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我要报仇加更
可殷彧知晓,他不能停下,更不能闭上眼睛,他怕那些人就会发现他,可殷彧更怕的是一但闭上眼,便是父母最后看他的目光,空洞灰白。
待殷彧回过神时,已经停一块石碑之下,上刻着有:昆仑二字,那年正逢数九寒天,昆仑飞雪,他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
殷彧曾听爹提起过,昆仑山上有个不出世的大门派。
他望着被雪色吞没的山顶,下定决心,他要往前,上山,去博一线生机。
他要活着,踏上昆仑,今日之仇,誓死必报!
殷彧用衣服将妹妹紧紧绑在怀中护好,迎着满山风雪,步履蹒跚,一点点往上爬,每一步都是煎熬,他小小的身影被淹没在呼啸漫山雪之中,几次三番在濒死之际徘徊,朦朦胧胧间,殷彧一次次看见娘亲的笑容,父亲的身影。
殷彧咬破舌尖,尝着腥甜,低下头,入目是妹妹冻得通红的小脸蛋,她还那么小便无父无母,他又怎能死?
他必须得活着,走不动了,便爬,直到他双手赤红,连最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眼前似有道人影。
殷彧如释重负,不为自己,只为妹妹有救了!
殷彧将怀里的妹妹推出去,竭力道:“救救…我妹妹…”
谁知来者不善,一掌打来,正中殷晴,一阵婴孩啼哭之声响彻雪天,殷彧高喊一声“妹妹!”,他目眦欲裂,强撑起身体欲与之拼死一博。
忽有长虹一剑开天来,其势巍峨如千丈松,磅礴若万里浪,打在那面罩黑布的人身上。
殷彧眼前昏昏沉沉,再无力支撑。
幽幽醒来时,身边站了好些人,他们自称是昆仑派弟子,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嘿,你小子命大啊,我们刚还打赌呢,没想到你睡了四天还真醒过来了!”
“若不是师尊听闻魔教动乱,亲自下山探查,你小子就和那女娃冻死在半山腰上了!”
殷彧头痛欲裂,浑身酸痛,嗓子嘶哑,一开口声音难听得就像呼呼山风吹过:“我妹妹…”
“那小女娃啊?放心吧!师尊将她交给师娘照顾了,也亏得你小子给她护得紧,看你背都冻烂了吧,不然那么点大的娃,早冻死了。”
听到这话,殷彧才安下心,一时间头晕脑胀,又昏睡过去。
又一次转醒后,屋里多了位鹤发老者,面容威严肃穆,他道:“孩子,替你摸过骨,是个练武奇才,你可愿留在昆仑山?”
殷彧连连点头,想撑起身来,老者按住他:“不必起身,我且问你一个问题,昆仑派为剑道修门,你既有心习武,可知提剑是为何?”
殷彧看着老者,毫不犹豫道:“我要报仇。”
老者一捋胡子,呵呵一笑:“剑乃君子之兵,昆仑门诫:静可避世修行,乱可平定天下。凡我派弟子,提剑皆为苍生。”
“孩子,若执着于私仇怨恨,剑心不稳,前路难走啊!”
殷彧低下头,爹娘之死犹在眼前,满地赤红,尸骸遍野,无极宗草芥人命,浮云全村三百多口人命,多少个同他一般大的无辜幼童死于其手,多少人与他一样家破人亡,这血海深仇,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他咬住牙,一声不吭。
老者重重一叹:“罢了,天赋高者众,心性坚韧少,老朽年事已高,已等数载有余,只愿收个关门弟子了却残生。至于前路如何走,且看你吧。”
殷彧不顾伤痛难忍,挣扎着从床上扑腾而下,重重磕头,目光坚定,沉沉嘶声:“救命之恩,殷彧没齿难忘!师尊在上,受弟子一拜。”
“彧者,文艳彬彧,渊然深识,恪然执守,躬洁冰雪,是个好名字。”
“孩子,既入昆仑,就舍弃前尘旧事,专心剑道。这昆仑山啊,难得一个晴天,你妹妹便叫殷睛吧。”
自此,殷彧带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拜师于昆仑山,只可惜因那无名人的一掌,殷晴自小饱受寒毒之苦。
昆仑虽武林剑道宗门巅峰,依旧不能根除寒气,只能用其心法压制。
而殷彧与妹妹师从昆仑长老开阳剑尊,习剑法《昆仑十九诀》,心法《天罡诀》。
尔后三年,殷彧摘得昆仑镇派之剑逆水寒。
殷彧深知,他手握名剑,才是开始,惟有至强,方可报仇。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殷彧醉心剑道,春去秋来,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数年如一剑,弹指一挥间。
昆仑千山雪,除却孤风冷剑相伴,便只有重重恨意与妹妹支持着他日复一日在雪夜挥剑。
时来听风赏雪,一剑霜寒,而在他望着茫茫雪海时,那沉静的外表下,仍埋藏着不可磨灭的仇恨。
只有见着殷晴无忧无虑,如阳光般灿烂的笑颜,听着她一声又一声清甜的“哥哥”,殷彧心底惊涛骇浪般的恨意才能平息一瞬。
后魔教横行,又逢武林大会,秉承门训,昆仑山派殷彧下山,匡扶武林正义。
殷彧十七岁时,一人一剑,离开待了许多年的昆仑山。
他可以以命殉江湖,但妹妹绝对不行。
殷晴是他唯一的骨肉至亲,亦是他活到至今的信念,他怎么容许她孤身来这江湖涉险?
听着他喃喃细语。
洛欺霜轻轻一笑,笑得很淡,像阳光下的细雪,风吹即散,她仿佛陷入回忆中:“原来世间…所有的兄长,都舍不得自己的妹妹受一点苦,哪怕——”
她望着殷彧:“哪怕宁愿自己来做恶人。”
殷彧蓦地回头,对上洛欺霜如冰雪般剔透的眼睛。
“我也有个哥哥…可惜,他离开很多年了。”
注:
《隶释·江山阳太守祝睦后碑》:“文艳彬彧,渊然深识,恪然执守,躬洁冰雪。”
《玉蝴蝶·望处雨收云断》柳永:几孤风月,屡变星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