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眨眼,问尚清寒,“外公,这谁家的?”
小朋友瞧着也就一岁多的样子,咖啡色的头发软趴趴的铺满整个脑壳,白嫩的肉包子脸上一双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嘴角还挂着一点蛋糊糊。
特别萌,不过,哪儿来的?!
尚清寒先狠狠地剜了尚云清一眼,然后有些郁闷的说,“咱家的。”
简直就是平地一声雷!
冼淼淼给震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可能性最大的念头,同时视线不断地在尚云清和小朋友之间游弋——竟然还真给她在这两张差不多相差半个世纪的脸上找到了一些相似之处!
她大惊失色,艰难的问尚云清,“这是你儿子?”
尚云清脸上罕见的出现了点疑似窘迫的神情,他搔搔下巴,干咳一声,“嗯。”
冼淼淼脑袋里轰隆隆跑过去一群脱肛野马,心道我竟然有了一个还在穿尿不湿的表弟!
回神之后,她本能的四下寻找起来,“那我小舅妈呢?”
尚云清看上去更加尴尬了,“咳,说来话长。”
好奇心起的冼淼淼去他身边坐下,笑眯眯道,“那你长话短说。”
然后尚云清就真的说了。
那一年他照例满世界的浪,然后有一天晚上在浪漫之都巴黎的某间酒吧玩儿,恰逢角落里一群姑娘们喝的正欢,似乎是在举行什么派对的样子。尚云清一看有几个姑娘身材火辣,长相又美,便过去凑趣。他好看,又惯会花言巧语,没一会儿工夫就完美融入。
一群人越喝越嗨,又举着酒瓶子满地乱蹦跶,唱歌跳舞喷香槟,最后干脆喝断片。
次日中午尚云清醒来的时候房间里就只剩浑身赤/裸的他自己,而且完全回忆不起从酒吧到酒店的过程和稍后的经过,要不是证件和钱包一样不少,他简直都要怀疑自己遇上了仙人跳。
那群姑娘一去无踪迹,尚云清也不是习惯回忆的人,就没当回事儿,继续浪荡……
他没事儿,不代表那姑娘没事儿。
跟尚云清滚床单的姑娘是个性格热烈奔放的摄影师,平时扛着几十斤重的器材绕世界取景,那天跟几个新老朋友短暂相聚之后顺手嫖了尚云清这个陌生的亚洲男子一把,第二天一大早就特别潇洒的拍拍屁股走人,半点没把这段艳遇放在心上,回头继续满世界乱窜的寻找美去了。
结果好久之后她才发现不对劲,头晕呕吐渴睡,去医院检查之后发现自己竟然怀孕四个多月了!
这姑娘也是心大,片刻震惊过后又平静下来,还带了点小期待。
怀了那就生吧,以前看别人养娃娃还挺有意思,偶尔她还羡慕来着。
然而后来的事实证明,想象和现实完全是两码事。
生完之后这妹子才愕然发现,原来看别人养孩子和自己亲自动手养孩子,压根儿就是两种情况。
首先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钱!
有了儿子之后的妹子突然发现自己的经济状况好像一下子就从小康陷入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明明生活中只是多了一个软趴趴的小娃娃,可花起钱来简直比同时养了三个大人还叫人胆寒。
以前只有自己的时候无所谓,她甚至可以跟那些男人一样在荒漠中一待几个月,风餐露宿,外套几个月不换,头几个星期不洗,只为了几张好看的照片。
但现在不行了,她得养孩子,娇嫩的婴儿禁不起那么粗暴的对待。于是她从乱糟糟的单身公寓换到一处环境相对优美,治安也很叫人放心的中产阶级公寓,学着其他妈妈那样买尿片、买奶粉,买分明用料只是一丁点儿却贵的要死的婴儿食品和婴儿服装……
而且这个意料之外的婴儿牵扯了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她没办法再像以前接很多路途遥远或是四处奔波的活儿,好多老主顾在了解到她现在的情况后纷纷大摇其头,各种遗憾的换人。
如此一来,妹子的收入大大减少,可支出却在持续攀升。
小朋友差不多半岁的时候,精疲力尽的妹子看着自己仿佛被施了“清理一新”魔咒的银行账户,空前清醒地认识到:
她,或者具体说目前还在追求自由和刺激的她,根本就养不起这个孩子。
然后顺理成章的,她想起来尚云清这个孩子他爹。
但当时两个人真的就是萍水相逢,而且彼此没留任何联系方式,妹子甚至没办法像普通的分居男女那样一通电话打过去让他把孩子领走!
于是妹子又花了好长时间,一边带孩子一边努力工作一边找尚云清,期间各种辛苦心酸……
就在前段时间,还在游戏人间的尚云清突然就被告知自己有了个儿子!
妹子也是不一般,跟尚云清见面后很坦率地说这孩子虽然是个意外,但自己还挺爱他的,只是眼下自己实在养不起,希望他能暂时履行作为父亲的职责。
见尚云清一言不发,妹子也有点着急,反复保证自己真的不是想抛弃孩子,只是她真的需要出去赚钱,但假如尚云清真的不想养,她也不会强迫,继续想办法就是了。
面无表情的尚云清看似无动于衷,其实他整个儿都已经懵逼。任谁昨天还跟一个模特打得火热,今天手里就突然被塞了个软乎乎的包子……
尚云清决定养儿子,还挺绅士的问那个姑娘需不需要帮助。
那妹子也很自立自强,果断拒绝对方主动提出的经济援助,将养儿子的各种注意事项交代给尚云清后,就要离开。
尚云清对眼下这种略诡异的情况也是觉得挺新鲜,连忙喊住妹子,及时交换了联系方式,说以后她方便的话可以随时来看看孩子。
妹子略感动的答应了,并反复保证自己一定会努力赚钱,然后尽可能定期给儿子寄点生活费什么的……
听完这个故事之后,冼淼淼勉强总结一遍,“所以说,小舅舅,其实你就是被强/暴了吧?”
尚云清:“……”
那头老爷子也是心塞,虽然他平时老催着这个不着调的儿子赶紧成个家安定下来,生个孩子什么的,但眼下这种情况显然有点儿出乎意料,他甚至连女方姓什么叫什么住在哪儿都不知道。
而且,还是个洋娃娃!
倒不是他有种族歧视,只是他毕竟是个老头子,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子孙后代都留着最正统的华国血脉……
然后通过这小家伙,尚清寒又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本身就是混血儿的任栖桐,进而想到要是日后冼淼淼跟任栖桐结婚,生的孩子也是混血,他就更心塞了。
不过再想想,好像任栖桐本人就是黑发黑眼,就算跟自家孙女基因重组,恐怕也不太有可能再次变异。
这么一想,老爷子总算释然了。
冼淼淼周围半个小孩儿都没有,这会儿冷不丁蹿出个特别漂亮的小天使,就觉得心痒难耐,当即抛弃尚云清,过去逗弄起来。
小朋友从碗上面抬起脸,先努力吞下口中的食物才说话,然后……
冼淼淼傻眼,他竟然说德语!
尝试几次之后,确定小朋友除了德语之外只会三两个英文单词的她直接因为过分无语笑了,“这感情好,别人家里养孩子雇个保姆就行,咱家还得雇个翻译。”
感慨完了的冼淼淼转头问尚云清,“哎,你儿子说什么?”
尚云清觉得自己今天一天的尴尬次数简直比过去十年都多,“……我也不知道。”
他又不懂德语!
冼淼淼直接给气笑了,“孩子他/妈妈是德国人,你竟然不懂德语?那你们当时怎么交流的?”
“眼神交流,”尚云清很光棍的说,“泡吧么,有什么好说的。”
对于自己儿子的妈妈竟然是德国人这一点他本人也很震惊好么!因为他也是前几天跟对方见面的时候才知道的。
但那姑娘会说英文,虽然有些生硬,尚云清跟她交流起来也没什么障碍,可谁知道她养儿子的时候也只教了德语?
这特么的就很尴尬了。
顿了下,尚云清乐道,“不过你不是学过德语么,去跟他说几句。”
冼淼淼大囧,“咱能不提这个么?”
她是曾经学过德语,不然也不会在第一时间就辨认出小朋友的母语,但这都几年不说了,现在水平实在不咋地。
数年前冼淼淼曾经迷上几个德国足球运动员,继而就跟被下蛊似的迷恋上相关一切,还一时激动请过德语家教,又兴冲冲跑去国外看世界杯什么的。
结果那股热情随着几名运动员相继结婚、生子也就消散了,加上冼淼淼平时生活中用到德语的情况不多,当初学的也都渐渐蒙尘。
而且类似的事情还曾经在意大利足球男模队和俄罗斯芭蕾舞团身上重演过,冼淼淼无一例外的都没坚持到底……
尚云清笑,“那不正好,他刚学说话,你们俩一块儿得了。”
见他又开始飘,尚清寒当即冷哼一声,“你还有脸笑!”
尚云清一抖,讪讪的闭了嘴。
一直在安安静静吃炖蛋的小朋友被老爷子突然拔高的嗓门儿吓了一跳,一块细腻润滑的炖蛋噗的落到桌子上,他眨巴着大眼睛看了会儿,又偷眼去瞟这几个陌生的大人,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捡起来。
旁观的阿姨迅速上前,用纸巾把那块炖蛋弄走了,又顺手替小朋友擦了擦沾满汁水的嘴巴和小手。
小朋友乖乖给她擦,完了之后还小小声说了句“danke”。
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小的宝宝的阿姨一颗老心脏被萌的七荤八素,笑容快要从脸上淌下来,又接连声儿的问还要不要吃,渴不渴什么的。
然后小朋友仰头看着她,眨眨眼,听不懂。
见不小心吓到了自己的小孙子,尚清寒也有点后悔,忙调整面部表情,努力使自己看上去和蔼可亲。
冼淼淼觉得很有趣,就现场下载了个德语app,自己先捧着迅速熟悉一番后,就颠儿颠儿的去找小朋友说话去了。
在全然陌生的环境和人群中,一句亲切的母语无疑最能叫人感受到温暖,冼淼淼操着几年没说过的生硬德语问他叫什么名字,然后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冼淼淼听后,在脑子里缓缓过了个个儿,有些哭笑不得,这是,十月?
她扭头看向尚云清,“叫十月?!”
尚云清点点头,“嗯,十月生的。”
冼淼淼一阵无语,这名儿起的也够随便的!
也不知是天生内向还是刚到陌生的环境不习惯,小十月看上去有点紧张,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
冼淼淼有些心疼,努力放软了声音跟他聊天,又一叠声的叫人去买玩具。
这两个相差二十岁的同辈人慢慢聊起来,现场另外一对父子有点着急,尚清寒忍不住道,“淼淼,他说什么?”
冼淼淼笑笑,“也没什么,就是说他喜欢草莓和牛奶,平时经常看他妈妈摆弄相机。”
尚清寒连连点头,一脸郑重,又马上问阿姨,“家里还有草莓吗?没有的话赶紧出去买点,还有牛奶,都要小孩子能喝的。再要点这个年纪的孩子的食物,还有,再带点衣服回来……”
阿姨早就巴不得一声,得了命令麻溜儿的去了,仿佛要去战场的战士一样矫健而亢奋。
对于自己突然就有儿子了这件事,尚云清到现在也没有适应的很好。但既然dna鉴定无误,哪怕当初是个意外,他也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来。
尚云清长相英俊,那个摄影师妹子也挺漂亮,两个人的混血儿子颜值明显有青出于蓝的意思,鼓着的包子脸着实叫人想摸一摸。
除了老爷子还在端架子,冼淼淼和尚云清都试探着摸了几把,然后理所当然的被婴儿细滑水嫩的肌肤感动的涕泪横流。
又聊了一会儿,小朋友渐渐放松下来,突然奶声奶气的丢出一句,“我是不是被妈妈丢掉了?”
冼淼淼先是一惊,然后就特别心疼的抱了抱他,又给他顺顺软乎乎的头发,柔声道,“不,她只是去工作了,过几天就回来看你的。”
应尚清寒的要求依言翻译之后,两个男人都沉默了,稍后老爷子气愤愤道,“真是不负责任!这么小的孩子就担心这些!”
都说外甥像舅,冼淼淼的长相确实也跟尚云清有几分相识的好看,而小十月又跟尚云清颇像,于是冼淼淼跟小十月的两张脸便也能找出几分相仿。
大约是因为这个,再加上冼淼淼是现场唯一一个会很温柔的用母语跟自己交流的人,等阿姨带着各种衣服、食物和玩具满载而归时,他已经对冼淼淼表现出了相当的依恋和信任。
看着虽然有点害怕,却依旧抿着嘴巴,鼓着包子脸不哭出来,只含着两包眼泪抓着自己的衣角看啊看的小朋友,冼淼淼认命的陪他一起去洗白白、换衣服,中间两个人还兴高采烈的玩了一会儿小鸭子,小十月终于露出到华国后的第一个笑脸,冼淼淼感动的几乎要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