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妙筠道:“这个世界上每一件事都有它存在的理由和意义。港城警方不是白痴和瞎子,我相信他们肯定在调查,发现和知晓的情况肯定比我多。之所以没有对外界公布,肯定有他们的理由。另外,还是那句话:新秋是我的女儿。我不愿意让她的生活受到干扰,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她造成打击,甚至对她今后的生活造成影响……您明白我的意思吗?”
虎平涛会意地点了下头:“也就是说,我不能用警察的方式与您的女儿接触?”
陈妙筠语调缓和:“不要误会,我对您没有敌意。其实我非常感激您能来港城帮我这个忙。我是新秋的母亲,从小我就看着她长大,我是她最熟悉也是最亲密的人。如果她对我都不肯吐露秘密,对一个外人就更不能透露只言片语。所以讯问这种事除了激化矛盾,让她的病情恶化之外,毫无意义。”
虎平涛注视着她的双眼:“您确定?”
“我确定!”陈妙筠的态度很坚决。
虎平涛不再坚持,他笑了一下:“那我们的调查必须加快进度了。我这次来港城,上面只批了两周。时间一到,无论成与不成,我都要回去。”
陈妙筠双手交握着:“我明白,玲钰跟我说过。酬金方面不成问题,我丈夫的生意规模虽然不是很大,但在这方面我们决不吝啬。”
虎平涛摆了摆手:“这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我和郭女士之间有过交集,彼此关系也很近,所以在一些细节问题上,希望陈女士您不要隐瞒。这有助于我的工作,也能更快的解决问题。”
陈妙筠问:“您指的是什么?”
虎平涛道:“四个没有参加郊游的学生当中,有一个叫做李博文。”
陈妙筠道:“我说了,他是我女儿的男朋友。”
虎平涛认真地问:“请详细说下他的情况。”
陈妙筠回答:“李博文与我女儿是同一年考进这所学校。港城这边不像你们内地,中学没有初中和高中之分,只有中一到中六,然后毕业参加考试。新秋在二班,李博文在三班,两隔壁,中一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那时候只是经常在一起玩和做作业,到了中二的时候,新秋告诉我,她喜欢李博文。”
虎平涛笑着问:“您同意还是反对?”
陈妙筠也笑了:“当然是反对。这是任何一个家长的本能反应。新秋当时才十二岁,谈恋爱显然太早了。而且那个年龄的孩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充其量就是觉得某个人对她不错,彼此有好感而已。”
“我丈夫与我的观点有些不太一样。他觉得两个孩子多相处是好事,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也许谈着谈着就分了,也算是给新秋积攒一些社会经验。至于男女之间的亲密接触,只要大人盯紧点儿就行……被他这么一说,我也就同意了。”
说着,陈妙筠打开摆在桌上的一个文件袋,拿出一张照片,递给虎平涛:“这就是李博文。”
照片的男生身穿校服,体型偏瘦,与周围的参照物比较起来,身高大约在一米七五左右。肤色偏深,剃着很常见的学生头,浓眉大眼,笑起来很好看。
虎平涛手持照片仔细端详:“挺帅的,很招女孩子喜欢。”
说起这个,陈妙筠就倍感头疼:“我女儿也是这么说的。中二的时候她就告诉我,以后一定要嫁给李博文……唉……”
一席话,把虎平涛和郭玲钰听得笑起来。后者扶着陈妙筠的胳膊安慰道:“小女生嘛,不奇怪。”
虎平涛止住笑,轻轻放下手里的照片,问:“李博文家里的情况怎么样?”
“他父母关系不错。”陈妙筠道:“他父亲经营着一个汽车修理厂,生意很不错,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在港城也算是富裕人家。他母亲家里开茶餐厅,家族企业,她名下有三个分店。排骨饭和叉烧饭味道很不错,生意兴隆。”
“李博文家庭和睦,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答应新秋与他相处。其实钱多钱少无所谓,关键是原生态家庭对孩子的影响很大。如果父母离异,无论任何理由,都会对孩子造成伤害。再就是父母之间不能吵架,至少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吵。”
虎平涛道:“看来您调查的很详细啊!”
陈妙筠继续道:“我再说说杨益中吧!他和李博文一个班。他那天的确是生病,而且是前一天就病了。感冒,有医院证明,还找医生开了药。”
虎平涛微微皱了下眉:“那李博文呢?他没有参加郊游,理由也是生病……真病还是假病?”
陈妙筠神情凝重:“车祸发生后,如果不是新秋连续在夜间惊醒,我也不会对这件事产生怀疑。我后来专门约了李太,也就是李博文的母亲出来,悄悄谈了一次。那是个性格很好的女人,很随和。李太很喜欢新秋,一直把她当做儿媳妇看待,所以说话也就没有遮掩。”
“李太告诉我,李博文早在好几天前就准备好郊游所需的各种物品,包括食物和水。可是郊游出发的头天晚上,他半夜突然发烧,李太被吓得赶紧打电话叫急救车,把李博文送去医院看急诊。”
虎平涛右手食指轻轻点着桌面,若有所思:“也就是说,李博文没有撒谎,他的确是因为生病,无法参加郊游?”
陈妙筠点点头:“是的。”
她把摆在桌上的文件袋推过去:“我收集到的信息都在这儿,这是副本,原件在我那里,如果您需要的话,我随时提供。”
虎平涛打开袋子翻了翻,发现陈妙筠没有隐瞒,之前都说过,区别在于纸面文本要更详细些。
“好的,我回头再看。”他坐直身子,问:“陈女士,我能见见您的女儿吗?”
与当事人接触,这是很重要的环节。
陈妙筠没有回答,她转过身,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郭玲钰。后者回答虎平涛:“小虎,我给你安排了一个身份。”
虎平涛笑道:“不能直接接触?”
郭玲钰解释:“新秋那孩子很敏感,尤其是现在,她对陌生人抱有敌意,也拒绝与外界接触。所以对你身份的设定,是我的一个远房表侄,常年在国外读书,今天刚回来。”
虎平涛耸了下肩膀:“好吧!那我叫什么名字?”
郭玲钰递给他另一份文件:“这是关于你身份的各种信息。你现在就看,把各种细节背熟,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虎平涛翻开,边看边说:“在法国留学……名字还是平涛,只是姓改了一下,姓郭……”
郭玲钰认真地说:“记住,你是我的远房表侄。”
虎平涛抬起头问:“那我该叫您什么?”
“姨妈!”郭玲钰笑道:“这个概念性的称呼很合适,也很亲切。”
……
郭玲钰给虎平涛转门安排了一个房间。他换了一套带连衫帽子的浅色运动装,对着镜子审视着自己的动作与表情,确定消除了习惯性的军人气质,装扮性增添了一些活跃成分,符合“留学生”这个身份,才拎着背包,下了楼。
陈妙筠已经回去了。
上了车,虎平涛与郭玲钰并排坐在后面,她解释道:“我约了今天晚上吃饭,借口是欢迎你从法国回来。记住,等会儿你见了新秋,千万不要提车祸的事。”
虎平涛点点头:“我明白……不过郭姐,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有些古怪。”
郭玲钰侧身注视着他:“你指的是什么?车祸?还是新秋本人?”
“两边都有。”陈妙筠不在场,虎平涛说话就比较直白:“如果换了是我,肯定第一时间报警。当然,我不是对郭姐您的这位闺蜜有看法,也不是觉得她为了女儿找人私底下调查的做法有问题。我只是觉得,她似乎隐瞒了一些事情。”
郭玲钰顿时来了兴趣:“你好像已经有发现了?”
“发现谈不上,只是有些怀疑。”虎平涛认真地说:“三十九个学生出游,其中有四个请假。除了陈凤娇是有事情耽误,另外三个,季秋楠、杨益中、李博文请假的理由都是生病。”
“我看了陈女士给我的那些资料,这三个人的病因都是感冒……呵呵,现在是夏天,不是流行性感冒的高发期。光是这一点,就让人浮想联翩啊!”
郭玲钰压低声音问:“你怀疑李博文?”
“谈不上。”虎平涛摇摇头:“杀人作案是要有动机的。陈女士收集的资料很全面,上面显示:李博文是个性格开朗的男孩,学习成绩在班上排名中上,人缘不错,与同学之间虽然有过争执,却都是很普通的小事。如果因为这个就把全班人都记恨上,在校车上做手脚引发事故……那这种人也未免太可怕了。”
郭玲钰对此很认同:“是啊!他和新秋是同年的,才十六岁。”
车内是封闭空间,坐在前面的司机是郭家心腹,虎平涛说话也不像在陈妙筠面前那样有顾忌:“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可以把这起事故当做一个案子来看待。我有理由相信,港城警方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没有对外公布相关的细节。因为这事儿太大了,五个学生死亡,几十个人受伤。在事情尚未查清之前,只能对外宣称是普通车祸。”
“陈妙筠肯定怀疑过李博文,可她没有证据。”
“另外,就算李博文是凶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有着大好前途啊!家里经济情况优越,父母关系和睦,陈女士夫妻对他印象也很好,默许女儿与他之间的恋人关系。”
“姚新秋与他在同一所学校,而且还是两隔壁。杀人犯案,消息一旦传出去,或者被警方找上门,根本瞒不住,第一时间就会被姚新秋知道。到时候说什么都没有用,就算不分手,姚新秋心里肯定有想法。”
说着,虎平涛加重语气:“所以查清这事儿的关键,还得落在郭姐您身上。”
郭玲钰很诧异:“为什么?”
“陈妙筠不让我更多的接触她女儿,但姚新秋是查明真相的关键人物。”虎平涛解释。
第二百九五节 晚宴
“陈妙筠肯定在遮掩,她想隐藏一些事情。”
郭玲钰皱起眉头:“小虎,这说不过去啊!新秋的事情还是她托我帮忙,我才把你从内地请过来。”
“这是两码事!”虎平涛解释:“首先,她是姚新秋的母亲。当妈的都希望女儿顺顺当当,平安幸福。所以陈妙筠迫切想要解决她女儿目前的心理问题。这就需要从源头上查起。”
“其次,陈妙筠本人也没有闲着。她在调查过程中肯定有所发现,我猜测是因为涉及到姚新秋本人,或者李博文……总之有些东西不能摆在台面上讲,所以她对我有所保留。”
郭玲钰想了一下,不太确定地问:“小虎,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虎平涛目光微凝:“陈妙筠之前介绍情况的时候,说到一件事――――她说她母亲,也就是姚新秋的外婆,在姚新秋病发后,带着孩子去黄大仙求神拜佛。老人做这种事很正常,而且港城历来就是一个香火旺盛的地方。神灵真假我们暂且不论,但老人……呵呵,我想说的是,老人对孩子的影响力很大,甚至有可能是一辈子。”
“我对陈妙筠年轻时的生活状况一无所知。我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作出判断。就以我为例子,平时工作忙,一个星期也难得回趟家。现在我媳妇生了双胞胎,光靠她自己肯定看不住,所以两边的老人都得帮忙。至少在孩子三岁以前是这样,大部分时间都得交给老人管着,毕竟我和琳琳都要上班。”
“三岁以后就不一样了。孩子上幼儿园,白天有老师,下午再把孩子接回家。”
“所以在这段时间,老人对孩子有着绝对影响力。他们的喜好、思想、逻辑等综合方面都会对孩子产生效果。”
“现在把问题回到姚新秋。她为什么会夜间惊醒?为什么会说梦见血肉模糊的张雅翠?”
“那是她的同学,而且还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
“女孩子历来比较胆小,对于神神怪怪之类的事情也很迷信。比如笔仙和碟仙,首先就是从女生群里开始流行。姚新秋小时候与她外婆接触多,完全有可能受老人影响,对神怪之类的事情产生崇信。”
“古话说的好:平时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心理方面的问题与这个是想通的。心理负担如果无法得到缓解,会随着时间逐步加重,进而在思维和身体等多方面造成严重影响。”
“姚新秋也许不是每天晚上都梦见张雅翠,但她肯定在沉睡的时候产生连贯性思维。只要每周次数超过四次,就会被主观思维默认为“每天”,甚至有可能默认思维更短,更频繁。”
郭玲钰愣住了,良久才缓缓地问:“小虎,你怀疑新秋是凶手?”
虎平涛摇摇头:“我还是那句话,目前没有证据,姚新秋也没有杀人的理由。凶手犯案是要有动机的,如果不找到这个关键的切入点,就无法证明推理结果的真实性。”
他缓缓地说:“所以郭姐您的帮我,更多,更频繁的接触姚新秋。”
……
餐厅很不错,装修格调豪华。郭玲钰订的包房位于二楼,等她和虎平涛抵达的时候,陈妙筠母女已经提前到了。
“这是我女儿姚新秋。”陈妙筠笑着介绍:“新秋,起来与平涛哥哥打个招呼。”
这是一个身材纤瘦的少女。她穿着一条白色连衣裙,款式很普通,裙边和肩膀部位有大片的蕾丝镶边。头发很长,用一根淡青色缎带扎着。脸上画着淡妆,相貌中等偏上,肤色苍白。
她伸出手,脸上虽然带着笑,声音却不大:“你好。”
虎平涛握住她的手,感觉有些微凉,他的笑容一向具有亲和力,刻意控制的语音听起来富有男性魅力:“初次见面,我是郭平涛。”
郭玲钰说了――――名字不变,姓改为“郭”。
餐厅的温度比外面高一些,虎平涛进了包房就脱去外套。白色运动t恤很合身,外露的双臂肌肉非常发达,膨胀的胸肌从衣服下面高高鼓起,身形轮廓甚至比专业运动员更加明显。
他的皮肤细腻,肤色偏白。但绝不是姚新秋那种近乎病态的苍白,而是色阶更深,偏向于黄种人本色的那种类型。
姚新秋立刻被吸引住了――――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有着黑曜石般的眼眸,笔挺高直的鼻子,深黑色头发剃的很短,却充满了青年特有的朝气。
这一切都是她必须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的原因。
其实对于今天的晚餐,姚新秋是比较抗拒的。
最近一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以至于她对现实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搞的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除了自我封禁,关在家里看书,感觉无论做任何事情都会将本就糟糕的状态引向黑暗面。
她与母亲陈妙筠争执了很久,终于选择妥协,换了一条勉强能看得过去的裙子,参加这次聚会。
郭玲钰是不能得罪的。虽然她是母亲的闺蜜,两家关系很熟,但郭氏集团的大名在港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