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晋和帝是看着姜元瞻长大的。
因为当年不光是姜莞跟在赵行身后,姜元瞻他也差不多。
只是最早是大家玩的好,一块儿读书练武,等姜莞大一点,姜元瞻牛脾气上来,才老是追着赵行打。
如今孩子们也都长大了,一个个长了本事有出息。
十六岁的少年郎君,跟着姜护去了一趟幽州驻守,再也不是养在盛京不识疾苦的富贵公子哥儿。
晋和帝面色柔缓,看着姜元瞻拜礼,听他说了些官话,然后叫他起身:“将你密旨调回京,是因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出缺一人,朝廷里多少人为这个位置打得头破血流,朕懒得理他们,统统丢给了你舅舅和兵部去应付。
思来想去,那些人都不如你。
况且你阿耶过不了多久也要调回京了,他年纪慢慢大了,叫他也歇一歇,你大兄支应门庭,你就到兵马司去历练历练,长长本事,一步步的来,也给你阿耶长长脸。
怎么样?你能行不能行?”
姜元瞻是平静的听完这番话的。
他先前跟着父兄在幽州军中,剿过匪,抓过潜入幽州城内的奸细,也灭过乔庄混入大邺的小股敌军,但那都算不上什么大功劳,他也不过是个散职,成天跟那群底层兵油子们混在一起而已。
他自己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阿耶也说就该这样去历练两年。
官家突然把他调回来,话说的这样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他当然明白。
去兵马司熬上两三年时间,顺理成章就进了兵部。
可他也没表现出欣喜若狂:“臣定不负官家期望。”
“好,这才是姜家儿郎该有的样子。”
朝廷里的事说完了,就该说说不是朝廷里私事。
晋和帝笑呵呵的叫二郎:“宫门口那个被你打晕了弄回来的,是什么人?你怎么奉旨回京的途中还惹事儿呢?”
姜元瞻眉宇间就拢上了一层淡淡的怒意。
殿内灯火通明,晋和帝把他脸上快速聚拢起来的火气看得一清二楚,唷了声:“他怎么惹着你了?”
姜元瞻深吸口气,定定心神,把下摆一撩,直挺挺跪了下去:“臣要状告柳国公府教养子女无方,纵得柳子冉兄妹草菅人命,煽动民情,陷害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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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郡王跟顾怀章进宫那会儿其实都有些惴惴不安。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姜元瞻奉密旨回京的事儿,既是密旨,姜护当然没法跟他们说。
路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弄明白了。
姜元瞻抓的那个,被他按着一顿打,扭断了两条胳膊,打断了一条腿,连手指头都掰断了两根,就老老实实交代了。
关于京城这两天发生的巨变,真相如何,再清楚不过。
他们怕的,是姜元瞻年纪太小,在御前压不住火气,一旦怒气冲了头,御前失仪……本来就不知道官家为什么突然召他回京,他再御前失仪,反倒麻烦。
结果二人匆匆进殿时,姜元瞻一脸平静的站在左手边上,晋和帝脸色也很正常。
等见过了礼,昌平郡王眼睛闪了闪,叫着皇兄试探着问:“元瞻这孩子,没顶撞您吧。”
晋和帝瞪了他一眼:“你们当他还是从前横行盛京的姜二郎,孩子跟着去幽州一年,早长大了,比你还有分寸会来事儿,用得着你操他的心,管好你自己吧!”
昌平郡王松了口气,听了这话也不觉得不好意思,讪讪笑着往旁边退开些。
顾怀章看姜元瞻:“元瞻,到底怎么回事?”
正说话时,候在殿外的殿内人回话说两位殿下到了。
顾怀章眼皮狠狠一跳,见晋和帝摆手叫把人领进来,他心下愈发狐疑。
赵禹和赵行看见姜元瞻那会儿都吃了一惊,见了礼,赵禹刚想问两句,上头晋和帝指尖叩在御案上一点:“你再说一回吧,要状告柳家什么?”
第69章 满门收监
姜元瞻说话跟不用喘气似的,洋洋洒洒一车话,劈头盖脸砸到众人脸上去。
昌平郡王和顾怀章早知道怎么回事儿,两个人也不过在晋和帝面前装装样子。
可赵禹跟赵行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啊。
方才晋和帝一说姜元瞻要状告柳国公府,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惊诧的。
赵行案子查到了哪一步,僵在那里线索断了,柳子冉还被他扣在刑部晾着,这些赵禹都知道。
可没有拿住实证。
人证和物证,一样也没有。
所以没法拿这这些猜测到御前回话。
他们靠着猜测能把整件案子给还原出来,那有什么用呢?
但此刻,姜元瞻把事情说的这样清楚,还逮了个人证,且那人证手里还有物证。
天老爷,这怎么不叫人震惊呢?
赵禹最先反应过来:“所以说了这么多,案情我听懂了,但……你抓的那个,他怎么回事儿?”
晋和帝也不开口,就看着姜元瞻。
姜元瞻侧身看向赵禹:“他是个惯犯,杀人放火的老手,直白点说吧,不光是盛京,天下各州府,勋贵高门,有那些见不得人的脏事,他拿钱办事,干过的没有三十也有二十,大殿下懂我意思吧?”
赵禹眼皮又跳,跳的比刚才听到真相时还厉害:“你……都问出来了?”
姜元瞻冷冷说没有:“那些跟我没关系,我也懒得问。”
就算是官家,也未必授意大理寺将那人身上背着的命案一一审问清楚的。
因牵扯到的人太多,真揪出来,难道一锅端了不成吗?
这点分寸他还有。
所以他根本也不想知道别人家的秘密。
赵禹不动声色松了口气:“你在城外抓到他,他是准备跑路?”
赵行却猛地接过话来:“他是怕柳子冉在事成之后要杀人灭口,所以提早就做足了准备,等到天色晚了才出城的。”
姜元瞻点头说对:“所以说他干多了这种事情经验丰富。据他自己说,他会些易容术的皮毛,所以早就准备了一个跟他身形相仿的替死鬼,留给柳子冉灭口。
他每次都这么干,抓一个替死鬼,用人家一家老小的性命要挟,然后就叫人家被逼着心甘情愿替他等死。
无论雇主是否会去灭口,他事后也都会给被抓的替死鬼留下一笔银子。
这次也一样。
柳子冉是在胡可贞咽气之后把剩下的钱给他的,他去准备好替死鬼,易了容,等到黄昏时分,才悄悄出城。
原本是个谨慎小心的,前后做事也都很周密,架不住一出城人飘了,想着天高海阔,柳子冉也不会再抓到他,跟同行吹牛来着。
可能是作孽多了有天收,活该他倒霉正好叫我撞上!”
这可真是……
该怎么说呢?
应该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柳子冉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一个局,就这样被他雇来的杀手给破了。
赵禹听完所有之后脸色已经不能单用铁青来形容了:“这简直是荒谬!”
昌平郡王旋即附和他一起骂:“外头传言说柳明华伙同她舅舅放印子钱,朝廷都还没有查到她头上去,她反倒跳起脚来把这笔账算在阿莞头上,用这样阴损歹毒的手段报复,居然想叫阿莞身败名裂,她根本就是丧心病狂!还有柳子然――身为长兄,不及时规劝,竟然帮着她布局谋划?简直是闻所未闻!”
他生气,顾怀章更愤怒。
这满殿站着的人当中,也就赵禹的情绪还算得上平和,但又因为担心赵行,眼神一个劲儿往赵行身上瞟过去。
弄到最后,晋和帝倒成了唯一冷静的那个。
朝廷里每天发生多少的事,晋和帝日理万机,实在也是想不到,有一天会因为两个小姑娘之间这点儿微不足道的矛盾,惹出这样大的麻烦来。
小小的年纪,心肠如此歹毒不说,更是连天都敢捅个窟窿出来。
晋和帝抬手在眼皮上压了压:“都抓了吧。”
顾怀章寒着脸,闻言多问了一句:“连柳国公一起吗?”
晋和帝看他一眼,多少有些不满:“柳子冉和柳明华该怎么定罪,刑部和大理寺核实之后,秉公处置。柳国公――大郎,你亲自出宫,带人围了柳国公府,府内一干人等且先禁足府中,押后处置。”
赵禹抿了抿唇:“二郎之前派人传了柳子冉到刑部问话,他不太老实,二郎把他扣在刑部就没放回家。”
晋和帝皱眉看赵行:“你之前已经查到柳家头上去了?”
这种人家,本就该死。
赵行垂眸压制了一瞬,旋即应是:“父皇,柳明华在明丰银号所存之数,一个人能养活半个国公府,柳子冉一直替她保管着银号的银凭。
之前坊间所传外放印子钱之事,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且她如此行事,搜刮民脂民膏,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从柳国公到柳子冉,全都知情,一直在包庇着她!”
他咬重了话音,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那就不妨把这把火烧的更旺一些。
他往殿中挪出去两步,赵禹没由来心头一沉,直觉不好。
然后就见赵行冲着晋和帝跪下去,磕了个头:“还有一事――柳国公夫人昨日突然发病,御医在母后那里回话时曾说过,不至于如此。
儿臣没有证据,但彼时心中就已经怀疑,国公夫人这场病根本就是为了把柳明华从大相国寺接回家中,不叫她在佛寺清修受苦而自己作出来的!
现而今知道了这样的真相,从国公夫人发病,到柳明华被接回京,难道真的全都只是巧合吗?
儿臣偏不信天下有这样的巧合。”
他抬头仰着脸,斩钉截铁:“儿臣请旨,将柳国公及其家眷一概收监,彻查此事。
胡四郎一条性命,珠珠饱受非议,民愤民怨沸反盈天,柳家该给百姓一个交代,也该给朝廷和沛国公府与胡家一个交代!”
可终究是没有证据的猜测而已。
何况孩子们犯了错,晋和帝他到底想不想把整个柳国公府都给折进去尚未可知。
他请了这样的旨,事情就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