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正碰上泥巴节,当时的赵肆月性子冷淡,不愿意和人过多交往。凯文想让她快乐,想让她充满生活气息一些,于是劝说她们去参加泥巴节。
赵肆月对于凯文和苏珊有感恩,凯文让她去,她就去了。穿一身干净的衣裳站在一堆淤泥里,看一群人身上抹着泥巴,露两排白牙笑得毫无节操,傻逼似的。
黎蔓枝和别人玩儿疯了,裹了一身泥,跟掉搅拌机里去过似的。看不懂眼色,给赵肆月背上甩了一坨泥巴。
赵肆月回头乜她,三两步挎在她面前,一掌怼泥里,给黎蔓枝来了个全身泥巴spa,头顶还给她堆了一坨屎,堆得赵肆月心里竟然小小的兴奋了一把。
她那时候想,原来她心里一直住着一个恶魔的。
黎蔓枝反抗不成,眼泪吧嗒吧嗒的掉:“肆月姐,我错了还不行吗?”
“不行。”
黎蔓枝忍不住,哭出了声,十几岁的人了,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说好的找回童真呢?赵肆月呆在那儿,看黎蔓枝哭了好一会儿,她说:“别他妈哭了,老子也让你堆一坨屎好吗?”
黎蔓枝没回答她,愣是哭着给她头上堆了一坨屎。堆着堆着就笑了,收都收不住。赵肆月全程黑脸,倒是凯文笑得踹不过气来,趁机给她俩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一式三份,家庭相册放了一张,赵肆月和黎蔓枝各一张。赵肆月不爱收捡这些,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后来回国之后,她们偶然看见国内那个叫《喜羊羊与灰太狼》的动画片,黎蔓枝还闹着要去告人家抄袭她肆月姐的创意。
回忆真多,且甜。
赵肆月嘴角含笑,从小到大,她经常弄哭黎蔓枝,每次总会哄哄她,这次要是让她哭了,该怎么哄?
目光右移,是个扣了的相框,赵肆月翻过来,目光陡然收紧。
是老杨。
赵肆月指节发白,她看着老杨的照片,黑底彩色的艺术照,老杨抱肘,身体微侧,金丝边眼镜让他整个看起来很文雅。成功的企业家总喜欢给自己照个这样的照片,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温文儒雅有气质。
细看老杨,和家富确实是有几分相似的,只是家富整个人看起来阴柔,没有老杨那种阳刚的气质。
以前赵肆月认为,老杨一定是通过技术手段让自己换了张脸,现在看来,他只是运气好,让他碰上了家富那样取向特殊,又和他有几分神似,各方面都不谋而合的人选。
如此说来,梁烨其实早都知道老杨就是李壮,可他选择了沉默,因为老杨能许给他就算努力也不能轻易够着的东西。
梁烨成副总,大约并不是老杨卖了赵肆月和黎蔓枝的面子。
他自己挖的坑,自己填了,反让黎蔓枝背了一个人情锅,所以黎蔓枝才会忘不了他,因为在她心里,老杨对她太好,她要什么,他依她什么。
喇叭声响,黎蔓枝的车进了车库,人没进屋,先听见声儿:“刘姨,我肆月姐到了吗?”
赵肆月回神,黎蔓枝家的阿姨出去给黎蔓枝拎包:“回太太,到了一会儿了。”
玄关门开,赵肆月转身,黎蔓枝穿一件修身旗袍,一副cos民国贵妇的造型。
黎蔓枝涂了一烈焰红唇,见着赵肆月咧嘴一笑,赵肆月没什么反应。
黎蔓枝觉得无趣,按赵肆月以前的性子,一定会嘴毒的说她:嘴擦擦,血盆大口,你以为谁都能驾驭大红色?
“我来取九条。”赵肆月说。
黎蔓枝诧异的看她:“肆月姐...你刚电话里说了...”
她肆月姐今天状态不正常呢。赵肆月回神:“哦。”
黎蔓枝把九条给赵肆月:“我肆月姐,你看我对它好吧?一点儿没饿着它。你看这皮色,简直不要太滋润。”
赵肆月斜她一眼,交给她不到两天就扔下它跑了,也好意思说没亏待它。幸好她家阿姨心细,换个其他人,还不知道九条今天什么样呢。
赵肆月问她:“怎么今天到公司了?”
“肆月姐,你怎么能这么说一直很认真生活的我呢?”
黎蔓枝贫嘴的毛病又犯了。
赵肆月心里揣着事儿,周遭的气压低得瘆人。黎蔓枝感受到了,坐直身子,正了正神色:“是你说让我认真管管公司的。”
真这么听话又好办了。
赵肆月指指她俩的照片:“给我加印一张照片,我的没了。”
黎蔓枝翻着白眼,一边抱怨一边上楼:“我肆月姐,你那儿当然没了,你这些东西都在我这儿给你收捡着呢!”
黎蔓枝抱下相册,果然,泥巴节的,她们去泰国的,去日本的,去印度的,她都收着。一张张,从青涩到成熟。
黎蔓枝心细,适合居家过日子。
赵肆月又指老杨的照片:“还放不下?”
黎蔓枝看过去,愣了几秒:“放下了。本来想扔了,又觉得连张照片都在意,反而说明没放下。”
“肆月姐,我以前总觉得,老杨虽然犯了错,但他也许是酒后乱性呢?万一我们还有机会和好呢?有时候我又想,他既然会犯错,证明他有那么个时间段心里是没有我的。我可能是赌气,可能是不甘心,那种硬币掉屎上的感觉,捡不捡都难受。离婚后老杨关心我,总帮我,我会觉得他心里还是有我的。但有时候想想,有多少女人能像我这样,找无数师傅,就为了学一个他爱吃的小面?他时不常的对我好,我没回应,他就又回到他杨董的位子。我却忽略了,萧何一直对我好。哪怕我对他又打又骂,他还是对我好。有时候,嘴甜得蜜饯一样的,反而是□□。嘴毒得□□一样的,反而有真心。其实从重庆回来后,萧何就被他爸关起来了,我以前不知道,后来才发现,他出事儿我会担心他。萧何那天托司机给我送话,说他就当在家养腿伤,只要我愿意,等他腿好了,他带我跑,去哪儿随我挑。他还让司机给我带了个纸条,说:黎蔓枝,老子就问你一句,你讨厌我吗?不讨厌,我愿意等你!萧何从没说过他爱我,甚至只要我不讨厌他就行,我觉得我该知足了。”
“你答应了吗?”赵肆月问。
黎蔓枝看一眼阿姨,阿姨识趣的回避。
“萧何父母什么态度你知道的,我离过一次婚,不像二十出头的女孩那么天真烂漫了,两个人要走到一起,需要考虑的太多,不是脑子一热就完了。萧何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对我也是实打实,可我就是下不定决心。”
赵肆月问她:“是因为老杨?”
黎蔓枝沉默半晌,长叹一口气:“不知道,等过了下周五再说吧。以前老杨时不常的约我,我不敢去,怕自己经不住他三言两语就复婚。那天他给我打电话,说他下周五生日要办个宴会,让我去,我答应了。有时候想想,真的是放下了心里反而不膈应。”
周五,4月23号。老杨生日过农历,今年凑巧,和赵肆月的生日凑成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