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住了人才发现对方浑身冰凉,手脚都在细细颤抖,冷汗已浸透衣背。
东青鹤一把将人揽起,踢开门放到了床榻之上,手急急覆上脉搏,一触之下不禁讶然。
“你的修为呢?!”
东青鹤诧异,对方内丹空空,前几日还充盈全身的气脉此刻竟散了个干净,仿佛那日不过是自己的错觉一般,东青鹤原本以为花浮是因着自己的护体金光才伤到的,可眼下一看,绝非如此。
花浮却倔强地撇过头去,不看对方,一手还企图将那捏着自己的两指甩落,咬牙切齿道:“你走开!”
东青鹤哪里会放手,不仅不放,还一下就解开了他外衫的袍带,顺着里衣直接贴到了那人的小腹之上。
那温热的手心于眼下满身寒冰样的花浮来说无异于是块炭炉,他被烫得狠狠抖了两下,转眼就对上东青鹤一双深沉炳辉的双眸。
“怎么会这样?还有哪儿不适?”
听着这温润如水的嗓音,花浮竖了满身的刺忽然之间就散了。他抿了抿嘴,竟有些委屈地嘤咛了一句:“我冷……”
那语气那目光,正是东青鹤记忆中那个爱撒娇爱粘人的少宫主。
第三十一章
花浮的衣衫全被冷汗浸没的黏附在身, 凉风一过便不住打颤。
东青鹤对上他一张憔悴衰弱的面容, 心里一揪,再顾不得多想, 小心地将人扶起一把抱进了怀里。
花浮整个人一僵, 抬手就要将对方推开, 然东青鹤却搂得他很紧,不一会儿花浮就感觉到二人相贴的胸膛间溢出了源源不绝地热力, 一点一点蒸干了他湿冷的衣裳, 也驱散了他浸透骨血的凉意。
花浮不甘不愿地又挣扎了两下无果,终于死心的放弃了, 还将极重的脑袋狠狠地摔在了东青鹤的肩膀上, 脸和对方的颊边挨得极近, 呼出的凉气一下一下拂过东青鹤的下颚耳际。
东青鹤细细感受了片刻才又问了一遍:“这两日你去哪里了?”
花浮半晌道:“我能去哪儿,我不就在这儿。”因为虚弱让他的嗓音比以往少了几丝戾气,多了两份软腻,十分好听。
东青鹤这几日来过此地不少次, 却都没有见到人, 他以为花浮是气得离开了, 现在知晓对方并没有走,东青鹤不由勾了勾唇:“那日是我大意了。”
“哼,”花浮却不屑这歉意,“你偏帮她不奇怪,难道还指望你偏帮我么。”
“我谁都未偏帮,那二人若做了不当之事你自可以先告诉我, 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东青鹤郑重道。
忆起那日情景,花浮的眼神却冷了下来:“谁稀罕你的交代,我只要她们死。”
东青鹤蹙了蹙眉,知晓他脾性乖张,听不得劝,且眼下又体虚气短,于是那些说了会使对方积郁的话还是吞回了肚子里,只叹了口气。
谁知就这么小心翼翼还是刺激到了花浮那一点就炸的情绪。
“我看你不是在意那二人惹得我不快,是在意我惹得那花宫主不快了吧。”
这话一出,花浮就感觉自己倚着的人背脊一挺,鼻息也渐重了起来。花浮以为东青鹤终于被自己惹怒了,可等了半晌那人终于开口,声音还是温软的,只透出一丝沉沉的无奈来。
“你明明知道我同她从头到尾都无甚干系……何故要这样说。”
花浮喉咙口一紧,竟不知如何反驳,一侧头又发现二人靠得极近,双唇不过几分便要触上。
花浮没有动,他以为东青鹤会躲,谁知对方也只停在那儿怔怔地望着自己,任二人鼻息交融。
片刻,东青鹤幽幽开口道:“我从未忘记……附魂占身的是你,与我历劫的是你,共下地府,救我于危难的也是你。”
他边说边从花浮的眸中看见涟漪一般晕开的波澜,他知道对方也记得,记得那一场悲喜交织的结伴而行,从快意潇洒,到风云变色……
……
在修真界绕了一大圈,遇上了形形色色的妖物魔兽后,花少宫主却仍不罢休,一听说鲜鱼山近日不太平,她立马拉着东青鹤到了这儿,见着以往热闹喧天的深林大湖眼下全都变得清冷一片,花少宫主断言,此地定有异象,才会让这些占山为王的妖孽放弃地盘全逃了个精光!
只是二人在那儿暂居了几日,却只看见一片安闲宁静,正当东青鹤打算让花少宫主换个地儿玩耍时,一日夜半忽然地动山摇起来。
二人出了林子就见方才还空寂清明的天际已呈乌压压的黢黑,一团仿若山峦般巨大的血云正缓缓遮蔽月色,覆盖住茫茫大地,间或还夹杂着道道闪电。
东青鹤入世半长不短,如此情景也是第一次得见,可仅凭他寻常的经历也隐隐可知,眼前这一切并非奇景,那乃是凶兽降世的异兆!
什么凶兽会惹得风云变色地动山摇?
不是梼杌,也不是饕餮……是混沌!
三界千万凶兽之首——混沌巨兽!
东青鹤心头一凛,当即便知不妙,就凭他二人眼下的修为,对付对付旁的妖兽尚有闲余,若真和混沌对上,几乎是死路一条。
既然敌不过,那自然就要避开,东青鹤回神就要去唤花少宫主离开,却见对方仍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是否被那排山倒海般的巨势所骇到了。
也就在这愣神的片刻,头顶忽然一声噼啪巨响炸起,一团黑雾划出一道闪电,猛然冲破血云,在空中一个盘旋便直直向花少宫主袭来!
那速度快得东青鹤只来得及迈腿,不远处的人已经被黑雾瞬时包围,慢慢软倒了下去!
“少宫主!”
东青鹤只觉胸口像是被人打了一掌般滞闷,在那黑雾的左突右击下,他脚下疾驰来到对方身边,一把将人抱起,企图撤离此地。
只可惜混沌巨兽不仅行踪诡谲,且还会分魂化影,几个变换就搅得东青鹤五感混乱,竟险些辨不清方向。
危难之间,他丹田内力尽出,硬是聚起一股青蓝剑气将二人牢牢裹覆,眼看着混沌兽一个旋转又要来袭,东青鹤看准鲜鱼山崖边一角,抱着花少宫主便直接跳了下去!
那下头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清潭,冰冷刺骨,东青鹤硬是在潭底待了近一个时辰,确认外头魔气渐消,混沌并未尾随而来时,这才带着被自己封住鼻息的花少宫主跃出水面。
本以为屏退凶兽,两人可先寻处安稳之所从长计议,却不想朝怀里的人望去,她竟已是气若游丝?!
东青鹤一惊之下连忙去探她脉搏,果然轻微到已近虚无,加之对方唇面青紫,印堂发黑,显然是中毒之兆。
东青鹤曾在书中阅到那些人身染混沌之毒是何模样,便同花少宫主一般无二。想到此,东青鹤霎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隔日花少宫主再醒来时,他们仍在湖边,她身上盖着他的衣裳,而东青鹤正坐在一摊篝火前细致的翻转着……一串烤鱼。
察觉到身边人睁眼,东青鹤走了过来,将那串鱼放到了她的面前:“是不是饿了?用这个垫垫肚子吧?”
花少宫主却只是怔怔望他,以往亮如星辰的双眸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灰雾般,轻轻地说道:“现下……你终于可以甩脱我了。”
东青鹤一窒,又将鱼摆了回去:“不吃也好,油腻了些,下回抓些别的。”
“你走罢……”花少宫主忽然道,“不用陪着我了,我听人说过中了混沌剧毒之后的人死相会有多么凄惨,不过十二个时辰,全身溃烂魂飞魄散,现下已近午时了吧,用不了多久了……我不想死前都被人看到这个模样。”
东青鹤走到半途,听见这话慢慢地将烤鱼放下了,然后回到花少宫主身边蹲坐了下来。
“混沌剧毒并非无解。”东青鹤看着她说。
“可要混沌之血作引,莫说凭你我的实力,即便让更多的高手来,他们也未必奈何的了它……”花少宫主向来自傲,能得她如此气馁的话,应该是真的绝望了。
东青鹤却摇了摇头,面目一片冷静:“我想了一夜,我有法子。”
原来鲜鱼山、小屏山、大屏山间有一处洞穴,那里常年阴风阵阵,冷彻入骨,周围那么多妖兽出没,其实九成都是受此所惑。
“那是什么地方?”花少宫主问。
东青鹤道:“阴司之门。”
花少宫主一怔。
东青鹤说:“其实也算不得真正的门,不过是一处罅隙而已,虽时开时闭,但我曾在一本杂卷上看到过,这里的确可通往幽冥之地。”
“可那与收拾混沌有何干系?”
东青鹤道:“你看之前那些妖物,皆是被幽冥阴气吸引而来,可是它们却只敢在周围徘徊,无一物敢入其内,因为幽冥地府虽极邪,却也极正!”三界万物入到其中,任你鄙如蝼蚁还是叱咤风云,皆不过一句善恶、几斤良心就可划为一类,谁都别想逃脱。
“那混沌只要被引入幽冥地府,阴司之气自会遏制其无边邪力,虽不至使它手无缚鸡,但远没有在他处那般为所欲为了。”
东青鹤直直盯视着花少宫主的眼睛,竟带出一丝恳切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该一试,最坏也不过如此了。”
花少宫主眸底泛出层层叠叠的波澜,似迷茫又似怅惘。
“不……还可以更坏的,你也赔上你的命。”
东青鹤回以恣意一笑:“那又如何,是你说修行就该走南闯北,不愿围困一方,若死前能斗过混沌,入过地府,也不枉精彩得活上一遭。”
花少宫主柳眉紧蹙,忍不住问:“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东青鹤笑容顿了下,复而低下头去,只道:“待你解了毒,我们再说吧。”
那一段游历在之后漫长的岁月虽被东青鹤反复回忆,但他更多还是愿意记起之前和这人点点滴滴的相处,对于这段地府之行,东青鹤其实并不乐意重温,不仅因为艰难,更因为结局的不圆满。
最后的最后,他虽捉拿到了混沌血引,替她解了毒,却终究没有将他真正想要的人带回来,反倒是那个处处惹祸,怕苦怕累趴遭罪的“少宫主”,在危难关头不惜一切救了自己的命。
第三十二章
东青鹤将花少宫主安顿在深潭后的一处乱石中, 由他自己去把混沌兽给引来。个中危险和艰难不需赘述, 只看那混沌在被诱入地府罅隙后,东青鹤浑身快被血色浸没的样子就可见一斑。
好在其后的过程不需被已半废的肉身皮囊所拖累, 东青鹤只管草草止了伤口的血, 便去将花少宫主一道带出, 又施以离魂咒,让二人的元神得以出窍。
只见一片炫光过后, 两道幽幽的绿影脱体而出, 嗖得一下就被吸入了一旁深不见底的阴司夹缝之中。
一进入幽冥界,东青鹤自然发现了身边一路相伴的娇艳少女摇身变成了一个身姿修长的男子, 正待他想要好好看看对方的模样时, 早一步到来隐在暗处的混沌兽挟裹着满身毒物忽然窜出向他们袭来!
幸好幽冥的阴气果真如东青鹤所料那般压制住了这魔兽的邪性, 它身形难以再恣意膨胀,自带的毒性都跟着减弱了不少,使得挡在花少宫主身前的东青鹤虽不小心被毒雾染到了双目,也不过一时不能视物而已。
只是, 魂魄不得离开肉身十二个时辰, 即便他们二人眼下行动无碍, 但是若不及时拿到混沌血解了花少宫主身上的毒,两人一样要死。
眼前一片漆黑的东青鹤听着耳边人焦急的低唤,轻轻搭上了对方的手,柔声安抚道:“没事儿的,我的眼睛待出去了就会好的。”
花少宫主的嗓音比以往要低沉许多,听来雌雄莫辨, 甚至有些轻颤:“谁关心你的眼睛了,我是说……我支撑不住多少时间的,你别犯蠢了,现在回去,还可保命。”
东青鹤却笑着摇了摇头,只问:“你告诉我周围是什么情景?”
花少宫主心内思绪万千,但是他也知道既然人都来了,也早已过了能后悔的时候,于是将此刻境地对东青鹤全全说了起来。
他们现下应该离地府的枉死城黄泉道等等正中之地很是遥远,而是在渺无人迹的边界处。
“这儿的地上每隔几步都印着奇怪的符文,”花少宫主看着脚下泛着惨绿的陌生印记说道,回头又见那儿不辨方位的人险些一脚踏空落入一处洼地中,不得不伸手拽住了他。
“这应该是阴司的镇魂符,”东青鹤被他牵着慢慢往前走,魂魄虽觉不出冷暖,可他仍是能感知得到对方手心的绵软,不由微笑了起来,“还有呢?”
花少宫主又抬头四顾,找了半天却什么都瞧不见:“没有了…哎,不对,那是什么?”
他眯眼望向半空一处,明明灭灭,冷冷幽光:“……一面镜子吗?”
“可是半阴半阳边缘绘着八卦?”东青鹤问。
“不错……”
“那是地府高悬的三魂镜,共九九八十一面,汇成一方巨阵,大概就是这些镜子和地上的符文相交以克制住了所有入内的妖邪之气。”东青鹤边说边想,半晌道,“我知道该如何对付混沌了。”
东青鹤让少宫主给他指明了大致的方位后,慢慢松开了对方的手,抽出长剑浮至半空一番腾挪翻转,片刻,在地上画出了一个符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