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信时,独孤灵先是轻扬笑意,接着紧紧抿住,绝美的脸渐渐凝重起来。司徒羽的颓废忧郁牵绊住了她的心,使她不禁秀眉微蹙,担心与伤心不免挂在眉角眼梢。他一定恨透了她吧?是她的优柔寡断葬送了他与她的幸福。一丝悔意隐隐埋在心尖,想到他可能对她的怨怼,她便心如刀绞。
李豫的眼角余光瞟见她表情的变化,更加怒不可遏,沉声道:“收到信,大约很高兴吧?有人为你神魂颠倒,也有人愿意为你舍生忘死!”冰冷的语气似是嘲讽,却早已掩藏不住那半分酸意。
独孤灵回过神来,她差点忘记在她面前的是那喜怒无常的帝王。瞬间,神情恢复了淡定,将手中的信缓缓撕碎,用平静如水的音调道:“显而易见,这封信并非司徒羽所写,即便是司徒燕写的,臣妾也并不打算给她回信!是否神魂颠倒,是否舍生忘死,已经与臣妾无关!臣妾所要做的,便是留在大明宫,安心当皇上的妃子。”
若不是方才瞥见她那自然流露的表情变化,李豫闻此言定会感动不已,可如今他只是微一拧眉,半信半疑道:“倘若如此,自即日起,就搬到紫宸殿与朕同住吧!”
“什么?”独孤灵惊疑地睁大了美眸。
“怎么?不愿意?”李豫的语调满是嘲弄的意味。
“不……不是。”独孤灵心中忐忑不安。不住在一起,要逃走已经很困难;若住在一起,逃走岂不成为奢望的事?
“哼!特许爱妃与朕同住紫宸殿,这是莫大的恩典!倘若皇后或别的妃子早已感恩戴德,喜出望外,哪会像你这种反应?莫非爱妃心有旁鹜?”李豫特意将话挑明,不容许她再有任何借口。
独孤灵扯起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委婉道:“臣妾不敢。臣妾知道这是皇上莫大的恩典,正因为是莫大恩典,才令臣妾受之有愧。历朝历代岂有后妃与皇帝同住之理?即便贵为皇后,也只能在初一、十五得以与皇上同寝。故而,这实在与理法不合。臣妾惶恐,倘若文武百官以此追究臣妾的罪过,或者为难皇上,岂不是令皇上更加烦恼?”
李豫苦笑:“是吗?倒是为朕顾虑周详!但爱妃可知?令朕最为烦恼的似乎只有爱妃罢!”那丝苦笑牵动了独孤灵的愧疚之心,她忽然觉得,李豫即便坐拥天下,但是如果不能拥有一份彼此真挚相待,至死不渝的爱情,也是枉然。他是那样人才出众,他是那样忧国忧民,他值得拥有一份可贵的爱情。只可惜,这个女子,已注定不会是自己。
她脸上的若有所思又激起了李豫的怒意。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她思索的是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沉声吩咐垂手侍立的太监宫女:“立即动手,将贵妃娘娘所有的衣物用品都搬到紫宸殿。还有,将丹心药庐搬到紫宸殿的厢房去!连夜搬完,不得有误!”
“是!皇上!”太监宫女们立即遵命。一时之间,人来人往,整座宫殿立即嘈杂起来。吟风、弄月怕宫女太监们太过急躁,损坏了独孤灵的衣物用品,故而忙前忙后,指挥调度起来。
刹那间,独孤灵从头凉到了脚,这是恩典,还是软禁?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自由了吗?
李豫一把攥起跪着发呆的独孤灵,居然还细心地扯过一件纱披为她披上,拉着她的小手就往外走,匆匆带回紫宸殿。
然而经过庭院时,独孤灵不禁停住了脚步,拉扯住李豫不肯走。
前方甬道的石砖上,那只小小的影子,熟悉的羽色,瑟缩成一团躺在地面,身子底下的血渍已经凝固,变成了暗红的血块。而一只冰冷明晃的银镖分明插在了它小小的身子上。
“不!不!不会的……”独孤灵捂住了嘴,美眸迸出哀伤的泪珠,摇着头似乎不肯接受这样的现实。
李豫诧异地凝视着独孤灵的悲伤,他没想到,就连这只羽鸽也同她有这么深厚的感情。
“是你吗?是你做的?”质问的语气几乎带着责备。方才在屋内瞬间窜起的愧疚之心立刻荡然无存,第一次,她忘了伪装自己的情感,强烈的悲伤漫过了心底,“为什么?为什么要射死团团?为什么?只是一只小羽鸽,为什么你不放过它?”
“住口!”李豫勃然大怒,“别忘了是在跟谁说话!好个爱屋及乌,朕难道还不如一只羽鸽?”
是啊!面前站着的是当今皇上,岂止一只小小羽鸽,天下人的性命,他都拥有生杀大权。独孤灵被骂醒了,但依然犟着,哭泣道:“可是它只是一只羽鸽啊!”
“那你怎么不想想,如果不射下它,朕如何取得你的私信?哼,你究竟是在心疼这只羽鸽的性命,还是在懊恼信落在了朕的手上?”李豫的心真的彻底痛了。
他不容分说地攥着独孤灵的手臂,强行将她拉走。独孤灵反手一掌击开了他,李豫怒道:“你竟敢与朕动手?”
“对不起,皇上。臣妾只想将它好好安葬。请皇上成全!”独孤灵跪在李豫面前,事已至此,只能将团团妥善安葬,别的话多说无益。
她不再针锋相对,只垂泪恳求:“安葬好之后,臣妾自会回紫宸殿。夜已深,明日还要早朝,请皇上早些就寝吧。”
李豫深知她的性子,只得默许,拂袖而去。
独孤灵怀着哀痛,于庭院西角的桃花树下,亲手挖了个小土坑,仔细地将团团埋好。
过了半个时辰,在吟风、弄月的搀扶下,独孤灵缓缓地步向紫宸殿。她的唇边扬起凄然的笑意,轻轻叮咛吟风弄月道:“明日,记得通知哥哥。”二人会意。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紫兰殿里的沈珍珠。虽已近丑时,但沈珍珠却再一次失眠了。她只能跪在案几前再次提笔抄写经书,以此度过漫漫无尽的长夜。自从被罚之后,她的心痛远胜于抄经的劳累。为什么李豫的眼中只有独孤灵,惟独看不见自己的心?独孤灵天大的罪过他都可以饶恕,为何无法饶恕自己的罪过?
抄经?这是多么恰当的惩罚!就让自己多抄点经书吧,这样漫长寂廖的夜,不多抄点经书,如何度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