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母子吵架的时候,郑秀芬常说:“我替你们看孩子,一个月也没给我多少钱,我要是上外边当月嫂,还不止这个数。别人家女婿哪个不是对丈母娘毕恭毕敬的,就你找了的好老公,对你和你妈一点不舍得花钱。”
她看许岛蜻在家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渐渐的也没那么客气了,动不动喜欢说教。
后来许岛蜻忍无可忍,告诉了许万东。许万东回来后便礼貌地将她请了回去,找了个专门白天照顾孩子的月嫂。
郑秀芬就此对许岛蜻讨厌入骨。
第27章 西瓜马车
许岛蜻觉得她爸还不一定知道郑秀芬来家里的事情,果然许万东打电话来,证实了她的猜想。
不过她也没有多嘴,三个女人在家等于已经埋下炸弹了,她不想引爆它。
他们两父女现在没什么可说的,主要是许岛蜻单方面不愿意再和他沟通。于是许万东常问的就那几句,吃了什么?睡得怎么样?学习有没有问题?钱够不够花?
许岛蜻说话不冷不热,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没什么,没问题,还好。
她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但许万东总是按时每月给她卡上打一笔生活费,那根本不是一个学生用得着的数目,而且他也知道卡在梁春玉手里。许岛蜻有一次听她妈在舅舅家说,他是故意这么做,唐颖肯定不知道这件事。
许岛蜻有时候挺想不通这些事的,从她妈那儿听到的那些话,总让她对许万东产生一些陌生的感觉。
周日下午没课,她自己一个人待在房间,唐颖过来敲门问她吃多少饺子。
“我待会儿去学校吃。”
唐颖回到厨房,“妈,就包咱俩的就行。”
“哼,我又不是来伺候她的。”郑秀芬冷哼一声,因为上午听到唐颖和许万东在电话里说得不愉快。许万东话里话外都在说,不该不跟他商量,就把她叫过来,还让她们注意不要打扰许岛蜻学习。
“肯定是背后没少给她爸告状呢,这孩子小小年纪心眼儿倒是不少。怎么了,我女儿的家我还不能来了,用得着她多嘴。”
“行了妈,这话就别在这儿说了。”唐颖也很不耐烦,“这事我也欠妥,没提前知会他们一声,毕竟小许住在家里。”
“什么就不能说了,我说得还有错了,你跟许万东都结婚了,孩子都生了,我还来不得?你连个家都当不了?”
唐颖抱着许棠,一言不发。
“不是我说你,许棠都半岁了,许万东带过几天?我告诉你,这男人和女人天生就不一样,孩子本来就不是从男人肚子里出来,他不像女人天生就对孩子有感情了。你再不让他多带带,哪儿来的感情,尤其他前头本来就有一个了。所以许万东只要在家,你得让他经手许棠的事情,不能当个甩手掌柜,等许棠长大,父女有感情了,许万东自然就向着你们了。”
“我知道。”许万东对许岛蜻有多上心,她是知道的。目前来看,她和许棠加起来在他心里的分量都比不过许岛蜻。
说到这儿,郑秀芬突然话锋一转,“平时别叫小许靠近许棠,背地里指不定怎么使坏出气呢。”
“妈,小许不至于。”
“什么不至于?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俩关系本来就不好。那些新闻你去看看,多的是心地歹毒的小东西。当别人后妈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你得防着点。”
“要防着我什么?”
许岛蜻不知道什么时候拿着水杯出来了,她们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时楞在那儿。
“郑婆婆,你让唐阿姨防着我什么?”她眼神冷淡地看向面前两个女人,本就清冷的五官此时显得更加冷漠不屑。“你要真这么担心我对许棠使坏,那就搬出去离我远点不就好了。再说了,许棠长大了,难道我就不是我爸的女儿了?”
郑秀芬见到的都是许岛蜻温顺听话的模样,还从没听她说这么多话,一时都懵了。
唐颖反应过来,赶紧解释道:“小许,你别误会,我妈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心直口快。这件事怪我,我没提前跟你说一声,是我考虑不周全。”
“唐阿姨,你是考虑不周还是根本没考虑我呢?”
她和唐颖在同一屋檐下共住了快一年,虽然做不到喜欢她,但表面上一直客客气气的,从未用如此尖锐的语气对她说话。
郑秀芬不满意她说的话,“小许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好歹我们也是你的长辈。大人做事有自己的考量,还得向你汇报吗?你唐阿姨的手连孩子都抱不动了,许棠还是你亲妹妹,我来帮忙照顾一下,住一段时间,就让你不满意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呢?”
“好了,妈,别说了。”
“这是我家,做什么事来什么人就是得告诉我一声。”许岛蜻态度强硬。
“这是你一个人的房子吗?这......”
“是啊,这就是我的房子。”没等她说完,许岛蜻便打断,嘴角微微勾起,脸上带着一丝轻嘲,“难道唐阿姨没告诉你,这套房子就是写的我名字,是我爸专门为了我上学才买的。”
这下别说郑秀芬无话可说,连唐颖都脸色不好看。当初他俩领证可以说是赶鸭子上架,她怀着孩子生怕逼婚不成,好多事都没细谈。只知道户县那套房给了前妻,这房子又是离婚后买的,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许岛蜻名下。
她知道这件事后,还生了一阵子的闷气,好在有个律师告诉她,这种情况也不代表房子就属于许岛蜻一个人的,毕竟是离婚后才买的,而且还有贷款。唐颖宽心了不少,她倒不是有未来离婚的打算,只是怕没保障。本来许万东希望她暂时别搬过来,但她生产前就把原来自己那套小房子租出去了,每个月还能有点儿租金。
许岛蜻回到房间,坐在桌前才发现手竟然在微微发颤。她拧开盖子,想喝口水缓解一下,才发现竟然忘了接水。
无论是梁春玉还是舅舅大姨外婆他们,都常常会问她,唐颖对她怎么样?住在一起有没有不好的地方?有没有受委屈?
她都说还好,没什么,因为她这一年多的生活和心情,很难用一句好或者不好就能概括。
她问凌淮:你为什么不问我这一年多怎么过的?怎么没有联系你?
凌淮第一次过了很久才给她回信息。
【我很想知道你这一年多过得好不好,但我猜你这么久不联系我肯定有原因,或许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想告诉你,就像你之前说得那样,我们是好朋友,所以你在我面前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当然你不想说也没关系。】
【不好。】
刚上高一时,她每天都是学校和家里两点一线。许万东列了个营养食谱,每天早上照着食谱轮换做早餐,吃完后一个上班一个上学。中午她跟陈帆一起在食堂吃饭,然后走回家睡午觉,晚自习后许万东不加班就来接她放学。即使回家的路步行只要二十分钟,他们一路上天南地北的聊着天,那段时间她的胃口迎来了人生的巅峰,晚上回家还会吃点东西,也是她体重的巅峰。周末梁春玉会坐车来市里看她,
这几个月是许岛蜻最幸福的时光,她曾经一度以为他们一家三口又能在一起了,直到某一天的晚上在小区附近看到挺着巨大肚子的唐颖。
事情之后的走向让她措手不及,一个多月后她就多了一个妹妹,她一度很崩溃又不得不接受现实。
许万东是在唐颖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才知道,那时候她的身体状况不好,只能选择生下来。许岛蜻根本不懂男女□□,她只恨他不遵守承诺。
结婚瞒着她,怀孕瞒着她,所有人都知道却刻意瞒着她。真相大白后,却说不是故意隐瞒她,她需要谅解他们。他们明明在伤害她,为什么还要说爱她?在这种声音的围绕中许岛蜻的痛苦无法言喻,她终于知道一年多前与唐颖的那场战争,谁才是赢家。
小的时候看着父母吵架,许岛蜻害怕,他们离婚,她很难过,许万东有了新的对象,她不舒服,但一切都比不过许棠的出生带给她的痛苦。
她痛苦的原因在于许棠的出生带给她更多的是被否定,是不是她不够优秀,她还不够好。爸爸明明保证过,她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宝贝女儿,他怎么可以有其他的孩子呢?他以后还会最爱自己吗?
许棠,许,唐。
太可笑了,许岛蜻第一次觉得,她的存在是不是一种错误,是许万东和梁春玉错误结合的证明。
梁春玉曾以庆幸的口吻说还好唐颖生的是个女儿,她嘲讽许万东这辈子就是没有生儿子的命。可是她宁愿有个弟弟,也不想他有另一个女儿。
她拒绝再和许万东交流,也不再开口叫他爸爸。许万东很多次努力地和她沟通,但他没办法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许岛蜻身上,新出生的女儿,新的妻子,生病的父亲,繁忙的工作,都等着他去处理。
后来当许岛蜻假期在家里发现陌生男人的东西,当梁春玉总是躲着她接电话,面对她的询问却言辞闪烁,她这次竟然平静地接受。
爸妈离婚是感情破裂,他们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更不该因为她强行捆绑在一起。唐颖也是在那之后出现,许棠的出生更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她只是恰巧成了家庭不幸福的倒霉蛋,世界上像她这样的小孩有千千万万个,她不应该迁怒任何人。
可是爱和痛苦总是反反复复,上一秒想得很清楚,下一秒又会因为一点小事无声崩溃。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她不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她刚才正在和凌淮打电话,中途倒水就发生了这件事。
“辛德瑞拉,你可千万别被她们欺负了,千万不能吃后妈给的毒苹果。”
“你说的那是白雪公主吧。”
“那不是一个人吗?”
“不是,辛德瑞拉是灰姑娘。”
“不重要。”凌淮头头是道的给她出主意,“你赶紧先发制人,给你爸打电话,你就说她们在背后讲你坏话,把话复述得难听一点,语气一定要很可怜很委屈。”
她一头黑线,什么和什么啊。
“别管了,你听我的。不然她们就恶人先告状了。”
没想到还真让他说对了,她晚自习刚下课,许万东就打来电话。
“你跟郑婆婆闹矛盾了?”
“嗯。”许岛蜻把凌淮的叮嘱抛之脑后,什么示弱装可怜,她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别搭理她,也别跟她吵,我还有几天就回来了,我回来再处理。”
“知道了。”
“那早点睡吧,不要熬太晚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他们现在的对话永远不会超过三分钟,许岛蜻挂了电话,郑秀芬的话一一直在耳边响起,等许棠长大后就好了。
凌淮知道她什么也没说后,真是恨铁不成钢。
【算了,你早点睡觉吧,过了十二点南瓜马车就没了。】
【我讨厌南瓜。】
【西瓜马车,您满意了吧?】
【我最不爱吃的水果就是西瓜。】
凌淮梗住,搞什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爱吃西瓜?
第28章 进网吧
下午的语文课上,许岛蜻被点名,语文老师是一位年过四十的中年女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透过镜片传来的犀利目光直直射向许岛蜻。
“我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分数一次比一次低,这两次考试甚至连作文都没写满字数。希望你重视这个问题,不是只有数学才值得你学习。”
许岛蜻低着头,无从辩驳,木然地熬到下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不能长时间拿笔写汉字,超过二十分钟就觉得手心难受,强迫自己坚持下去就会想要拿把刀或是任何尖锐的东西戳穿手心。有好几次她一个人在家里写作业,写着写着突然把笔甩开,撕掉了本子。
她还讨厌大段大段密密麻麻的文字,不是心理上的主动厌恶,而是身体上的抗拒。一看到长篇文字她就觉得头晕恶心,看着看着容易走神,必须得保持十分刻意的专注才能看下去。这对于曾经非常喜欢阅读的她来说,有种极大的挫败感。
这半年多以来,她还时常饱受着身体的不适,每天到了下午,从颈椎到整片背都说不出的拉扯疼痛,让她恶心想吐。她去医院检查过,除了轻微的慢性胃炎,没有其他问题。
所有人都以为她成绩下降是因为把精力都放在了竞赛上,只有她自己清楚原因,所以她更不敢轻易放弃竞赛。
五点二十放学,距离六点的晚自习有四十分钟的吃饭时间。
俞尤问许岛蜻:“要带东西吗?”
“不饿。”
陈帆在的时候,他们三个人一起吃食堂,陈帆不在学校,许岛蜻不太想和俞尤单独去吃饭,一般他都会帮她带点吃的回来。
等他走后,许岛蜻也离开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