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小怂。”太子伸手拉了拉她。
纪青盈看着他已经可以算是伤痕累累的身体,瞬间心里的感觉实在是复杂极了,随手将妆台上的药油拿了,便坐到他身边:“这是?”
太子摇了摇头,唇边带了些微苦的自嘲:“没什么。孤原先不想过来,免得叫你担心。如今看来,你或许也不大担心罢。既如此,便劳烦你为孤处理一二。”
纪青盈一噎:“我哪里便不担心了。”太子身上的诸多伤痕之中,除了她今日亲自制造的之外,其它应当都不是特别新,只不过有些看得出红肿和青紫淤血犹在,纪青盈便给他一一涂了些药油。
太子静静坐着,阖了眼皮不再说话,只是偶尔眉头与唇角的轻微抽动,显示着他素来高峻冷漠的外表下,也会疼痛挣扎,有血有肉。
纪青盈给他涂好了药,又将太子的衣裳带子系了,便同样垂目不语。
这一场的冲突和争执到底算什么?
太子的道路处境都很艰难不假,可他垂顾薄良媛也是真的,纪青盈想想还是觉得不平。
只是,看着他疲惫憔悴的样子里带了些辛酸,又好像真的是要被纪青盈抛弃了就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他说她不心疼他,她好像也无言以对。
太子离开了这样久,她只想着太子城府深机谋多,总应该是能站在不败之地的。仔细想想,即便是上一次读档之前的见面,她好像也没有问过他,你忙的如何,你好不好。
“殿下,时辰不早了。”纪青盈想来想去,便有些莫名的灰心,既然不知道该如何,便劝太子先回去重华殿。
太子睁开眼睛,素来黑白分明的眼里多了些红血丝,大约实在是困倦得狠了。只是他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轻轻伸手揽了纪青盈,带了些谨慎试探的意思:“让孤抱一抱,成不成?”
第60章
或许是刚才的一场冲突耗费了她太多体力,此刻的纪青盈的激烈情绪已经发泄得差不多,尤其看着他这个模样,便更难拒绝,犹豫了一下,到底是顺着太子的手依进了他怀里。
二人这样相依了片刻,太子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小醋坛子,你怎么这样大的脾气。”
纪青盈撇了撇嘴:“明明是殿下三心二意,却说我什么脾气大小。殿下不喜欢我,可以不来找我啊。”
“孤哪里就三心二意了。”太子松开纪青盈,与她正视相对,“你就为了今日的那一句话么?薄氏她――”犹豫了一下,竟停在这里没继续说下去。
“薄良媛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又跟宝音乡君相处甚欢,殿下喜欢,也是人之常情。”纪青盈咬了咬牙,将心里积蓄已久的怨念还是突突了出来,“可殿下要雨露均沾,那何必还对我做出这样厚恩的样子来,这不是耍人玩么。”
“小傻瓜。”太子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谁说孤喜欢她?什么叫亲疏远近你懂不懂,你先前已经这样引人注目,祭礼上又那么多宗亲命妇,不比在东宫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的日子还长得很,你争这一口气做什么?”
“可是……那你还骂我!”纪青盈被太子一串话说的有点懵,感觉这逻辑好像还很通顺,可是她心里的委屈总要有个出口才是。
“孤何时骂你了?”太子奇道,“当时宝音上来的这样急,难不成孤要将她推开?”
纪青盈又是一噎,太子那几句责备是读档之前的上一轮了,这还真没办法解释。卡了一下,只好硬撑道:“可是殿下当时的眼神,分明就是觉得我笨手笨脚、才会让旁人一齐摔倒。”
太子越发无奈,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孤又不是第一日知道你笨。只是到底是初一的大祭礼,叫人家算计了跌倒,难不成你还要孤夸奖你。宫里从来都不太平,”说到这里,又缓缓舒了一口气,“成王败寇的道理自古不变,你可知孤当年的冠礼,也叫人下过药、设过陷阱。吃亏又如何?天下人只会记得谁风光、谁狼狈。内里谁是谁非,哪有人在乎。便是真揭穿了,人家一句‘储副无能’,羞辱更大,那还不若忍了。”
纪青盈气结,总觉得自己还是有道理的,却又找不到什么话反驳太子,刚好眼角余光再度扫到那点心盒子:“便是殿下说祭礼的事情有道理,可也不能证明不喜欢薄良媛,毕竟殿下也是时时将她放在心上呢。”
“胡说什么。”太子又深深看她一眼,沉了沉才道,“你真的全无所知?”
纪青盈忽然有点迷惑,这个语气很耳熟,上次太子这样问的时候是在问什么呢?
“傅贵妃?”模糊的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纪青盈不及细思,便脱口而出,“难道薄良媛也是傅贵妃的人?”
“笨。”太子轻轻在她额角一弹,“薄氏,是孤的人。”
这句话听着好亲密!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纪青盈刚要皱眉,忽然心头猛然一震,似乎明白了太子的意思:“殿下的意思是――薄良媛不是真正的妃嫔?”
太子展臂将她重新揽回怀里:“现在可满意了?”
“这……”纪青盈太过震惊,被太子圈在怀里却还是回不过神,“可彤史上不是记录着……”
“彤史有什么要紧。”太子能感觉到现在的纪青盈虽然很震惊,身体却放松下来,手上不由抱得更紧,“那不就是几笔文书的事情。薄氏其实也不姓薄,这个身份只不过是为了办事安排的罢了。”
“那……”纪青盈想了又想,好像一切抱怨太子的理由都没了,再回头看看这一场折腾,仿佛全是自己的无理取闹一样。
不过,她原本也没有打算要与太子真的闹起来,只不过是心里有委屈有难过,不想再笑脸相迎。要不是太子在她屁股上那一巴掌打的太重太突然、随后又满了家暴甚至壁咚的架势,纪青盈也不至于就这样将情绪全爆出来。
“是孤没早与你说清楚,”太子轻轻亲了亲她的额角,“叫你心里难受了。可是你也不该向孤发这样的脾气,”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你可知这些天孤多么想你。”
纪青盈脸上微微一热,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心里隐约知道,他其实是喜欢她的。
正因如此,她才会这样在意薄良媛的事情。她不在小苜蓿等人面前承认,也不向自己承认,但是她心里也的确是挂念着这个家伙的。
“还有什么不痛快,一并说了罢,了不起再叫你打两巴掌。”太子能感觉到,纪青盈心里还有疙瘩。虽然他现在满心其实都是想抱着这个小醋坛赶紧躺下,但他更知道这个“小疾不查、终成大患”的道理,便又将她揽得更紧些。
而此刻纪青盈心里的气其实已经慢慢平了,虽然多少还有些怨念那曾经【-2】的恩宠值,但权衡相较之下,她现在还是更牵挂太子身上的伤痛与疲惫。
“殿下。”纪青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疼不疼?”
太子唇边终于浮起了一丝微微的笑意:“疼,只是不如心里疼。”
纪青盈心里愈发过意不去:“还是我让殿下打回来好了。”
“你倒说得出口。”太子嗤笑道,“明知孤舍不得,便这样空口白话。”低头又在她鬓边亲了亲:“你乖乖的,有什么话跟孤说个清楚,不要动不动就跟孤甩脸色就好。”
纪青盈咬了咬唇,反手拥住太子:“殿下,如果当时没发现是虞奉仪踩我裙角,只是我摔下来、还撞伤了其他人,你会不会骂我?”
太子皱了皱眉:“那动静也太大了些,到底是祭礼上。”
纪青盈又追问道:“还有,我穿宝音乡君给的素衣,殿下是不是也不喜欢?”
“也不至于。”太子淡淡道,“不过你今日穿的江州锦是皇后娘娘当初留给宝音的。祭礼之中多了不少事情,栾家人的心思怕是太活络过头了。孤如今与皇上还有户部周旋已经有些累,栾家人这个时候动作频频……”太子不由摇了摇头,换了个话头,“薄氏顺着夏贤妃的招揽过去帮着宝音,是孤许可的,你只作不知就好。”
这一点纪青盈倒是没再意外了,既然知道薄良媛其实是太子的暗线,那再有什么转折就都合理了。
只是,她最想问的一点还是没有得到答案:“殿下,我若总是这样犯错,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又说什么傻话。”太子这次是真的困倦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强撑着低声道,“孤有时候急了些,一时生气是有的,哪里就会不喜欢你了。刚才打你那一巴掌,孤也后悔了。只是孤明日就又要出京,你这有话却不说的样子,实在叫孤着急。你若还是不平,回头有功夫,再叫你打几下也使得,但如今且让孤再抱一会儿。”
纪青盈低头又想了想,终于向太子怀里蹭蹭:“抱罢。”
两人又安安静静地坐了片刻,纪青盈便觉得太子的呼吸有些沉重:“殿下,您要不要躺一躺?”
太子咬了咬牙放手起身:“重华殿还有些公文要看,孤得回去。”
纪青盈也随着起身,又整了整太子的衣领和袖子:“殿下,我总觉得你英明神武的很,不会吃亏,才没有问你。可是……可是我心里是……”
“是什么?”太子和声追问了一句,眼光中竟带了些隐约的希冀。
“我心里是牵挂殿下的。”纪青盈又主动抱了抱他,“殿下回到重华殿,便是公事再忙,也总要睡一会儿才好。”
太子难得被纪青盈主动抱住,顺势便搂住了她低头一吻。
纪青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温柔地给了太子一点点小奖励。
“孤走了。”再是缱绻不舍,太子也不能真的将公务丢开而留宿梦蝶轩,最终还得是转身离去,只不过出门前又叮嘱了一句:“薄氏之事――”
“薄良媛不是殿下心头所爱么,如今又得了宝音乡君青眼,臣妾吃醋的很。”纪青盈自然明白太子的意思,便做出个嘟嘴白眼的样子。
“过犹不及。”太子唇角不由一翘,“分寸还是要拿捏的,也别太夸张了。”
“知道了。”纪青盈轻轻推了一下太子,“殿下快回重华殿去罢,越拖越晚了,殿下明日不是还要出宫么。”
“恩。”太子又看她一眼,“孤舍不得你。”
虽然纠缠了一晚上,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但他这样轻轻的一句话,还是让纪青盈脸上瞬间又热了热,一颗心也满满的,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一样:“我也是。”
第61章
待得太子终于走了,小苜蓿和绿萝绿竹等人又沉了沉才小心翼翼地送茶近前:“昭容,您没事吧?”
虽说太子走的时候又恢复了向着纪青盈的温和样子,然而之前的冲突动静实在是不小,小苜蓿等人既是服气纪青盈这个摆平太子的能力,也多少有些心惊胆战。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太子一怒的威力虽然没那么大,碾碎个梦蝶轩还是不成问题的。
纪青盈接了茶盏出了一会儿神,她倒并没什么后怕的感觉。太子怒了又能怎么样,只要不会杀掉她就好了,反正可以读档的。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也越来越了解太子的脾气。虽然还是觉得这家伙腹黑又变态,但是总会有点规律和逻辑。
譬如,现在有关薄良媛的一切都清晰了。
按着太子所说的,即便是他的冠礼也曾经让人下过药、设过陷阱,这到底是多么凶险的成长过程啊。栾皇后与二皇子元舜太子过世的时候,如今的太子孟怀渊才十二三岁,而他与父亲肃帝的关系又一直都很不好,看上去是国之储副,尊贵无比,然而仔细想想,却也是步步惊心、风刀霜剑地走过来的。
难怪他连自己的妃嫔之中都要安插人手,看太子手臂上的那条利器伤痕,说不定这几日在京北办事还有什么遇刺之类的事故。只是太子骄傲,而自己也没什么能帮忙的地方,太子不说也是寻常。
至于他身上的伤,纪青盈想想就觉得又愤怒又无力。家暴实在是一种深层的恶习,只是不知道肃帝的这个属性到底是因为什么人生阴影、还是只是因为过强的控制欲与暴烈性格,总之这样的行为是一定会给身边的近亲留下巨大的阴影和影响。
太子……希望不要遗传了这一点才好。
无数的数据和案例都证明了,很多小孩子在童年时期遭受的家庭暴力,不论是肢体伤害还是精神暴力,即使他们作为受害者的时候会对施暴者有巨大的愤恨,但因为父母以及成长环境的潜移默化,他们还是会在成年之后仍旧有同样施暴的倾向。
不过这个倾向只是倾向,能够矫正和摆脱这样的阴影的人也不少。
某个层面上来说,这也是在婚姻之事上需要考虑对方家庭因素的一个重要原因。
只不过……眼前纪青盈并没有什么考虑的余地了,她现在唯一能多想想的,就是怎么帮着太子把这点阴影尽量克服掉。
“哎,真特么心累。”纪青盈越想心情越沉痛。说白了,太子的性格越沉郁,大概就可以推算出他先前的经历越沉痛。
系统大爷,你是有多坑,说好的不就是个宫斗么,难不成还要兼职治愈问题青年么?
纪青盈一边想着一边脱了便履,钻进柔软温暖的被子里,左手拉被角的时候又顺便将还放在床上的七宝如意推了推。
【宿主是否要接受新挑战?】
系统提示居然自动跳了出来。
纪青盈头皮一紧,神马,难不成现在的宫斗斗争还不够激烈?还有新挑战?
不过,这是七宝如意的提示,那就是跟技能相关了?
纪青盈定定神,拿起如意,进入了技能管理面板的界面。忽然发现除了之前被点亮的几个方块之外,居然在“技能store”下面又多了一个方块,亮起的字是“任务中心”。
再点进一次,就看见了详细的新挑战解释,这还是纪青盈头一次在这个系统提示里看见这样长的文字解释,而且还是不要钱的……
仔细读了半天才明白,说白了就是一个类似支线的连环任务,如果全部完成就有各种奖励,如果不能完成的话会有一点点的银钱损失,但是并没有其他的严重后果。
看起来好像很有些诱惑力,毕竟如果只靠升级后宫的品级才能解锁更多记忆和能力或者是道具的话,那进展也太慢了。
毕竟品级变动就跟升官差不多,并不是一件会经常发生的事情。而且太子的东宫妃嫔品级并没有皇帝后宫那么复杂,如今她身在四品昭容的位置,已经算是东宫之中第三高的位置了,几乎没有多少再进一步的空间。稍微认真想想就知道,后宫地位通常都是绑在几件事情上的,出身、资历、子女,恩宠自然是重要,但也不一定是最重要。以她出身的尴尬与低微,只怕现在的四品昭容都已经是太子任性而为才有的提升,三品侧妃的位置就是与梅侧妃并肩,若是宝音乡君入侍东宫也只不过是三品侧妃,那个位置她哪里能很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