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广平侯才道:“罢了,世子当时也是救人心切。此事我也不计较了,世子请起。”
他还要指望着淳于祈履行他的诺言,寻了灵丹妙药来救治梁丰羽呢。永欢侯府的势力总归是比他广平侯府的势力大。譬如这王院使他广平侯府就是无论如何也请不到的,但是永欢侯府却是可以随请随到。再譬如说永欢侯和当今皇上少年时曾是陪读,现如今皇上也极是信任他,但自己却空有一个侯爷的爵位罢了。还有,若按王太医所说,梁丰羽这双腿若是治不好了,这当会要是因着这事退了与李令婉的亲事,那往后梁丰羽还能找到什么名门世家的女儿?
想到这里,广平侯觉得这事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但淳于祈依然跪在地上没有起来:“实不相瞒,自昨夜与李姑娘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在下当时就下了决心,此事在下必然是要对李姑娘负责的,决不能让她担了失去名节,往后被人在背后指点的事发生。。”
说到这里,淳于祈就深深的伏下了身子去:“所以在下斗胆,请侯爷写下与李府的退亲文书。”
广平侯一听,心里就陡然升了一股怒气起来。
即便他们广平侯府往后因着李令婉这失了名节的事嫌弃了她,要和李府退亲,那也是他们自愿的事,可被淳于祈此时这样说,让他们退了与李府的亲事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是关乎到面子的事的。
下一刻,就见广平侯双手扶着圈椅的扶手站了起来,伸手指着淳于祈,说出来的话都变了调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强逼我与李府退亲?”
世子也不叫了,直接称呼你。而且语气也很严厉,看得出来他心中确实很生气。
但淳于祈不退不避,只是举高了手里的马鞭子:“请侯爷责罚。”
广平侯气的重重的一甩袍袖。
又不好真打淳于祈,这毕竟是永欢侯世子。永欢侯是他惹不起的。
淳于祈这时又在说道:“在下知晓侯爷宝刀未老,一直想要为朝廷再出力,此事往后我必然会相求我伯父,请他为侯爷择一合适职位。便是梁世子的伤势,我也必然不会懈怠,会为他求尽天下名医,搜寻天下灵药。”
这可真是软硬兼施了。
广平侯狠狠的看了淳于祈好一会,然后别过目光,大声的喝叫着在外面伺候的小厮:“拿纸笔来。”
淳于祈听了,心中蓦然一松,刹那间身子都有些脱力瘫软了。但他还是挺了腰背,直直的跪在那里。
*
自淳于祈走后,李令婉是再也睡不着了。
她想要离开,但无论她走到那里,淳于祈先前吩咐下的那两个丫鬟都如影随形,而且还口口声声的对她说着:“请李姑娘上床歇息,世子待会就会回来。”
李令婉只暴躁的想砸东西。
我他妈的管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如果她没猜错,淳于祈现在肯定跑到广平侯府去要退亲文书去了吧?然后是不是打算带着她一起回李府,当面向老太太和李修柏求亲?
关键是,这事她都已经很明确的表明她的态度了。她是不愿意嫁给淳于祈为妻的,可是他压根就跟没有听到她说的这句话一样。
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先前她和梁丰羽的婚事也是等定了下来她才知道的,但明明她才是当事人好吗?麻烦听一听她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好吗?
李令婉气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可压根一点用都没有。
她真是恨透了这样的事。可是她能怎么样?她压根什么都做不了。只怕天下人都要赞一句淳于祈勇于承担责任,而她若再不从,那就是不识好歹。
而且是不是天下人都会觉得淳于祈相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出众,又是永欢侯世子,她能嫁他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若不嫁,那就是矫情?
可是矫情你妹啊!淳于祈什么都好她就要喜欢他吗?他求娶了她就要欢天喜地的嫁他吗?她不嫁就是不识好歹,脑子有病吗?
李令婉只气的双拳紧攥。
而两个丫鬟还在苦口婆心的劝着她:“请李姑娘回床上歇息。”
歇息个屁!这会她要是能安心的歇息才有鬼。
但这事总得解决才行,她不能像一只笼子里的鸟儿,任由别人就这样的决定了她往后的人生。
于是她想了想,就转身对那两个丫鬟说道:“你们去帮我将永欢侯请过来。”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但都没有动,只是劝着:“请李姑娘上床歇息。”
李令婉火了:“你们除了对我说这句话就没有其他的话了?还有你们的世子临走的时候可没有说不让我见永欢侯。还不快去请了他过来?我有要紧的话要同他说。”
两个丫鬟见她真的火了,又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的一个就道:“请李姑娘稍后片刻,奴婢这就去请侯爷过来。”
说完,她就转身飞快的去了。
李令婉见状,心中略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淳于祈还是很尊重淳于德这个伯父的,但凡只要说服了淳于德不同意淳于祈去李府求亲的事,那想必淳于祈也不敢擅自就去提亲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梁世子的腿后面肯定会治好哒。
☆、第85章 上门提亲
李令婉听得外面有沉稳的脚步声, 只以为是永欢侯来了,她忙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
但是碧纱橱上的门帘子一掀,进来的人却不是淳于德,而是淳于祈。
李令婉面上刚刚打叠好的礼貌笑意就全都僵在那里了。
而淳于祈显然很高兴,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春风满面。
他快步上前,伸手就想要来握李令婉的双手, 但被李令婉察觉,先他一步将自己的双手背到了身后去,淳于祈就扑了个空。
淳于祈面上笑容微顿, 但他立时就又笑道:“婉婉,我现在就送你回去。”
听他这样叫一声婉婉,李令婉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在往下沉:“你刚去了广平侯府?”
只怕他都已经拿到了广平侯府的退亲文书了吧?不然他不会忽然就这样的叫她婉婉的, 面上也不会这样的全都是笑意。
淳于祈也没有丝毫要隐瞒她的意思:“是,我刚刚去了广平侯府, 而且广平侯已经亲手写了退亲文书给我。”
李令婉微垂了双眼, 沉默着没有说话。
很好, 一个两个的全都视她的话为无物, 感情她这个当事人压根就不需要有一点意见的。
淳于祈见她这样,声音便放柔了不少:“你怎么了?不高兴?你不是不想嫁梁丰羽?”
她是不想嫁给梁丰羽不错,但是......
“可是我也不想嫁你,”李令婉极力的压制着自己心里的火气,“所以淳于公子,能不能麻烦你将退亲文书给我, 然后遣个人送我回去?”
有了广平侯府的这张退亲文书,那她往后就不用再嫁梁丰羽了。而若是淳于祈不提上门求亲的事,她也不用嫁他。至好是她谁都不用嫁,就作为李惟元的妹妹好好的待在李府里面,逍遥自在的,多好。
但是李惟元......
想起他临走之时对她言语举止之间的暧昧,还有这段时日写给她的那些书信里面直白火辣的言辞,李令婉就觉得有点牙疼。
到底是她多想了,还是李惟元真的对她有那方面的意思?
而淳于祈是无法理解李令婉这种终生不想嫁人的想法的,他觉得闺阁中的女子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嫁一个好夫君?
“那你想要嫁给谁?”淳于祈上前一步,低头看她,面上笑意尽敛,“婉婉,你到底想要嫁给谁?”
她不想嫁梁丰羽,也不想嫁他,那她想要嫁给谁?一辈子不出嫁这样的话没有人会相信的吧?还是说,她心中欢喜的真的是李惟元,所以宁愿一辈子不嫁人也要待在李惟元身边?但就算李惟元再出色,他们两个也都是堂兄妹,怎能彼此之间生出男女之情来?还是说,内里其实是有什么隐情是他所不知道的?譬如说他们之间其实压根就没有什么血缘关系?
想到这个可能性,淳于祈陡然就觉得心中有些发慌。
若李令婉和李惟元并不是堂兄妹,李惟元那样的出色,他们两个又有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的情分,彼此心悦彼此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淳于祈虽然平日看着闲雅雍容,但他这样不笑,又一双细长双眼微眯起的时候,眉目间便给人一种凛冽的感觉。
李令婉心中就感叹着,她文笔不行,剧情不行,刻画人设的本事也不行,想自己当初给淳于祈的人设不过是流于表面,很笼统的温润如玉四个字,面对着李令嬿的时候也是个温和无争的蓝颜知己而已,从没有过激的时候,但没想到他现在面对着她的时候也会有这样凛冽强制的态度。
这算是他自主进化了,还是自主变异了?还是他也仅仅只是外表看着温润,内里其实和李惟元一个样?
李令婉就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我谁都不想嫁。”
谁规定女人就一定要嫁人?女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女人,然后才是其他各种社会角色。若真的找不到自己心悦的人,又内心足够强大,为什么不可以自己过一辈子?
但淳于祈理解不了她的这种想法。
他只以为她心中念着的人是李惟元,又或者是她对他没有信心。
“婉婉,”他不顾她的挣扎,伸手紧握了她的双手,目光坚定的望着她,“你相信我,我会宠你,护你,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子。嫁给我,你绝对不会后悔。”
这种鸡同鸭讲的感觉,李令婉只觉得额头的青筋都在开始跳了。
“淳于祈,”她实在是气的没有办法了,声音又无奈又恼怒,“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真的不想嫁给你啊。”
到底要她怎么说,怎么做,淳于祈才会明白,她其实是真的谁都不想嫁?
但淳于祈对她笑了笑,又伸手轻摸了摸她的头顶,然后转身吩咐那两个丫鬟:“给李姑娘梳妆打扮一番。”
两个丫鬟齐齐的应了一声是。
淳于祈就又转头对李令婉说道:“你在这里先坐一会,我去找伯父,待会我再来接你,送你回去。”
要上门求亲,只他去那肯定是不行的,让淳于德也一起去才更能更显出他的诚心来。
他和李令婉的亲事,无论李令婉如何说,他都是势在必得的。而等他娶了她之后,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好好的待她,宠她,她总会有喜欢他的那一日。
转身走了两步之后,他忽然又回头,对着李令婉戏谑一笑:“我觉得你叫我名字的时候很动听,比淳于公子动听。若婉婉愿意,以后便一直叫我淳于祈罢。”
说完,他就笑着转身离开。
李令婉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忽然就很想有一种想找个什么东西砸过去的冲动。
*
淳于德现在正在外书房。
旁侧案上一线檀香,袅袅清淡香雾中,淳于德正盘膝坐在临窗木炕上,自己跟自己对弈。
以往他曾教过一个少女学棋。她喜欢下白子,如玉的白子夹在她白皙柔嫩的指尖,简直教人分不出到底是白子更白,还是她的手指更白。
但是他没有保护好她。这些年他走遍了许许多多的地方,但是依然都没有找到她。
有时候他也在想,是不是她真的已经不在世间了?
轻叹一口气,他落下了手里的黑子。
这么些年,他闲暇之时就会点了一炉檀香,坐在临窗木炕上跟自己对弈。而且他一直执的是黑子,就仿似那个小姑娘依然坐在他的对面,手里拿了白子,笑着同他撒娇:“你再让我两子,成不成?我给你绣一只香囊啊。”
若下棋下累了,他就转头望一望窗外。
春日桃花,夏日荷花,秋日菊花,冬日梅花,四季更迭,年华流逝,他就这样渐渐的老去,两鬓渐有银丝。也许等再过些年,黄泉地府,他寻到了她,是否又可再邀她一起对弈一盘?
淳于祈进来的时候淳于德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抬头,只是食指和中指间执了一枚黑子,在思索棋盘上的棋局。
而淳于祈进来之后也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一撩衣袍下摆,就跪在了淳于德的面前。
淳于德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只是依然在思索着眼前的棋局。
片刻之后,哒的一声轻响,他将手中的黑子落在了紫檀木棋盘上。随后他又在棋篓里拈了一枚白子下了,再复又拈了一枚黑子在两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