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向魏金源,神情严肃:“你是成年人,怎么跟孩子一般见识?他才多大,你又多大?”
魏金源急得满头都是汗:“不是……警官,你不知道,这孩子实在不像话。他……”
虎平涛抬起手,认真地说:“对于未成年人,还是应该说服教育,而不是动粗。只要是人就有几分脾气,但老话说得好:君子动口不动手。有时候,有的孩子实在闹腾的不像话。这是他父母的问题,你没必要站出来让他提前接受社会的毒打。而且你下手也太重了……你自己看看,娃娃脸肿得跟肉包子似的,还有那眼睛……换了是你自己的儿孙,下得去手吗?”
魏金源为人很爽快,被这么一说,也觉得之前的做法有些过了。他低头认错:“行,既然警官你这么说了,我也认了。无论罚款还是赔礼道歉我都愿意。我只有一个条件,这事儿一定要公正处理。”
这话一语双关。
虎平涛微微点了下头,转向袁美华:“既然是你报的警,那你说说,今天这事儿是谁挑起来的。”
袁美华有些耍无赖,她振振有词,丝毫不提打麻将的事儿,直接把她儿子从身后拉出来,一个劲儿地叫屈:“我儿子才多大啊!他连娃娃都要打,简直不是个男人。”
撒泼耍赖的人虎平涛见多了,他对此很有经验。没有与袁美华争辩,抬手指了一下魏金源,问袁美华:“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也听见了。你觉得其中有没有掺杂水分?具体是真是假?”
袁美华犹豫片刻,继续装疯卖傻避开问题重点,死死咬住一点:“他打了我儿子,这笔账该怎么算?”
魏金源一听,心中再次腾起怒火:“你个臭婆娘,老子被你儿子看牌输钱,这该怎么算?”
虎平涛一看两边争执又起,不得不再次将其制止:“行了行了,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就只能按规矩来。”
他先转向袁美华:“先带你儿子去医院做个伤情鉴定,然后根据检查报告,我们会酌情对涉事双方进行处理。该赔钱赔钱,该道歉的道歉。如果达到伤情级别,那就不是赔礼道歉能解决问题,得坐牢的。”
魏金源脸色发白,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变得如此严重。
袁美华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眼里全是鄙夷。
虎平涛注视着她,严肃地说:“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今天这事儿,他的确不该动手打你儿子,但你,还有你们几个,聚众赌博,这是另一码事。”
说着,虎平涛环视周围:“刚才你们都说了,打麻将玩钱,输赢多达好几百。这已经不是文明娱乐,而是赌博。”
“按照《刑法》第三百零三条:以营利为目的,聚众赌博或者以赌博为业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以罚金。其中,组织三人以上赌博,累计赌金达到五万元以上的,适用于以上条款。”
袁美华呆住了。她抽搐般地眨了几下眼睛,嘴唇哆嗦:“……我……我……不是,大家都是这么玩的,这不是赌博啊!”
虎平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很是讽刺地说:“你们自己都承认有输赢,怎么不是赌博?”
经营茶室的老板连忙站出来,气急败坏的解释:“警官,我这是开茶室的,没让他们玩钱啊!”
虎平涛毫不客气地回应:“在你的茶室里出了问题,在你的茶室里打麻将,你居然说不知道?这话谁信啊?”
魏金源见势不妙,干脆耍起了无赖:“我没说过我们打麻将玩钱。我……我今天……是那个小兔崽子打翻了我的茶水,我才动手揍了他一顿。警官,我们真的没有赌博。”
虎平涛转身指着手里正举着执法记录仪的孟辉:“你们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被拍了下来。现在不承认有意思吗?你们觉得这样就能逃过法律惩戒?既然做了就老老实实担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众人顿时傻眼了。
魏金源和袁美华等人只能老老实实在处理意见书上签字,随时等候派出所传唤通知。
……
回去的路上,孟辉问:“今天你怎么刚开始的时候闭口不谈赌博,只说那熊孩子的事儿?”
虎平涛坐在电动车上,叹了口气:“那的确是个熊孩子。别说是魏金源了,要换了是我,一样也想揍他。”
孟辉回想了一下事情经过,点头道:“那孩子是挺讨厌的。但我觉得主要是缺乏父母教育。”
“你说的没错!”虎平涛点了下头:“打麻将是个人行为,可你也看到了,那当妈的平时没事干,带着孩子去茶室打牌。你说说……要换了是你,你会这样做吗?”
“肯定不会。”孟辉摇着头,像拨浪鼓:“打麻将肯定得赌钱,自己玩玩也就算了,怎么能让孩子参与?”
虎平涛解释:“其实今天这事儿吧!只要袁美华放低姿态,主动给魏金源他们赔礼道歉,我随便处理一下也就过去了。问题是袁美华死抓住她儿子被打这事儿不放。我看过那孩子的伤,魏金源下手还是有分寸的,耳光虽说扇重了点,却是皮外伤,养两天就好了。黑眼圈是因为孩子皮肤娇嫩,稍微碰下就变颜色。”
“我挺赞成给那孩子一点教训,所以才说让他提前接受社会毒打。魏金源也答应赔礼道歉,袁美华这时候如果接受,双方达成谅解,事情就算过去了。”
孟辉偏头看了他一眼,好奇地问:“那赌博呢?你不打算追究?”
虎平涛摊开双手:“三、五百块钱的输赢该怎么追究?你也知道,三千块以上才能立案。再说了,光是咱们辖区,你数数就有多少间茶室?你再看看全市、全省、全国……法律为什么没有明文禁止打麻将?老百姓平时需要娱乐活动。你让所有人都去公园、看电影、打篮球、外出旅行……你觉得这可能吗?”
孟辉明悟地点点头:“这话没错。”
虎平涛继续道:“暂且不提平时周末双休,就说过年、国庆大假。各处景点爆满已经不是新闻,很多人都宅在家里。现在普及网络,还有多少人看电视?他们总得找点儿娱乐活动吧?还有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不会玩手机也不会上网,除了打牌打麻将,他们实在找不到更多、更好的娱乐方式。”
“所有对于打麻将,只要不是蓄意赌博,带有营利经营性质的那种,还是口头上警告一下就行。所谓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说的就是这个。”
“既然袁美华觉得她那边占理,拒不和解,那我只能走程序,把这事儿连同聚众赌博合起来办。”
“女人带孩子去茶室,只要老板有心,都会给点儿零食什么的哄小孩子开心。有得吃有得玩,那孩子会惹是生非吗?”
“袁美华和魏金源他们打麻将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没必要为了几百块钱的输赢故意让她孩子在背后搞名堂。就像你说的,这事儿归根结底是家庭教育问题。偏偏袁美华拒绝和解,那我只能公事公办,涉事双方,加上经营茶室的老板,各打五十大板。”
孟辉笑道:“要换了是我,就不会像你想的这么远。打人和聚众赌博分开处理,也不谈什么人情。”
虎平涛也笑了:“人情还是要有的。既然是处理纠纷,就必须清清楚楚,令人服帖。还是那句话――――具体看情况,看人。最重要的,还是看涉事双方的态度。”
话音刚落,斜插在肩膀上的通话器响了。
指挥中心:锦兴花园有人报警,请速赶往处理。
……
虎平涛和孟辉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下午六点多了。
十一幢的电梯入口围着一群人,还有两个穿制服的保安。
虎平涛整个下午都没喝水,渴得厉害,顺路买了两瓶矿泉水,在电动车上就猛灌了一气,现在感觉好多了。他分开人群走进去,照例问:“出什么事儿了?谁报的警?”
“我!”对面,一个身材圆胖的中年妇女气呼呼地回答。
虎平涛看了一眼停在她面前的那辆电动车,打开笔录本:“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关素梅。”她很是恼火地抬手指着斜对面,那里站着一个剪着短发,带着孩子,看起来很干练的中年女子,说:“还有她,姓张,住在我隔壁。”
虎平涛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过去,问:“请问你的姓名?”
“我叫张永芳。”女人双手扶着小女孩的肩膀,声音听起来有些弱:“这是我女儿。”
虎平涛低头做着记录:“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儿?”
关素梅说话语调很快,她抢先指责:“我和这个姓张的都住在十二楼。按理说,远亲不如近邻,关系应该很好。可她偏要跟我对着干!每次我回家,她都不让我走电梯,非要堵着门不让进。”
张永芳蹙起眉头,语气平缓,音量也不高,整个人显得很文静:“不是不让你回家,而是你违反规定。”
关素梅显得很凶悍,指着张永芳张口骂道:“这电梯是你家的?我违反什么规定了?”
张永芳直言:“你推着电动车进电梯本来就不合理。”
关素梅怒道:“这是我的车,我放自个儿家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第三百六二节 电动车
张永芳有些急了:“怎么可能没关系?电动车自燃爆炸的事故有过很多先例。公安局和派出所张榜告示,小区物业也到处张贴宣传。你看看这儿,还有外面的墙上,都有关于电动车燃爆事故的现场图片和说明。你这样做很危险。”
关素梅蛮横地嚷道:“我花钱买的电动车,我放我家里,这是我的事儿。”
张永芳认真地注视着她:“根据国家法律,电动车禁止驶入居民楼电梯。”
事情说到这个份上,情况已经大体上清楚。孰对孰错,不难判断。
虎平涛边做记录边问关素梅:“小区里没有设置电动车停放区吗?”
她迟疑了一下,回答:“……有……在楼底下。”
张永芳在旁边补充:“我们这幢楼下没有,旁边九幢那边有个地下停车场。”
虎平涛注视着关素梅:“既然有停放区域,你为什么不把车停那边?”
关素梅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那边远,一来一去要走好几分钟。我每天上班早,下班回来也晚。从九栋那边过来,耽误时间不说,也很麻烦。”
张永芳冷冷地说:“你就是不想花钱办停车卡。”
关素梅怒视着她,开始耍无赖:“六十块钱停一个月,这钱你给我啊?我在这儿有房子,车也是我的,我停自己家里有什么错?”
张永芳平静地回答:“如果你不走电梯,自己扛着电动车走楼梯,我不会对此多说一个字。”
关素梅心中怒火更甚:“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十几层楼你爬给我看看?还扛电动车……你怕是脑子坏掉了。”
张永芳瞟了她一眼:“我不跟你这种没素质的人吵。”
她随即转向虎平涛,问:“警官,国家法律规定,电动车禁止驶入居民楼电梯。是不是有这么一条?”
虎平涛点了下头:“是的。”
张永芳问:“那我制止她的行为,这样做有错吗?”
虎平涛笑了一下:“当然没有错,而且你做的很对。”
说着,他拖长了腔调:“问题是……这事儿处理起来,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张永芳疑惑地问:“为什么?”
虎平涛咳嗽了一下,解释:“先说对错吧!这事儿肯定是你对。但我们派出所只能进行监督监管,说到具体执行,还得靠小区物管。”
张永芳顿时明白了。她指了一下站在围观者群里的几个人:“他们是小区保安。还有他,他是这儿的物业经理。”
顺着她指引的方向,虎平涛把那几个人叫出来。
为首的物业经理不断搓着手,脸上挂着不太自然的讪笑。
虎平涛直言不讳:“年初的时候,我们派出所到你们小区进行安全检查。当时就对私拉电线、车辆不按规划停放、消防器材设施等问题做出处理。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当时检查不是虎平涛带队,可他看过检查记录和报告,上面罗列着所有辖区内居民小区的相关信息。
不等对方回答,他指着关素梅的电动车:“这楼层挺高的,住户直接走电梯把车子放家里。这种事情你们怎么不管管?”
关素梅一听就急了,怒视着虎平涛尖叫起来:“凭什么啊!这是我自己的车!我平时骑着上下班,回来以后放自己家里,碍着别人什么事儿啊?”
虎平涛发出充满威严的声音:“你的行为已经对公共安全构成了威胁。”
关素梅毫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错,她扯着嗓子嚷嚷:“我怎么威胁别人了?我杀人还是放火了?”
“你这样做的确有放火的嫌疑。”虎平涛平静地提醒道:“国家三令五申,电动车必须按照要求停放。尤其是居民小区,只能停放在指定的公共区域。电梯内部空间狭窄,一旦出了事,那就……”
关素梅愤怒地打断他的话:“出了事儿我自己负责,用不着你操心。”
虎平涛反唇相讥:“瞧你这话说的。电梯内部起火爆炸、坠落、人命……这些事情你能负责?这是家破人亡的大事。你全家都得赔进去!”
关素梅面容有些扭曲,骂骂咧咧:“你以为我是吓大的?大街上那么多的电动车,也没见有谁起火爆炸。就算出了事,那也是无良商家制造的电动车产品质量不过关,赔钱罚款是他们的事儿,跟我有狗屁相关?”
虎平涛盯着她,发出警告:“注意你的言辞。如果你不听劝说,继续肆意妄为,我将对你采取强制措施。”
关素梅脸上显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不就是推着车走个电梯而已,多大的事儿啊!就这……你还要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