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后话了,当时散会之后,罗建刚实在忍不住喊住了许秋阳:“秋阳,这奖品你喜欢不?”
“喜欢呀!”许秋阳笑着说,“跟咱们上次在百货商店里看见的一模一样呢,我记得当时这鞋子可不好买吧!”
接着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想着,得到这次的奖品可以送给你的,可是这鞋子居然正好是我的鞋码,你应该是穿不了的,对了,不知道你姐合适不合适呢?”
罗建刚有点气闷:“不合适,我姐脚比你大,你自己得到的奖品,就自己穿呗,还送什么呀!”
许秋阳叹了口气:“这鞋子我穿是可惜了。”
“怎么就可惜了?”罗建刚不高兴地问。
“我们天天在工地里干活,水里来泥里去的,这鞋子一穿就脏了,而且这种材质,要是泡了黄泥水,那颜色就渗进去了,洗都洗不干净,多可惜啊!要早知道奖品是这些东西,我当时少答几道题,拿个二等或者三等就好了,起码还是实用点儿的东西。”
“平时上工穿不了,那就休假的时候穿呗,多好看的鞋子啊!”罗建刚闷闷地说,“你要是想要雨衣和钢笔,我送给你就好了。”
“那怎么行,你平时对我就够好了,我怎么能老拿你的东西呢!没关系的啊,等我还完了债,以后想要什么就能买什么了。”许秋阳高兴地说,“其实能够得到这双鞋子,我还是很高兴的,别人肯定都羡慕死我了呢!”
罗建刚却兴奋不起来了,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好心却做了错事一样,心里头堵得难受。
许秋阳回到宿舍,杨雪珍就迫不及待地向她要鞋子:“再给我看看嘛好不好?”
许秋阳把盒子递过去:“天这么黑,你看得见吗?”
“看不见摸摸也好啊!”杨雪珍羡慕地拿着鞋子,“哎,你绝不觉得这双鞋子有些眼熟啊,跟我们上次在百货商店试的那双一模一样啊!”
许秋阳不在意地笑了笑:“同一个牌子同一个款式,可不都长一样的嘛!”
“不对啊,你就不觉得奇怪吗?这个奖品怎么会就刚刚好是你的鞋码呢?你的脚在我们姑娘当中也算小的,如果换了是别人,就算得奖了也没法穿啊!”
许秋阳脑子不笨,她只是一点儿也没往这方面想罢了,这一说起来也觉得有点儿奇怪:“你的意思是这双鞋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说不定就是上次罗建刚买的那一双呢,不是说这个鞋子特别难买吗?呀,不会吧,难道那个人从那时候开始就对你有意思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许秋阳一把将杨雪珍手里的鞋子抢了过来,抱在怀里,心里甜丝丝的。
“哎,真小气,就让我多看会儿吧!”
许秋阳不管她,抱着鞋子躺到了床上,想到之前罗建刚一再强调让她一定要得第一的情景,心里更像是喝了蜜一样。
然后突然想到刚才对他的抱怨,说什么第二、第三名的奖品更好,糟糕,他不会生气了吧?难怪最后他那么闷闷不乐的样子,唉,明天得想法子去哄哄呢!
罗建刚翻来覆去睡不着,揪着睡在他旁边的陈二胖问:“你觉得今天晚上三样奖品,那个比较好?”
陈二胖快要睡着了,被他吵醒迷迷糊糊地说:“对我来说当然是球鞋好啊,我又不爱写字,雨衣我自己也有。”
“那如果是对一个既没有雨衣,又爱写东西但是没有钢笔的人来说呢?”说出这话的时候,罗建刚这才发现自己所谓的爱是多么浅薄,他只知道跟她在一起很高兴,只想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送给她,却从来没有仔细想过她究竟缺少什么东西。
原来这些对他来说司空见惯的生活必需品,她却一直都不曾拥有过,难怪当时她会流露出这么羡慕的表情。
陈二胖打了个呵欠:“这还用说嘛,当然是要最需要的东西啦,球鞋这东西嘛,怎么说呢?为啥人人都喜欢,因为它时髦啊,好看啊,别人会羡慕啊,但没有它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没有雨衣的话,下起雨来还真是要命的!”
罗建刚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真傻,我怎么就这么傻呢?”一心一意想送给她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不是她最需要的。陈二胖才不管他又发什么疯呢,很快就响起了鼾声。
罗建刚却一直都睡不着,他在思考一个什么才叫□□情的高深的问题,也许爱情这件事,并不仅仅是两个人互相喜欢,然后在一起相处得很愉快那么简单,而是要落实到一点一滴,柴米油盐的生活中去,才是真正的在一起啊!
第二天早上,许秋阳特意起了个大早,高调地穿上了昨晚得奖的白球鞋,别的姑娘虽然羡慕,但也都是口服心服,反正换了自己也是无论如何肯定也得不了一等奖的,她这个奖拿得算是实至名归。
只有严爱花,她看许秋阳的时候,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她怎么说也是高中文化程度,居然输给了那几个小学文化水平甚至是没有上过学的人,连一个奖也没有拿到,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许秋阳看见严爱花背着双手,神色怪异地向她走来的时候就心生警惕,她还没忘记对方前些日子漆树过敏的时候说出来的狠话呢,这时候她脸上的过敏也还没完全好起来,本来就不太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几个难看的瘢痕。
许秋阳相信,自己绝对是对方的眼中钉和心头刺,完全有可能一时冲动做出不理智的举动来。
所以许秋阳一直紧紧地盯着严爱花,在她肩膀一动的时候,果断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对方朝她泼过来的黑色墨水,这人可真狠呀,这墨水如果真的被泼到了鞋子上,那这白球鞋可就算是废了。
许秋阳是躲开了,可恰好站在她身后的刘凤琴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无端端地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裤子和鞋子上都被泼了一大滩乌黑的墨汁。
刘凤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马上就扑上去跟严爱花撕了起来:“你干嘛泼我?”
严爱花手里还拿着墨水瓶呢,撕打之下墨水撒得两人满头满脸都是,再用手一抹都成了黑脸猫:“我又不是泼你,谁叫你自己不长眼要站在她后面?”
“用墨水泼人你还有理了?”
“打起来了,快报告站长去!”
“站长还没来呢,去找廖干部!”
许秋阳趁乱跑了出去,先去饭堂打了早饭,端去给罗建刚。
陈二胖刚扶着罗建刚去洗漱了回来,一低头就看见许秋阳穿着新鞋子的脚:“哟,新鞋啊,看起来挺合脚啊!”
许秋阳得意地抬起脚给他看:“是挺合脚的,就像是专门给我买的一样,建刚,对吧?你看我穿得好看不?”
“你不是说上工穿着会弄脏吗?”
“对呀,可现在不是还没去嘛,先穿起来过过瘾,待会再换下来。”
“瞧把你给嘚瑟的。”罗建刚也被她这小模样给逗笑了。
☆、第45章 坦承
“我昨晚仔细想想, 还是得了这个一等奖好啊, 那些雨衣啊、钢笔什么的, 有钱就能买到的东西,算什么呀, 我这球鞋才了不起呢, 别人想买都买不着, 而且你知道吗,这个长短刚刚好的,就好像是专门买给我的一样,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幸运?”许秋阳兴奋地跟罗建刚说。 首发哦亲
“对,你是咱们站里边最幸运的一个。”罗建刚也高兴得很,没想到这双鞋子能让她这么高兴。
“我觉得呀,我的运气已经好起来了, 以后也一定会继续好下去的, 这双鞋子啊, 就是我的幸运鞋!”
“没错, 你往后一定都会好运的, 一辈子都会有好运气!”
许秋阳去上工没多久, 彭站长让人来找罗建刚, 让他马上跟运货车回去县城一趟,说是刘玉梅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他受伤了的消息,然后亲自打了电话给彭站长,让罗建刚无论如何也要回家一趟。
罗建刚没有办法,只好跟着运货车回了县城, 货车司机好心,直接把他送到了家门口。
刘玉梅今天没去上班,正板着一张脸坐在家里等着他呢。
罗建刚推门进来:“唷,妈您今天休息啊?”
刘玉梅冷笑:“怎么,你还知道回来,我以为你都不记得咱们家的大门往哪儿开了呢!”
“那哪能呢,我忘了哪儿也不能忘记了回家啊!妈,其实我可想回来了,天天都想着您给我做的红烧排骨呢!”
“说得好听,也不看看你都多久没回来过了?”
“我这也是为了革命事业啊!妈我跟您说,我这些日子啊,可是办了一件大事呢!”罗建刚滔滔不绝地把他在水电站当老师,然后成功地举办了一场识字竞赛的事活灵活现地说了一遍。
刘玉梅原本板着的脸也被他说得松动起来,差点儿就忘记了正事:“行了行了,别说了,谁问你那些来着,我问你,你是不是谈对象了?而且为了那个姑娘连脚腕都扭伤了?”
罗建刚笑了起来:“这都谁跟您说的?这也太能编了,啊,我知道了,是不是那黄伯伯的女儿告诉您的,肯定是她,我那天去扭伤了脚去医院就见着她了。”
“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说是不是吧!”
“当然不是啊,我谈对象了没错,我的脚扭伤了也没错,可这两者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啊,我这脚是我去溜冰的时候扭伤的。”
“你又去溜冰了?不是早告诉过你别去玩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这玩意儿危险,而且溜冰场里又杂又乱,什么人都有,万一惹上什么事咋办?以前待业在家里天天没事干我不好说你,现在都已经上班了,你怎么还去那些地方玩啊!”刘玉梅恨铁不成钢地说。
罗建刚耷拉着脸:“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爱管着我,我这辈子连点儿自由都没了。”
这句话听着不对味儿,刘玉梅问:“谁,除了我,还有谁爱管着你?”
“许秋阳啊,我对象,不许我去溜冰就算了,平时还老爱说我,什么早上不许吃凉的东西啊,刚干完活一身大汗不可以用冷水冲澡啊,有时候我就不明白了,我这好不容易才从家里出去,这怎么的又给自己找了个妈了呢?”
刘玉梅神色稍霁:“真的?她也是这么跟你说的?”
“可不是嘛,可唠叨了。”
“那她也是为你好,你这小子平时就大大咧咧的,要没个人管着,那还不反了天了,有人愿意管着你,这是好事。”
罗建刚腆着脸凑过去:“那您是不反对我找对象了?”
“我干嘛要反对啊,我恨不得早点有人接手,我好甩开手过几天舒坦日子呢!”
“妈,秋阳是个特别懂事的好姑娘,你和爸要是见了她,肯定会喜欢她的。”
“那你就找个时间把她带回来,给我和你爸看看吧!”刘玉梅没有说出来的是,昨天晚上她和罗建刚他爸吃完晚饭出去散步的时候,刚好遇见老战友和他女儿,大家聊了起来,他们才知道罗建刚有了对象的事。
昨晚上从那姓黄的小姑娘口中听起来,罗建刚这个对象实在是不怎么好,霸道任性不说,罗建刚为了她都扭伤脚了,她还不愿意让他回家,非要他跟她一起回水电站。
所以今天刘玉梅才会这么生气地非要罗建刚回家一趟不可,不过她这辈子啊,就是注定被这个儿子吃定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不管她多生气,只要儿子嬉皮笑脸地哄上一哄,那脸就再也板不起来了。
其实她也知道黄小姑娘对自己儿子的那点小心思,稍微扭曲一下事实也是有可能的,可是自己亲手养大的猪学会出去拱白菜了,这当妈的心里面总是有些微妙的不自在,一时有点情绪也是可以理解的。
听儿子这么说了一番,对那个叫做许秋阳的姑娘的观感也稍微好了一些,但到底能不能够接受,也还是要见了面才知道。
“我听说这姑娘家里是农村的,现在在水电站也不是正式工?”
“没错。”
“建刚啊,不是妈要反对你们,可是这谈对象嘛,也要考虑一下将来过日子的,你要想一下,万一她要是不能转正,那她就还是农村户口,往后你们要是结婚了,这生活压力可就大多了啊!”
“妈您放心,她可有本事了,我刚跟您说的识字竞赛,得了第一名的就是她,还有她的文章也写得特别好,连站长都很欣赏她呢,特地把她调到了广播室,专门负责咱们水电站的广播工作。”
“真的?那这姑娘也挺上进的啊!”听到这话,刘玉梅心里又增添了新的担忧,看起来这姑娘也是个会为自己的前程算计的人,这是好事,可如果这算盘打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那就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了。
刘玉梅觉得,这姑娘会不会是为了转正才搭上自己儿子的啊,说句不好听的,只要他们愿意,只要一句话,安排一个农村姑娘的工作完全不成问题。
可这话不能直说,免得惹毛了罗建刚,刘玉梅小心地试探着说:“那要不我让你爸去跟供电局长说说,直接让她转正吧,也免得以后你们麻烦。”
“您可千万别去。”罗建刚急忙说,“她这人脾气有点轴,如果知道这转正是我帮她走后门走来的,说不定还不乐意呢!反正她能转正,这是三个指头捏田螺——稳拿的事,您就别去节外生枝了。”
“真的?”刘玉梅狐疑地问。
“可不是嘛,我当初给了她一瓶蛤蜊油,她发了工资非要还给我不可,搞得我现在都还不敢随便给她送东西呢!还有啊,之前她写了一篇广播稿,写得特别好,我姐拿去给她领导看了,他们领导还说想要把她调到县广播站里工作呢,她都没答应。”
刘玉梅惊讶地点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个品行正直的好青年啊!”
“好啊,罗建刚,原来你那小女朋友就是上次写那篇广播稿的人啊,你瞒我瞒得好苦!”原来时间已经到了中午,罗素芬下班回来了,刚好听到罗建刚方才说的那一番话。
“素芬,你也知道这件事?”
“对呀,就是上次那个勇于跟封建包办婚姻作斗争的小姑娘的事迹,咦,该不是你那小女朋友就是这件事里面的女主角吧?”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也不瞒着了,就是她,反正我这辈子就喜欢她了,就算你们嫌弃她的家庭环境太过复杂,那我也要定她了,顶多我们俩搬到外边过我们的小日子,不回来碍着你们的眼。”
“说什么混账话呢,我说了嫌弃了吗?”刘玉梅是知道罗素芬说的这件事的,当时她还觉得那小姑娘挺可怜的,小小年纪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这样对待,将心比心,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的女儿身上,那还不得心疼死啊!
“唉,说起来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的,建刚啊,这个星期天,你就带她回来吧,妈给你们做好吃的。”
“哎呀,咱妈好偏心啊,这媳妇儿还没过门呢,就上赶着对人家好了。”罗素芬故意撒娇说。
刘玉梅作势打了她一下:“胡说,我哪儿偏心了?就你那习孟,每次过来不都是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还又吃又拿地我说什么了?”
罗素芬有点脸红:“他家里条件确实是差了一些,我让他带点好吃的回去给弟弟妹妹吃,也是应该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