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鱼就非常明白这种感觉。
……
深夜,年轻的帝王将批阅好的最后一个奏折搁到手侧,而后抬手,轻轻捏了捏眉心。
身体有些疲惫,可脑袋却非常清晰。薛战起身,习惯性的先去沐浴,等进去脱衣物时,手在倏然一顿。粗糙的指腹搭在腰带两侧……眉头下意识一皱。不知何时开始,这睡前沐浴,已经是他的习惯。
热血男儿豪放不羁,身上有点味道很正常,整日香喷喷的,那根本就不是男人,跟个娘们儿似的。
站在浴桶前,薛战拉着腰带,欲重新系上,想了想,还是粗鲁的将玉带松开,“啪”得一声随手扔在地上,而后露出男性强壮健美的身躯,就着热水踏入桶中。
热气如雾,水声哗哗。
有宮婢依次进来加水,知晓帝王习惯,个个低着头,不敢仰望帝王龙颜。
宮婢们规规矩矩退下。
跟在最后的小宮婢,侧目看到了落在地上的帝王玉带,便弯腰将雨带拾起,抬手将其悬挂于一侧的龙纹衣架上。
做完这些,欲出去。忽的听到一阵响亮的水声。宮婢下意识转身,悄悄看了过去。
净室内烛光暖光,帝王英伟不凡,孔武强壮,水珠自麦色皮肤缓缓淌下,肌理分明。
宮婢眼神惊讶,而后很快面颊通红。这样一个年轻有为的帝王,却独独宠爱皇后,身边连个宮婢都不近身……一瞬间,就下了决心,宮婢自衣架上拿了一块干净巾子,缓缓走到帝王身旁,低声道:“让奴婢伺候皇上擦身吧。”
耳畔是年轻女孩儿的矫揉柔媚的声音。薛战低头,见站在面前这宮婢,正值芳华,玲珑楚楚。此刻眉目含羞,目光怯怯望着自己。
他是帝王,倘若她知道自己碰了其他女子,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端着大度的皇后仪态?
第94章 习惯【重写重看】
闻着锦帐淡淡馨香, 萧鱼睡得很沉。朦朦胧胧之际,似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渐渐逼近,睡梦之中的人, 对于熟悉的、觉得安全的气息,并不会有多大反应。只是感到面上有股温热触感, 才下意识的望身旁摸去……
空荡荡的。
萧鱼顿时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望着绣着丹阳朝凤的帐顶,而后朝着身侧一看,将手收了回来。
帐外很黑。萧鱼坐了起来,守夜的春晓立刻进来, 点了灯,屋内很快亮了起来。她撩起一面锦帐,轻声唤道:“娘娘?”
萧鱼看她:“我想喝水。”
春晓闻言,忙过去倒水。水一直温着,倒到杯盏中就能喝。春晓倒了一杯, 给萧鱼递了过去。萧鱼伸手接过,低头喝了几口。嗓子很干,喝了水就舒服多了,萧鱼低着头,静静捏着杯盏边沿。很久没有说话。
春晓见着, 关切的问:“娘娘,怎么了?可还要再喝一杯?”
萧鱼回神,摇摇头,将杯盏递给春晓, 而后重新躺入榻中。她看着春晓抬手放床帐,问了一句:“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刚过子时。”
都三更了。萧鱼捏了捏被角。秋夜有些凉,却还远远没到烧地龙的时候。大红满池娇锦被将萧鱼盖得严严实实的,她轻轻往里缩了缩,然后侧身睡去。大概是太过习惯,每回半夜醒来,看到的都是那蛮汉的脸,所以刚才才会有那种感觉。这种时候,他再忙也已睡下。
翌日清晨,萧鱼早早就起来。早膳就着香甜的粳米粥,慢悠悠的吃了一小碟鲜虾扒水饺和两个鸡肉拉皮卷。
撤席后,元嬷嬷看着萧鱼渐渐红润的脸,微笑着欣慰道:“娘娘今儿胃口可真好。”前两日一个劲儿的吐,才两日,人就跟瘦了一大圈儿似的,这会儿倒好,胃口倒是比生病前还要好。元嬷嬷最是欣慰。
萧鱼也是后知后觉。
其实她的心情并不好,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情,适才她也没有留意,不知不觉就吃多了。细细回忆,好像的确比往常吃得多些……大概是前两日没怎么吃,腹中空空,今儿身体好转,胃口也好些。
接过元嬷嬷端上来的梅子茶,萧鱼喝了几口解腻。这时候,春晓春茗自御花园摘花进来。行礼后,春晓将新鲜的桂花插入窗前的五彩青花瓷瓶中,春茗则是揪着帕子站在一旁,红润圆脸拧成一团,跟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萧鱼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春茗一双水亮的大眼儿望着面前的主子,想着她好不容易气色好些,欲言又止,老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春晓将花都摆弄好了,才走到春茗身旁,朝着萧鱼道:“回娘娘,没什么事情,就是一点小事儿,娘娘别管她,待会儿就好了。”
说着就要拉着春茗出去说话。
在她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萧鱼哪里不知道春茗的性子?她性子直,对她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因为个人的委屈,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来的。只有她受了委屈,她才会不满和抱怨。萧鱼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春茗正被春晓拉着,听着主子的话,步子一顿,慢慢回过头,小心翼翼打量了萧鱼一眼。
护国公府六姑娘艳冠皇城,高高在上,可是在她眼里,她是最护内、最善良的,小的时候,私下里还一起玩儿,不过后来家里管得严,加上皇后娘娘的教导,就很少玩了。春茗轻轻皱眉,忍不住说:“奴婢刚才经过御花园,听到有宮婢在议论……”
“春茗。”春晓轻轻叫了她一声。
春茗却是不管,继续说道:“昨夜皇上在御书房,似是幸了一个叫蒹葭的宮婢。”
第95章 家事【一更】
萧鱼很久都没有说话, 只是捧着杯盏的手下意识捏紧,然后轻轻说了句:“是吗?”
别说是帝王,身为男子, 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他身份尊贵,想要幸一个宮婢, 最是普通不过。皇家男子,十三四岁开荤的大有人在,即使是当初的赵煜,也不是在与她成亲前,就与一个宮婢生下赵泓。
姑母也自小教导她, 身为皇后要大度,他们萧家的女儿,绝对不能像一般女孩儿那样为了男人争风吃醋,只有大度宽容,男人才会尊敬她。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被先帝盛宠数十载。
那时萧鱼觉得这事儿挺容易的,她完全能做到。
可是现在,她好像有点做不到。萧鱼低头喝水,将杯盏中的梅子茶喝了个精光,口中是梅子茶酸甜的味道, 喝多了,胃里非常的不舒服。
元嬷嬷老早变了脸色,瞪春茗:“没凭没据的,说这个做什么?”
春茗咬唇喃喃:“可是……”
“好了, 你们都出去吧。”元嬷嬷怕春茗又乱说,就算是真的,这个时候,也不给让娘娘听见。她的身子可是受不住这些事情的。
春茗这才觉得有些后悔,可是这话据说是出自那名叫做蒹葭的宮婢口中,想来应该不会胡编乱造的。既是如此,娘娘总是要知道的。她屈膝行礼,遂与春晓一并退下。
殿内安静了,元嬷嬷看向慌神的萧鱼,说:“娘娘,春茗那丫头的话……”
“没事。”萧鱼微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将杯盏递给元嬷嬷,“这梅子茶挺好喝的,你替你再去倒一杯吧。”
元嬷嬷犹豫道:“娘娘,这茶酸涩,喝多了不太好。”
“我喜欢喝。”萧鱼很快说道。
元嬷嬷点头:“那成,您等着老奴,老奴这就去给您倒。”
五彩青花瓷瓶是刚换完的桂花,很新鲜,芳香四溢。双交四椀菱花槅扇渐渐透入些许晨曦,照得殿内暖洋洋的。萧鱼下意识眯了眯眼睛,等到元嬷嬷将梅子茶替她倒来的时候,才握着,继续低头喝。
她喝得很急。
元嬷嬷心猛地一抽,怕她呛着:“娘娘,您喝慢点儿。”
……
这一日,萧鱼听着春晓查到的事情:“……听周大人查到的消息说,那段日子府中并未有异常,除了安王,并没有什么人来府上。不过,安王失踪的那日,府中请了一个杂耍班子,安王仿佛看得挺高兴的,还赏了些金锞子。”
那就是了。萧鱼看向春晓:“继续查那家杂耍班子,总会查到一些的。若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来告诉我。”
春晓点头。
萧鱼想了很久,脑海之中忽然浮现一张俊美昳丽的脸来。她眼睛一沉,看着春晓,不疾不徐的说:“再去查查安王府。”
祁王?春晓很是诧异,说:“祁王在晋城无权无势,平日里对安王照顾有加,娘娘您……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吗?”
萧鱼摇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总觉得不太对劲。先前我不会怀疑什么,可如今赵泓出事,若要算起来,他是与赵泓走得最近的人。若是与他无关,那自是最好,可万一……真与他有关,那恐怕此事不会这么简单。”
春晓这才行礼退下。
之后元嬷嬷走到她的身边来,低声说:“娘娘,三夫人她们已经到了,您看,在何处见她们?”
柳氏和萧玉枝啊。昨儿就说要见她,萧鱼不知道柳氏她们见她做什么,可是那萧玉枝既是回了娘家,大概是又与郭家人吵架了。郭安泰是不大可能欺负她的,要惹她不快的,大抵是郭府那两个女眷。
萧鱼也庆幸,薛战没有如张氏那样的母亲和妹妹,上回他那姨母戚氏在宫里待了不过几日,就已经让她很是头疼。
萧鱼吩咐下去,把柳氏和萧玉枝安排在御花园的碧浮亭。
等她过去的时候,远远的,就见站在柳氏旁边的萧玉枝走来走去,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等母女俩看到她了,才弯腰行礼。
萧鱼前几日刚病过,加上天气转凉,元嬷嬷格外注意,定要让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这会儿不过来御花园,就在外头罩了件披风。
秋日的金黄,衬得亭中这抹艳色更加扎眼。她亭亭而立,身上是皇家妇的高贵,以及独属于年轻女孩儿的明媚,纤细玲珑的身躯被包裹在华丽的宫装之下,丝丝缕缕的柔美却从眉眼中冒出。萧鱼眼眸清亮,对着柳氏道:“这里没有外人,三婶婶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萧玉枝也在看萧鱼。
原先她还以为,这萧鱼和皇上发生矛盾,以那帝王的脾气,怕是很久才能和好。现在看她的模样,好像没什么事儿了。又想着郭家那堆操心事儿,萧玉枝心里有些不服气……凭什么萧鱼每回的运气都这么好,而她总是碰上那些讨厌的人……改明儿若是这新帝也冒出那些个母亲、妹妹和相好来,那就精彩了。
这等看好戏的话,她现在是不敢说的,柳氏还没开口,她就抢在母亲面前说:“还不是那郭家人,太欺负人了。你可不知道,郭安泰要纳妾,那妾室还不是旁人,是他先前和离的妻子,你说气不气人?”
柳氏转头瞪她:“说话莫要没大没小的。”
萧玉枝小小的“哦”了一声,不服气的说:“我就是太生气了嘛。”
那倒真是挺气人的。萧鱼也很是诧异,本来以为,平常小吵小闹避免不了,可在这种事情上,那郭安泰还是有原则的。不过萧玉枝的话总是夸大的,萧鱼看向柳氏:“此事可属实?”
柳氏也是没想到,那郭家竟这么欺负人。
她点头,说:“我原是与亲家母好好谈谈的,可她却说那尤氏昔日为郭家付出许多,算是陪郭大人度过了最难捱的那几年,眼下郭安泰当了大官儿,那尤氏却是家中遭难,这种时候,若是不施以援手,会影响郭大人的名誉。而且只说是抬个妾室,并不会影响玉枝在府中的地位……若是不将她留在府中,那尚书大人昔日的发妻,也是没有人敢娶的。”
萧鱼听了,说道:“倒是想不到,这张氏居然还能说出这番话来?”她还以为,那张氏就会仗着郭安泰的势耀武扬威,连皇家都不放在眼里。
也不知道这话是谁教她的。
萧玉枝跟着附和:“可不是嘛,那老虔婆可过分了……”
……
延和门外立着一对铜鹤,栩栩如生。帝王与尚书大人,正从延和门出来,朝着御花园走去。
君臣二人,在路上谈论政务。帝王英姿勃勃,昂扬魁梧,眉间是天子威严。尚书大人斯文儒雅,微微低头,表情恭顺而尊敬。
行至卵石铺就的小径,有金灿灿的落叶打着旋儿落至地面,听得帝王浑厚的嗓音,说道:“这杜良平向来不大喜欢前朝旧臣,今儿倒是新鲜,竟向朕推荐萧起州。”
杜良平是兵部尚书,而萧起州则是他的手下。这几日兵部有个空缺,没想到杜良平却会推荐萧起州。
郭安泰微笑着道:“日久见人心,这位萧大人臣也接触过几回,的确是个人才。”
帝王的锦靴倏然停下,浓墨的剑眉下,一双眸子望向郭安泰。
坐了皇位的人到底不一样,只轻轻一眼,郭安泰就觉得威严而畏惧。郭安泰垂眼,没有说话。
而后听得面前帝王说道:“什么时候你也和朕装起糊涂来了?杜良平那老古板,岂会在这短短时日内就改变对萧起州的看法……”
郭安泰当然知道。以前是无话不说的,现在……那萧起州,毕竟是皇后的亲兄长。
杜良平再如何的提拔萧起州,在兵部,也始终是他的手下,萧起州的一举一动,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的,而与此同时,要让萧起州平步青云,自是委婉的劝帝王,那萧家老一辈的,都可以安享晚年了。杜良平对付不了萧淮,想要拿捏萧淮的儿子,却是绰绰有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