何皇考不允。”
“那如今你怎么办?”上官露两手一摊,“你娶了我,若被你心爱的连翘姑娘知道了,岂不是要责怪你负心!”
李永邦悻悻道:“木已成舟,我也只好日后找机会再对她解释了,希望她不要怨恨我才好。当然还有你――”李永邦望着她,郑重道,“露儿,君无戏言,你我之事再我转圜的余地,希望你明白。当然,我在此向你保证,我以后一定会敬你,重你,保护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但是请你,可不可以请你不要为难连翘?她是无辜的,我,我过些时候便会将她接到我的身边来。”
上官露面无表情,在这个社会,男人三妻四妾再平常不过,她为了过与世无争的生活,这一生求的就是一颗真心,结果到头来,她还是嫁了一个皇子,不单会三妻四妾,而且是一屋子,一院子,一宫的妻妾。单是想想就头疼。她烦躁的揉了揉额角。李永邦见状不安道,“露儿,你如果真的要恨,就恨我吧,你恨我也是应当的。”
上官露看他那一脸惶恐的样子,摆手道:“放心吧,她又没害过我,我找她晦气干什么。我只是有一个问题……”
“你说!”李永邦拍着胸脯,“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替你去办。”
“哦,也没什么。”上官露问,“我就是想问你啊,我是你的正妃,呵呵,那什么,每个月的银子是不是也分的最多?”
李永邦的嘴角抽了一抽:“是。”
“除了银子,日常的供奉也以你为尊。咱们如今还在宫里,比不上父皇后妃的规制,但你至少也有六个宫女,四个太监可以使唤。等回了王府,你爱置办多少全都由你说了算。”
上官露心上的阴霾总算淡了一些,她固然是为自己目下的状况难过,但还不至于要寻死觅活,俗话说的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有一家四口的人命要顾及,她爹,她娘,还有她兄长。因此哪怕是多不愿意,她和李永邦业已拜过了天地,祭过宗庙。不认命也要认命。而且要活下去,要好好的活下去。这一切都需要银子,有了足够的银子,手上才能活动的开,总不能令已经有遗憾的人生变得更加悲催吧?!
她开始为将来的生活的打算,思忖了半晌都没有说话,李永邦问道:“你想什么呐?”
上官露道:“哦,也没什么,我就是在想照殿下您刚才说的,我这个王妃岂不是权利很大?可以对着别人指手画脚。”
李永邦笑着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我都不会不答应。”
上官露摸着额心‘哦’了一声,随后侧头问他:“那我可以安排人给你侍*寝吗?”
李永邦面上一滞,尴尬道:“你脑子里都在乱七八糟的想些什么呐!”
“不可以吗?”上官露一脸的失望,“我还以为可以的。你府里应该有人了吧?”
李永邦执了桌上的赤金镶玉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道:“有!还有不少呢,如果没记错的话,按宗亲府的记录,应该有三个良娣,三个良媛,五个奉仪,七个孺人。其他的,记不住了。”
上官露掰了掰手指头,乖乖,还真是一大帮子人……女人……
她可怜兮兮的望着李永邦:“不可以吗?真的不可以吗?”
李永邦扶额道:“可以,虽说安排妃妾侍寝之事在府中有专人记录管理,但是你要插手过问,没谁敢说个不字。你大可以尽忠职守。”
上官露握拳,一脸凝重道,“不,我不单要尽忠职守,我还要滥用职权。”
李永邦:“……”
第14章 合卺酒
“合着你拿我当你的玩具了?”
“我也仅有这点小小的乐趣了。”上官露捏着手指,小声道,“就连这您都要剥夺吗?”一双秋水盈盈的美目望着他眨呀眨,像只受惊的小鹿。
李永邦长叹一声,心道,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家,前边伤心地要死,一听见了稀奇古怪的事,贪个新鲜,雷阵雨立马变成了多云转阴,相信时日长了总会放晴吧。
上官露道:“我呢,白天起来找人弄弄园子,浇花锄草,摆放家具,收纳古玩,或者看会儿书籍,下午就出去听个戏,也可找几个女孩子一同绣花,然后到了晚膳的时候,我就安排姑娘们轮流为殿下您侍寝。这样一来,日子似乎也不是很无聊。”说着,上官露饿了一天,感觉到饥肠辘辘了,自顾自的坐到桌边,吃起了喜宴:有燕窝双喜字八仙鸭,细猪肉丝汤,龙字拌熏鸡丝,凤字金银肘花,黄焖鱼翅,清蒸酱肉,福贵长寿喜花糕等等……好菜自然要好酒相佐,上官露抬手要倒酒,却因为喜服的袖摆太过宽阔幅长,不甚方便,李永邦提壶便亲自为她斟酒,斟满了她一饮而尽,一盅接着一盅,又是一盅,一连喝了三大杯才缓了口气,人才好像活过来了。
李永邦乜了她一眼道:“你想的倒是周到,把自己安排的非常充实啊。”
上官露无辜的看着他:“我会让您过的更充实。”话毕,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颇有几分苦中作乐的味道,然而笑着笑着,菜含在嘴里味同嚼蜡,根本咽不下去,眼泪再一次汩汩的往下流。虽是如此,她还在笑,笑的前俯后仰,结果后脑勺撞到了龙凤喜床的木柱子上,‘砰’的一声闷响。李永邦无语的看着她,他知道她故意坐的那么远,戒备他,疏远他,他伸出手来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道:“我又不是属老虎的,难不成我还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