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秋阳倒是没想那么多,她这会儿就只想快点回到宿舍,钻进被窝里好好地睡上一觉。
杨雪珍和邓淑美都没睡,一直呆在厨房里往灶里添柴,烧着一锅热水,天这么冷,许秋阳淋了雨肯定全身都冻僵了,得准备好热水让她一回来就能洗。
一听到有声音她们就跑到门外去张望,然后总是失望地回来,焦躁地在屋子里不停地走来走去。
小眼镜不住地劝杨雪珍:“你别着急,这么多人都山上去找了,一定可以找得到的。”
平时站长不住在工地,小眼镜也算是个小管事的了,一听到站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吓得他魂儿都掉了半边,匆匆赶过来逮着人刚想骂一顿,什么没组织纪律性,私自外出啦,这些人实在是太不省心了,站里没饭给他们吃还是怎么的?大晚上的跑山上去套野味,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可来到一看哭得眼睛都红肿了的杨雪珍,满肚子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只会傻乎乎地劝:“没事,没事,肯定能找回来的。”
一直呆在灶前默默地烧火的邓淑美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没有手套,秋阳姐也不会因为要借手套给我而故意走开了,她对我这么好,我太没良心了,走的时候居然都没想起来要叫她。”
杨雪珍听了心头更是烦躁:“好啦,你别说了,我们也是的,当时都不知道怎么的,居然都没想起来。”可能是因为许秋阳平时太让人省心了,这段时间她们都被她照顾惯了的缘故,真遇上什么事情,反而没人想起她来了。
小眼镜突然蹦了起来,往门口冲去:“好像有人回来了。”
杨雪珍和邓淑美也赶紧跑过去,果然远处有好几道手电光,影影绰绰的人影快步往这边走来。
杨雪珍忙招呼邓淑美:“快快,打好热水先提到洗澡间去,一桶不够,打两桶,我去帮秋阳准备替换的衣服。”
许秋阳一回来就洗了一个热乎乎的热水澡,刚开始脱掉冰冷的鞋袜的时候,发现脚趾头都冻麻木了,热水淋上去都完全没有知觉,后来才慢慢恢复过来。
洗完澡趁身上还暖呼呼的是时候赶紧钻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了起来,邓淑美跪在她身后用毛巾帮她绞干头发,杨雪珍则请小眼镜帮忙去弄点儿红糖和生姜回来,煮了一碗红糖生姜水,让许秋阳热热地喝了下去。
红糖生姜水滚烫滚烫的,辣得许秋阳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有小姐妹关心的感觉真是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罗建刚那边就完全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回到宿舍之后就没人管他了,他洗澡的水都是自己去厨房打来的,幸好杨雪珍她们烧的热水还有多的,勉强兑了一桶温水胡乱洗了一遍。
许秋阳红糖水喝到一般,突然想起今晚的难兄难弟罗建刚了:“红糖水还有吗?”好歹人家也背了自己半路呢!
“没了呀!”杨雪珍理所当然地说,这年头红糖这么珍贵,要不是小眼镜出马还借不到呢,哪里还会有多的呀!
“哦,那就算了。”反正他一个大男人,不喝也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杨雪珍忽然“噗嗤”一笑:“你放心吧,他那份淑美已经送过去了,淑美说人家怎么说也是为了去找你才弄成这样的,咱们熬红糖水怎么也得有他那一份才行。”
“去找我?”许秋阳惊讶地问。
“怎么不是罗建刚找到你的吗?”杨雪珍也惊讶了。
“他是来找我的?我还以为,还以为……”许秋阳说不出话来了,她当真以为罗建刚是像她那样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她还真心地以为是她帮了他的忙,把他从坑里带出来了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从头到尾给我仔细说说?”杨雪珍好奇心大涨,拉着许秋阳不依不饶地说。
许秋阳按捺住纷乱的心情:“你先给我说说,他是怎么会去找我的?”
于是两人分别把自己知道而对方不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许秋阳的心一直“砰砰”跳着落不到实处,到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当时他真的什么都没说,直接就转身回去找我了?”
“可不是嘛,其他人都说先回来看看你回来没有再说呢,就他像火烧屁股似的,我话都没说完,他人就跑得没影了。”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谁知道呢,要不是知道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我肯定会以为他喜欢你呢!唉,也是可惜了,其实他就算不喜欢我,能喜欢你也是不错的啊!”
“怎么可能,说不定他这人就是乐于助人呢,今天就算不是我,换了随便哪一个人都会去找的吧!”许秋阳急忙解释说,也是想要说服自己。
也许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他肯定不可能喜欢自己吧,也不是让自己搭他的单车尾了?
可是不管理智怎么说服自己,心底里就是有一个角落像是被一片羽毛轻轻地撩拨着,痒得让人受不住。
“雪珍啊,你知道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谁吗?”许秋阳终于没忍住轻声问道。
“不知道,他没说,不过应该是县城里的,不是以前的同学就是认识的朋友吧!”
“哦,是这样啊!”许秋阳的心微沉了沉,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啊,好累啊,我要睡觉了。”
“嗯,睡吧,我也困死了。”杨雪珍帮她掖好被子,自己也躺了下去。
很快许秋阳的身边就响起了细细的鼾声,杨雪珍和邓淑美都睡着了,她经过今晚的折腾,身体也累到了极处,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一遍遍地过着自从第一次与罗建刚相识以来两人相处的场景,一遍又一遍地想象着在黑暗中他义无反顾地转身去找自己的场景。
天哪,真是要了命了,难怪英雄救美的戏码从古到今屡唱不衰,果真是有它的市场的啊!
最后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反正个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好像还是感冒了,看来这个身体底子还是太差啊!
许秋阳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旁边正在起身的杨雪珍:“雪珍,我不舒服。”嗓子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杨雪珍连忙伸过头来:“呀,你脸色好差。”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应该是感冒了吧!你不舒服就躺着别起来了,我去帮你请假。”
“等一下!”许秋阳艰难地叫住了她,“你先帮我问问,请假的话扣不扣工钱?”
“都病成什么样了,还怕扣工钱?”杨雪珍瞪她。
“那淑美你帮我去问。”许秋阳转个头说,邓淑美乖乖地应了一声跑了出去。
“真是个缺心眼的傻丫头。”杨雪珍念叨了一句,对许秋阳说,“你别起来,我去厨房看看早上吃什么,要是有粥的话帮你打点儿回来。”说完端起两个饭缸出去了。
邓淑美很快就给许秋阳带回来了答案:“廖干部说请假要按照天数扣工钱的。”
许秋阳挣扎着爬起来:“那我还是得起来,一个月就那五块钱,再被扣了还让不让人活了?”脚步虚浮地拎起毛巾牙刷去河边洗漱。
蹲在河边,许秋阳精神还有点儿恍惚,看着河水中自己的模样,其实这里的她和穿越前的那个自己是很像的,可以说是同一个长相,只不过这里的这个身体从小营养不良,所以长得不怎么好,怎么看都有点面黄肌瘦的模样,眼睛倒是大,但这样就更显得脸小了。
越看就越觉得自己昨天晚上脑子里的都是痴心妄想,要她自己是个男的也看不上这样一个单薄的小姑娘啊,虽然实际年龄已经满十八岁了,可看起来也就是自己以前十六七岁的样子吧,发育程度甚至还比不上后世那些营养程度良好的十五岁小姑娘。
正胡思乱想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打招呼的声音:“早啊!”吓得她一下没蹲稳,差点儿一头栽进水里边。
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怎么,一大早就想游泳了?”看清她的脸色后,罗建刚调侃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不舒服?”
“没事,待会干活出一身汗就好了。”许秋阳不太在意地说。
“那怎么行!”罗建刚不满地说,“生病了就好好休息,还上什么工。”
“我都说没事了。”许秋阳没来由地就烦躁起来,甩开他的手往回走,她讨厌他对她那么好,这只会让她毫无意义地想入非非,更何况他这种从来不知道人间疾苦的人,又怎么会知道请一天假对她来说是多大的损失呢!
罗建刚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被她甩开的手,难道他做错了什么吗?
许秋阳回到宿舍的时候,杨雪珍已经帮她把早饭带回来了,有稀粥和馒头,她没有什么胃口,不过还是硬撑着吃了下去,越是生病的时候,身体就越是需要能量,来跟病菌作斗争。
杨雪珍在一旁唠唠叨叨,说她不该起来应该好好休息之类的,她也只是假装听不见,反正唠叨完了她也拿自己没办法。
果然说到最后,杨雪珍也泄气了:“算了,你爱上工就上工吧,晚上我去扯点艾草回来煲水给你洗澡。”这是乡下人治感冒的土法子,一般农村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很少会去卫生所找医生,都是自己去山上找点野草回来煮水洗澡就好了。
许秋阳吃了热粥下肚,感觉好了许多,便跟杨雪珍和邓淑美一起去上工了。
今天她们分配到的任务是运砖块,用手推车把砖块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这算是一个轻省活儿,并不用费太大力气,许秋阳虽然有点不舒服,也还算能支持得下来。
不过砖块运到一半,小眼镜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你们三个,跟我到站长办公室去一趟。”
“廖干部,站长找我们有什么事啊?”杨雪珍好奇地问。
“先别问了,快跟我来吧!”小眼镜着急地说,“你们昨晚私自上山差点失踪的事站长知道了,正在发火呢!”
三个姑娘都吓得不敢出声了,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站长办公室一看,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人,朱朝盛也在里边,还有几个是昨晚在山上遇见的熟面孔,彭站长黑着脸,铁塔般的身躯不停地踱着步子,每一步都像重重地踏在他们的心上一般,整间办公室笼罩着一股沉重的气氛。
小眼镜壮着胆子说了一声:“站长,她们来了。”
彭站长威严的目光往这边扫了一下,看得许秋阳她们的心猛地一跳,然后就听他说:“罗建刚那小子上哪儿去了?”
小眼镜战战兢兢地回答:“他今天早上说要去白水村的卫生所拿点药,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气氛依旧压抑,彭站长一直没说话,其他人也没有胆敢开口的。
幸好罗建刚回来得还不算太迟,他刚踏进门的时候还一脸无辜:“站长听说你找我?”然后才看见这一屋子的人,“咦,怎么都在?”
彭站长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口盅就朝他扔过去:“看看你们都闯出什么祸来了,还好意思问。”
罗建刚眼疾手快地接住口盅,还往上面吹了一口气,看着上面印着的红字说:“这可是县上开大会的纪念品,扔坏了多可惜。”狗腿地把杯子放回桌面上,“还请站长大人明示,咱们这是做错了什么?”
彭站长气得心口疼,狠狠地把他们昨天晚上私自上山狩猎这种无组织无纪律行为批评了一番,这件事他想起来就觉得后怕,万一真的出了事死了人,那他可是要担大责任的。
骂完了还觉得不解气,有心想让他们写检查嘛,好些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你让他写也没法写,不让人吃饭也不行,把人饿坏了不好交代,最后彭站长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他们中午收工以后绕着宿舍青蛙跳十圈,让全部人都看看犯了错误的人就是这么个下场。
这些年轻人被骂得蔫蔫的,低着头纷纷应了一声,正准备出去继续干活,只听彭站长又说了一句:“罗建刚留下,写一篇检查,晚上开大会的时候上台念。”
“啊?”罗建刚一脸生无可恋,“为什么是我,又不是我一个人犯的错误。”
彭站长一瞪眼:“这儿就你一个人文化程度最高,你不写谁写?”
许秋阳这时候已经跨出了门槛,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
“写就写呗!谁怕谁呀!”罗建刚嘟囔一声,大步跨到许秋阳身边,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纸袋,“这个给你。”
许秋阳走出站长的办公室之后才来得及拿起纸袋细看,里面居然是几包用白纸包好的药片,上面写着一次两片,一日三次这样的字样,原来他一早去白水村卫生所,居然是去帮自己拿药了?
许秋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罗建刚朝她摆出了一副苦瓜脸,她又笑了一下,这回彭站长亲自监工呢,她就算想帮他也爱莫能助了。
这个时候的药片连糖衣都没有,又酸又苦的还真是难吃,不过吃下去之后,许秋阳确实感觉好了许多,再干起活来也不觉得那么辛苦了。
农村人的身子骨就是好养活,以前这样的感冒,起码也要难受个三四天吧,可是她吃了药,中午被罚青蛙跳的时候又出了一身大汗,居然就这么好起来了。
一晃眼就到了晚上,今晚本来就是有学习会的,不过被彭站长改成了批评教育大会,许秋阳他们几个又被拎出来好好教训了一通,最惨的是罗建刚,众目睽睽之下像个小学生似的念检查,也是够丢脸的。
如此一来,许秋阳和杨雪珍她们的赚钱大计算是彻底宣告流产了。
为了避免这些人闲着无事再去给他惹是生非,站长宣布了一个新的政策,以后不让他们闲着了,除了每星期三次的学习会,剩下的四个晚上,就开扫盲班,大伙儿都来好好地学认字,少去给他惹麻烦。
至于扫盲班的老师,就由文化程度最高的罗建刚担任,犯了错误的人可不能就那么轻易地放过了,以后就好好地将功赎罪吧!
站长交给他的任务是,在三个月之内,水电站内要彻底杜绝文盲,每个人都要学会简单的读写,彭站长说:“三个月之后,我回来抽查,随机抽取一个人出来念报纸,要是念不出来,都等着挨罚吧!”
下面一片哗然。
于是可怜的罗建刚,刚刚丢了个大脸下来,又被大伙儿开玩笑般地围殴了一回,这些乡下汉子,大字不识一个,又早过了求知欲旺盛的年级,对他们来说,让他们认字,可比干活受罪多了。
罗建刚简直就是欲哭无泪,这上山套野味的主意又不是他出的,他顶多就是个从犯而已,而且他还山上救人立功了呢,凭什么让他遭这个罪?
“我不服!”他吼了一声。
“怎么?不想干?不想干也行,麻溜地收拾包袱回家去吧!”彭站长一脸不屑地说。
罗建刚回头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许秋阳,大概是感冒的原因,她的脸上泛着两团奇异的殷红,两只大大的眼睛亮亮的,里面像是汪着两潭清泉,他突然就觉得吃点儿亏其实也是值得的了,好吧,爷忍了。
☆、第33章 扫盲班
这上山抓野味卖肉的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可朱朝盛还惦记着他留在山上的捕兽夹呢, 那是他问人借的, 得还回去啊!
可是站长已经明令禁止他们这些人私自上山了,这捕兽夹怎么拿回来,朱朝盛还是犯了难。
杨雪珍不在意地说:“你中午吃完饭悄悄上山一趟拿下来不就得了,我们都不说出去就行了, 又不会给人知道,怕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