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对常战说。
常战走近了些,她需要,那他就做个聆听者。
“我问过我自己,赵肆月,你究竟希望他们好还是不好?问的次数不少,但从来没有答案。”
常战说:“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你不找他们,因为你怕知道他们已经死了,你拖了那么多年,却在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其实在你的心里,你一直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是弄错了!”
“你恨他们,因为他们丢了你,但是你也爱他们,因为他们是你的父母,所以其实你是希望他们好的,哪怕毫无交集的各自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赵肆月没说话,爱也好,恨也罢,她藏在心里的质问,最终被这一方冰冷的墓碑挡在了外面。
所以他们不会知道她当时有多难过,她也听不到他们究竟有没有后悔。
赵肆月弹走了烟头,问常战:“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希望他们好?或许我只是觉得他们死得太轻松不够解气呢?”
常战笑:“我跟你说个故事,小时候,我爸对我很严格,他总觉得我不够好,凡事没拿第一就是丢他的脸。我爸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这么蠢怎么不去死?”
赵肆月抬起眼皮看他:“这跟我希不希望他们好有关联?”
常战顿下,点了三支烟做香,拜完赵肆月的父母起身。
他说:“98年洪灾,我也是受灾群众之一,我家住在二楼,洪峰来的时候,我爸我妈带着我上了顶楼,顶楼人多啊,有的被挤下去的,从此没了消息。剩下的人,也是眼睁睁看着水位越来越高。我想,我爸那么希望我死,应该不会管我了吧?”
听到此处,赵肆月看了他一眼:“后来呢?”
常战顿了许久:“后来,水位越来越高,我爸举着我妈,我妈举着我...”
赵肆月的动作顿了一下。
“我被救了,他们死了,捞起来的时候,他们还保持着托举我的姿势。我是后来才知道,我爸是个艺术生,不小心和我妈有了我,因为不想伤害我妈,所以他和我妈决定生下来。他的梦想因为我才搁浅,所以他把希望都寄托在了我身上,方法不对,但希望我好的心意是真的。”
赵肆月浅笑,目光柔和了几分:“常战,你很幸运!”
常战笑笑:“赵肆月,你和我爸的脾性一样,嘴硬心软!希望他们好,却抵死不承认。”
赵肆月笑了,笑着笑着笑出了声:“结果你不一样没有走上艺术道路?就像最后他们最后不管不顾的死了一个道理。”
常战拿眼斜她:“我是真的不喜欢那条路,再说了,人活着就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我们没有理由干涉别人,当然,也不能让别人干涉自己。”
所以说,即便是血亲,也只能尊重对方的选择?
赵肆月没说话,常战点的三支烟渐渐燃到了底。
常战提议:“来都来了,也别再管过去怎么样,跟他们说两句吧?”
赵肆月蹲下身,伸手抚摸墓碑上的照片和字。
“说什么?死了的人不会说话,自然也不会听话。”
说到最后,赵肆月手中的动作一顿,碑上刻的慈父母,所以她应该还有弟弟妹妹的?
赵肆月拿了手机,点开手机手电照向墓碑。
立碑人:梁烨、赵知秋。
轰的一下,赵肆月的脑子一下子炸开。
一旁的常战也看见了立碑人的名字,是哪个梁烨?
赵肆月握紧了手机,正准备关手电,常战抓着她的手。
光线打到墓碑右侧:
赵仕辉卒于二零零四年六月十八日
方淑珍卒于二零零四年六月十八日
***
赵肆月和常战出来的时候,黎蔓枝和萧何在门口跟守夜的老头唠着嗑。
看见两人从里面走来,黎蔓枝磴蹬蹬上去。
不敢问赵肆月,黎蔓枝绕到常战身后,小声的问他:“战爷,是他们吗?”
常战没搭腔,看着走向停车场的赵肆月背影:“小黎,饿了吧?”
黎蔓枝点头如捣蒜:“前胸贴后背了都!”
“走吧!叫萧何开车去。”
一旁的萧何总算从大爷的灵异故事里收回了魂儿来,皱着眉问:“凭什么不是她去开车啊?”
黎蔓枝瞪萧何,很恶毒的骂他:“真不是男人!”
丢下打骂的两个人,常战走到赵肆月的车旁:“我来吧,你眯会儿!”
车子朝市区驶去,车上的人没有说话,静静地,只有风噪和赵肆月均匀的呼吸声。
赵肆月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被五花大绑,梁烨拿着刀,面目狰狞的要杀她。
她的脚边,躺着被梁烨割了头的父母。
赵肆月猛的惊醒,常战正停车,看到她满头大汗,轻声问她:“做噩梦了?”
赵肆月点点头,擦了脸上的汗水,萧何和黎蔓枝的车正往旁边靠。从车窗望过去,还能看见黎蔓枝的嘴激动的张合着。
大概又在骂萧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