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是吃过苦的,至今对这些农作物的摆弄方法还是如数家珍,当即对厨子点菜说,“煮几个嫩玉米,还有这个毛豆、嫩花生,也加点盐巴煮一煮,吃点粗粮有好处。”
刚巧这时候尚云清喘着粗气把最后一袋子菜干拎进来,路过那三只活鸡时还被此起彼伏的叫声吓了一跳,老爷子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你这个样子,真是不中用,还能指望你什么!”
尚清寒这会儿两条胳膊都又酸又麻,双手火辣辣的疼,觉得都不像自己的了,结果老爷子还劈头盖脸的训,也是委屈,当即哼哼道,“爸,您这话就不对了啊,这都什么年代了,望燕台内外几十里都要看不见一点泥土,大家靠脑子赚钱,难不成您还希望我什么时候落魄到去大街上卖力气么?”
这让尚清寒怎么接话?
论起狡辩,全家人加起来都说不过尚云清一个,老爷子干脆也不跟他过嘴上功夫,咱能动手就不哔哔,于是当场扬起拐棍往尚云清屁股上来了一下,“去,把这只鸡杀了,就用那包干蘑菇炖个汤。”
要放在平时,尚清寒绝对能躲得开,可现在他喘气都觉得消耗体力,拐棍儿无比精准的落在了屁股上,那声音真是非常清脆悦耳。
尚先生简直要哭出来,“十月和小任还在呢,爸您能给我留点面子吗?再说了,我也没杀过鸡啊!”
他对这些长着尖嘴的扁毛畜生有种纯天然的心理畏惧,平时做熟了都不大乐意碰,更何况活着的时候?那真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可现在老爷子竟然让他去杀鸡?这还是亲爹吗?
冼淼淼特别不给面子的笑出声,又安慰一脸不知所措的小十月,“乖,爸爸要给你做好吃的呢。”
大概是见多了爸爸被爷爷揍,十月也逐渐习惯了这种诡异的相处模式,因此只是瞅了尚云清一眼,就又挪着小短腿儿瞧新鲜去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种类如此之多的食材,顿时就有些目不暇接,挺兴奋地挨个问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尤其三只鸡都是活物,羽毛五彩斑斓十分美丽,他还想上前摸一摸,或者干脆养起来。
结果那几只鸡不知是知道挑软柿子捏,还是明白死期将至要挣扎一把,十月刚到笼子边,它们就争先恐后的把脑袋伸出来,拼了命的伸着脖子叫,羽毛都掉下来好几根,吓得小朋友一屁股蹲到地上。
任栖桐虽然一直没说话,可眼睛就从没离开过冼淼淼,自然也就顺带着关注她腿边的十月。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冼淼淼也没料到几只鸡发飙竟然也会有这么大的威力,没等回过神来就见任栖桐已经一个箭步迈上前,托西瓜似的把十月举了起来。
十月也是懵,刚自己眼前还是几只面目狰狞的野鸡呢,转眼一阵天旋地转,怎么就成了别人?
他稍微回神,扁扁嘴,伸出胳膊抱住任栖桐的脖子,“桐桐~呜”
鸡什么的,太可怕了!我还是不要养了。
任栖桐一边努力回忆着当初被小东西挑剔过的抱孩子姿势,一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没事,晚上吃鸡肉。”
十月吸吸鼻子,用小胖手抹抹眼泪,犹豫了下才点头。
任栖桐不觉好笑,尚云清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性子,小东西的妈妈更是天天跟野兽打交道,怎么偏偏就生出一只小绵羊崽子来?
其实不光十月,在场几个大人也被这炸雷似的几声鸡叫吓个半死,刚还在耍嘴皮子的尚云清哆嗦完就黑了脸,二话不说完了袖子,冲厨子一甩头,“去后面,杀鸡!”
翻了天了,敢欺负我儿子?
鸡可以随时杀,但晚饭却是赶不及了,只好用瓦罐小火慢炖一整个晚上,待至骨酥肉烂,香飘万里,连汤带肉一起吞吃入腹才是美。
除了老爷子要求的煮嫩玉米、毛豆、花生之外,厨子还弄了个肉沫炖干豆角加菜,整个桌上数它最香。毛豆给弄了两种口味,一个小孩子也可以吃的盐巴,一个加了花椒、八角、胡椒、辣椒等大料,浓浓的煮了一锅麻辣的。那些脆嫩的豆角都吸饱了汤汁,拎起一角来,红彤彤的黏稠料汁一滴滴的往下滚,非常诱人。
尚云清特别爱吃这个,又让人拿了白酒,跟老爷子偶尔碰一下,吃几颗毛豆就一口小酒,虽然辣的龇牙咧嘴、大汗淋漓,可速度一点儿没慢下来。
今天大家坐的是小餐厅的圆桌,冼淼淼和老爷子面对面,左边是任栖桐,右边是小十月,而任栖桐的左手边是尚云清。彼此间的距离都很近,方便交流和夹菜,很有团聚的温馨感。
任栖桐快开演唱会了,需要保护嗓子,味道刺激的完全不敢碰,然后尚云清就特别坏心眼儿的拿着剥好的毛豆在他鼻子下面来回晃,“来嘛,咱们哥儿俩走一个,男人嘛,怎么能不敢吃辣呢。”
“哥儿俩?”任栖桐自认对华国的复杂人际关系称呼方式依旧一知半解,可也知道自己和尚云清绝对不可能是哥儿俩。
“胡说八道什么呢,”冼淼淼恨不得用豆子砸他,“吃你自己的去吧啊。”
尚云清还沉醉在别人只能看不能吃的满足感中,就听任栖桐突然问冼淼淼,“你爱吃那个辣毛豆么?”
冼淼淼点头,指着自己跟前的一小堆毛豆壳说,“爱吃啊,就是剥起来太费劲了。”
其实直接用嘴撮是最带劲的,但一个弄不好蹭在脸上就完蛋了,而且过后往往整张嘴都要变香肠,又红又肿又麻。
任栖桐点点头,转头就把尚云清还没拿回去的毛豆颗粒碟子一把夺下,然后放到冼淼淼面前,“嗯,吃吧。”
尚云清正震惊于任栖桐明目张胆的抢劫活动,那边小十月就眨巴着眼睛凑到冼淼淼身边,小声道,“淼淼,好香啊。”
可不香么,没什么味道能比麻辣更容易诱发口水、刺激肠胃了的。
冼淼淼看他,“想吃啊?”
十月用力点头,老爷子就在旁边发话了,“你还小,脾胃弱,不好吃这么刺激的东西。”
小朋友就习惯性沮丧,下巴都耷拉下来了,又是“还小”啊?我都能吃两个饼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不给的东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淼淼和爸爸他们那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别这么严厉嘛外公,”冼淼淼笑着说,“您越不让他吃,他就越想吃,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小孩子的好奇心之强烈是成年人难以想象的,你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想做什么,有时候反而会将他至于危险的境地,比如说当好奇的对象是水、火的时候。
尚清寒对她从来是有求必应,没有不同意的,可事关十月的身体,老爷子还是不好轻易让步,“淼淼,你别惯着他,辣坏了也不是闹着玩儿的,到时候心疼的还是你。”
“就给他尝个味儿,”冼淼淼说着,就用小叉子插起一颗豆子,举到十月面前,用跟大人说话一样的语气道,“十月,对未知的事物抱有好奇心是件很棒的事情,但更棒的是量力而行。你先用舌尖稍稍舔一下,如果觉得自己可以承受就吃,不可以的话,就等长大以后,好吧?”
听了这话,老爷子才不劝了,反倒呷着小酒看起来。
尚云清也用胳膊肘碰碰任栖桐,神情复杂,“这姑娘以后要是当了妈妈,可了不得,你有福喽。”
任栖桐也不说话,就是一挑眉,只是看向冼淼淼的目光中充满爱意和期待。
当妈妈啊……
十月本来还是特别特别想吃的,但冼淼淼这软中带硬的一番话听完,反倒有些怯怯的了。
他本能的看向尚云清,“爸爸?”
千不该万不该,他就不该在这种事儿上咨询尚云清这个坑爹坑娃的坑货!
尚云清大咧咧一笑,也不管老爷子甩过来的眼刀子,“男人嘛,就得爷们儿点,怕什么,你爹我都吃了这么多,吃!”
小十月还真就信了,转头就把冼淼淼的叮嘱忘在脑后,张着嘴巴就啊~要不是冼淼淼手退得快,一整颗毛豆都要给他咬到嘴里。
“哎呀你这人真是!”冼淼淼气的抓起餐巾隔着任栖桐丢过去,“真是混账!”
得亏着她反应快,毛豆擦着十月的上嘴唇内侧过去了,饶是这样,小朋友也已经苦了脸,要哭不哭的冲她哼哼,“淼淼,难受!”
家里人没给他吃过辣东西,他压根儿就不知道这种感觉叫辣,眉毛眼睛皱巴成一团,又想用手抹。
冼淼淼顾不上跟不靠谱的小舅舅生气了,跟老爷子一起喊人拿冰牛奶,让小朋友撅着嘴巴往里面涮……
后面几分钟简直成了□□会,尚云清被冼淼淼和老爷子一起骂了个狗血淋头,就差丢到小黑屋面壁思过,就连十月也用很怨念的眼神瞅他,“爸爸,你不疼我啦?”
过会儿上来嫩玉米,冼淼淼拿着一个吹了又吹,反复确认不烫了采用小木棍穿了,两头按上安全帽才递给十月,“慢点吃,每一粒都要嚼碎了才咽下去,嘴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可以说笑,记住了吧?”
小十月双手捧着一截黄澄澄的玉米,郑重点头,肉包子脸上一片肃穆,仿佛转头就要去执行什么关乎全球安危的大任务。
只啃了一口,小朋友就对这个味道惊为天人,遵照冼淼淼的指示慢吞吞把玉米粒嚼碎咽下去之后才开心的说,“好好吃~”
不光他,就是冼淼淼活了这么二十多年,好像也没吃过这么像玉米的玉米!
这话听起来好像全是毛病,但细细一想,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
现在不管是市场上卖的还是大商场里摆的食材,好看是真好看,个头饱满圆润,光泽诱人,可真做熟了吃到嘴里,没味儿!
玉米这玩意儿,冼淼淼也吃过无数次了,但总觉得味道干巴巴的,又寡淡,一点兴头也没有。可今天再一吃,完全不是那个样子!
原来真正的玉米是这个味儿!
原来玉米真能这么好吃!忒香!
老爷子慢条斯理的吃了一个,擦擦手,似乎觉得不大过瘾,又要了一个,然后对埋头啃棒子的孙子孙女说,“你们这些孩子生活条件好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好是还是坏事,瞧瞧,连点正经菜都吃不上。”
顿了下又带些得意的说,“我们年轻那会儿,漫山遍野都是这样原汁原味的蔬菜,什么玉米小麦的,还有红薯,也许长得不好看,但味道可是真好。就那个小麦,不用等它熟,还青着的时候摘几穗下来,用手一搓,水嫩嫩的,又香,别提多美。再到微微泛黄了,上笼屉一蒸,又醇又香!还有那个红薯,刚从地里刨出来,用水简单一冲,拿刀切开,就这么生吃,脆生生的,不比水果差!”
在座的谁不是城里出生的?一个两个都听得入了迷,目不转睛的,老爷子越发得意起来,又滔滔不绝的讲了好一会儿。
什么去田地里捉蚂蚱,下河里摸泥鳅,池塘里抓了小蝌蚪养着,一天天看它变成青蛙……
冼淼淼和任栖桐他们倒还好,具备基本的自然知识,老爷子讲点儿什么都能跟脑海中的知识储备对上号;十月就惨了,小朋友到现在也就去动物园看过什么狮子大象老虎,至于这些个蚂蚱、泥鳅、蝌蚪的……那是啥?
见他满脸茫然,尚云清就放大话道,“赶明儿天暖和了,爸爸带你去捉蝌蚪!还有那什么蚂蚱。”
老爷子就冷笑,“就你?你认识蝌蚪吗?还蚂蚱,连鸡都害怕,你还捉蚂蚱呢!”
尚云清:“……”
难道我真就是您老当年买地皮时候别人送的?不然怎么这样嘛!
任栖桐好似对今天的嫩玉米什么的格外喜爱,饭也不好好吃,就是剥嫩花生、啃玉米,冼淼淼就看着他和小十月左右一边一个吃的那么认真,忍不住想笑。
老爷子早就不拿他当外人,这会儿见他吃得香,也挺高兴,看着他面前的小盆快空了还叫人帮忙填满,又道,“年轻人就是要多吃,不然撑不住,我年轻时候胃口也好,现在老了,不成啦。”
跟他住在一起后,尚云清就对这句出镜率极高的“老啦,不成啦”非常怨念,觉得老爷子也挺不害臊,扯谎也不带脸红的。
那还叫老啊?隔三差五挥舞着拐棍儿揍我的时候别提多有劲……
一家人吃得开心,老爷子不免要仔细询问王琳一家的情况,听冼淼淼说了之后就点头,“这家人不错,没什么坏心眼,过来了倒也不错,省的反而做出仇来。”
他远比冼淼淼更明白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像王琳这家人都太实在,没什么心眼儿,根本玩儿不过那些脸皮厚的,真要死耗在老家,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叫人吸光了血。
到了望燕台就不同了,且不说天子脚下容不得他人放肆,就是真有那些混账的不要脸追过来,他们也多得是法子治!
冼淼淼点头,“可不是这个道理,不过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要是他们真想不开,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强行绑过来吧?好在王爸爸王妈妈倒拎的清。前儿王琳还跟我说,她爸妈身体好,年纪也不算大,闲着不是个事儿,就想开家小饭馆,做些家常菜卖着看。”
老爷子一听,更满意了。
这家人着实不错,知道感恩,还懂得进退,不因为别人主动伸出援手就什么也不做了。
世道这么复杂,谁还能指望谁一辈子么?困难之中能有人主动伸出援手就难能可贵,你要是得寸进尺,可就生生把好事变坏事了。
等任栖桐吃完了,老爷子又问了他的近况,冼淼淼顺势邀请他去看任栖桐的演唱会,老爷子一听就连连摆手,不由的笑道,“我到底老了,年轻人的音乐对我来说太刺激,不行,不行啊。”
说完,又拍拍任栖桐的肩膀,“好好干,小伙子不错。”
任栖桐顿时就有些受宠若惊,这还是老爷子头一次明明白白的夸奖自己呢!
见他反应这么大,尚清寒反而笑了,又悠悠叹口气,“淼淼眼光不错,我看你眸正神清,不是那种薄情的小子……世界大得很呐,你们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好好加油吧,细枝末节不必多考虑,旁人的议论也不必多听多信,就认准了一条路,低着头往前走吧,等什么时候爬到山顶,再回过头来看看以前走过的路,就知道你们现在的环境是多么狭小喽!”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内容提要我拼的……
ps,抱歉,这几天来了人【我姐】,要各种交流,都不好静心码字了,更新比以往晚十几分钟,真是对不起
☆、第95章
任栖桐的首次专辑签售是在一家大型商场的中央空地举行, 商场上午九点正式营业,签售是在九点半开始, 但是早上七点刚过, 外面就已经聚集了大批粉丝。
这会儿正值十月上旬, 望燕台的秋老虎余威犹在,八点多时火辣辣的大太阳就已经升到了半空中, 气温轻松越过二十度, 然后毫无压力地向着三十多迈进,在外面稍微多站一会儿都会出一层油汗。
商场外部的阴凉面积有限,绝大部分的粉丝直接站在太阳底下, 虽然有带遮阳伞、草帽和墨镜等防晒设施, 但还是无一例外的被热到汗流浃背。
任栖桐八点半就从商场后面的职工专用通道悄悄进去了, 负责人反复确认沿途安保力量全部到位,并且多个关键点也都设置好了警戒线, 这才卡着点的往里放人。
往常大家逛街很少有卡着点来的,可今天不同,商场大门刚一开就海水一样涌进来数千名粉丝, 大家对素日让人流连忘返的化妆品、时装专柜没有分出哪怕一丝注意力, 全都呼啦啦的往签售现场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