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门刚栓上,当啷一声剑身落地,战兰泽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紧接着高大的身躯也倒在了周乔身上。
“战兰泽!”周乔被突然压上来的重量惊到,“你怎么了?你、你是不是受伤了!”
“战兰泽你别吓我。”她费力地扶着他往里面走,又问了一遍:“你伤到哪里了?”
此处残败荒废了许久,成了过路乞丐歇脚的地方,幸得地上还有许多陈年稻草破布垫着,周乔小心翼翼地扶他躺下,见他唇角渗出血迹,不由有些慌乱。
“你到底伤到哪里了?”她着急地在他身上摸了几下,却没摸到任何伤口。
若是无伤怎么会吐血?
问了数遍,始终没得到他的回应。这样的场面,让她恍然想起数年前的那一晚。他也是这样吐了血,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时的他……似乎痛苦地捂着腹部,难道是有旧伤?
想到这里,周乔一把扯开了战兰泽的腰带,剥开他的衣裳,结实好看的腹部落入眼中,她顾不上欣赏,仔细地在上面摸来摸去。
胸膛和腹部都干干净净没有伤口,摸着也不像是内里有损伤。
难道不是伤在此处?
她目光往下,刚要伸手便听见一声闷哼,一只冰凉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乱摸。”他有气无力,话说得很艰难:“没受伤。”
见他总算开口说话,周乔松了口气,赶忙问:“那你到底为何会吐血?是不是哪里不适?”
她恍然想起什么,立刻说:“莫非是旧疾!以前你就吐过血,是不是那时候留下的旧疾?”
这担心语气如良药般缓了几分疼痛,战兰泽动了动,握住了她的手,沉默平缓许久才又开口说了一句话。
“若我说……我的确想回南楚,你会杀我吗?”
周乔正单手为他把衣裳系好,听见这话当即怔了下,“什么?”
“终有一日,我是要回去的。”他缓了缓,“这是实话,所以……”
战兰泽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要杀便趁现在,这样,功劳就是你的。”
周乔半晌没说话,像是挣扎了许久,才终于有了回应。
“战兰泽,我……也想过,你或许不会甘心永远留在北晋。生而为人,思想故土是人之常情,若换成是我,我也同你一样想回归故土。你虽是南楚皇子,却也一样是南楚子民,牺牲你一人换两国相安无事,听起来再合理不过,但……”
周乔望着他,“但这对你来说却太残忍。战兰泽,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回到南楚,会如何对待北晋?会出兵北上吗?”
战兰泽听出她语气中的试探,不由笑了笑,这一笑便疼痛难忍,他唇角又渗出血迹。
周乔连忙帮他擦掉,忽然想起什么,赶紧在他身上翻找:“你不是有回春丸吗?还有吗,吃下去会不会好一些?”
衣衫再次被她翻得凌乱,战兰泽往日里端方君子模样,现下被迫消失得无影无踪。
纵然此刻疼痛已经难以忍受,可真正让他受不住的还得是她这动不动的一通乱摸。
他艰难地睁眼,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没有了,你、陪我说说话就好。”
一听没有回春丸,周乔就更着急了,战兰泽笑了笑,顺着她刚才的话反问道:“若我回了南楚,你又会如何对我?还想……嫁我吗?”
周乔闻言,垂下眸不看他。
“战兰泽,若你能答应回南楚后不会对北晋不利,那……我会亲自护送你回去。”
“不过不是现在。”她坦然说,“你久居北晋,也该知道北晋如今方经历重重,前有夺嫡谋害,后有胡疆异动,朝廷动荡,已然经不起大战。待时局平稳些,我会护送你回归故土。”
似是怕他不信,周乔双手握住了他的手,“真的,我绝不会出尔反尔。”
“他会答应吗?”兰泽这么问了一句。
这个他是谁,两人心知肚明。
周乔顿了顿,说:“对不起。”
战兰泽却没有应。
这句对不起,便是她明白周慕白的用意。无关出不出逃,只是周慕白不容他罢了。所以才会不容他分说半句,这般步步紧逼赶尽杀绝。
只是感受到那道愧疚又殷切的目光,战兰泽做不到不理会她。
“你亲自护送,打算护送到何处?”
周乔立刻回答:“一直送到南境,待你踏入南楚疆土,我再离开。”
“所以就是不嫁了。”他闭上眼睛,只觉身上痛感来得更猛烈了。
周乔不明白如此关头,他怎的三句话离不开这事了。
“我……”她低声道,“战兰泽,我不能去南楚。对不起。”
“是你亲口说喜欢我,想嫁我。现在却出尔反尔,如此戏弄于我。”这语气听不出是否不悦,男人的手指勾着她的手指,又问:“平白被你戏弄,可有补偿?”
周乔想不出该如何补偿。
“你守着我可好?不要离开寸步。”
周乔立刻点头,“好,我守着你。战兰泽你放心,再有两日,最多三日!黑鹰军就回来了,届时外面那群人便算不得什么。只是你的身子……能撑住吗?”
“无妨,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她巡视四周,翻找出些还算能盖的布料,层层叠叠地盖在战兰泽身上,“若是撑不住了,你一定要同我说。”
战兰泽沉沉地闭上眼睛。
周乔将能关的窗子都关得严严实实,又去搜罗了些散碎的残木和稻草归拢到一处用于生火。
“周乔。”旁边忽然传来声音。
“嗯?”她看过去。
战兰泽依旧闭着眼睛。
“我不会放手。”
周乔手里拿着火折子,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却没看出他这是清醒之语还是梦中呓语。
***
“大人,武英将军被那战兰泽以刀剑胁迫至城隍庙内,吾等实在不敢轻举妄动。”这回黎岳身侧还站着一人,名为辛离,正是蒙面人的统领。
周慕白立于廊前,干净的手伸出廊外,雪落于掌心,融化不见。
“作戏罢了,不必理会。”他淡道。
“大人的意思是,仍可出手?”黎岳试探着问了一句。
“昼夜不停,耗得她无力还手便是。”
“是!”
两人正欲退下,只闻周慕白又说:“仔细些,别伤着她。”
入夜之后城隍庙内便更冷了。
周乔担心地看了战兰泽一眼,若不是几次探得他还有鼻息,周乔都以为他死了。
她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
不知是怎样的旧疾如此严重,发作起来又是吐血又是浑身冰冷。正思忖着,一股外面的冷风吹入,周乔颤了下,不由又看向战兰泽。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
周乔将自己的外袍解下,在火边烤了片刻,摸着热乎乎的才盖到战兰泽身上。
此时火光微动,周乔目光一凛,立刻拾刀而起。刚走道屋门口,薄如蝉翼的刀锋猛然从门缝中刺来,周乔当即竖刀一挡,门外身影一怔,轰然一脚踹开了门,冷风瞬时吹了进来。
“要打在外面打!”她抬刀就砍,倾身而出时将门紧紧关上。
“得罪了。”翻墙而入的正是辛离一众。
周乔二话不说,挡在门口与十几名蒙面高手缠斗在一起。刀剑声不绝于耳,门上多出了数道深深的剑痕,周乔只穿了一件里衣和中衣,却在寒风大雪中杀得满头大汗,直至将天已擦亮,辛离才下令离开。
回屋时火已经熄灭,而躺在一旁的人似是全然没有感觉,也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周乔顾不得其他,又翻遍了各个角落搜罗出些能烧的东西,幸得里面还有个能用的火折子,她重新生了火。
白日奔波疲累,夜里又有偷袭。尽管困意已浓,周乔却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睡过去。
要是有人能陪她说说话兴许会好些。
这么想着,她试探地唤了一声:“战兰泽?”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她抿抿唇,自顾自地说:“你怎么也不拦着我点,箭筒可以扔,弓弩不能扔啊,一时图轻便怎么着?现下就靠这柄大刀了。不然我就削几根树枝做箭矢,遇到突袭的还能不费吹灰之力把他们击退呢。”
“我知道他们是想耗着我,你别担心,我可厉害着呐。他们不敢杀我,想等我无力还手时再对你动手,我呸!想都不要想。”
她伸手将他身上盖着的衣裳往上拉了拉,“也许我们不用等两三日,兴许黑鹰军看到了信号弹就会加快脚程回京,只要回京,楚渊就会想方设法打探到我的行踪,只要他们来了,我们就没事了。”
“哎,你知道楚渊是谁吗?他是我的副将,在燕林军的时候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别看他比我大上两岁,可他箭术还比不过我呢。不过他身手奇佳,从小到大都是我教他骑射,他练我身手,他还很机灵,小时候我们半夜去庖厨偷吃的,只要跟他一起,就绝不会被抓到。”
“这次去戎城,其实也凶险得很。”
她支着下巴滔滔不绝,“光在路上便被夜袭了四次,那个自称戎王的人确实有几分本事,不知从何处打探到了消息,沿途设了诸多埋伏。若非与楚渊兵分两路的双侧夹击,黑鹰军大半都要折在半路了。”
“不过我是谁?堂堂武英将军!我们很快摸清了他们的路数,来了个以眼还眼,一路杀到戎王老巢去了,那狗贼死到临头还想拉个垫背的,要不是我一刀砍断了他的胳膊,他还想偷袭楚渊呢。”
“我怎么会眼看着他受伤?他可是我最好的兄弟,比顾霆尉那厮好多了。他知道我爱吃什么爱玩什么,还陪我洗过茅厕呢。不过他也救过我的命,刚上战场时难免疏漏嘛。总而言之,我们就这样你救我我救你地过了这么多年,说起来还挺奇怪,这么多年我们都没吵过架呢。”
门外又有人影闪过,周乔凉凉地看了一眼,耸耸肩说:“又来了。战兰泽你安心睡着,我去去就来!”
第85章 高热
这回来的是黎岳和锦州卫的一众将士,周乔出来时,庙门门栓已被从里砍断,外面的锦州卫军将蜂拥而入。看来是想速战速决,直接攻入屋内。周乔冷笑,提刀冲了过去。这是她亲手操练出来的兵,这些人是什么路数她知道,就连黎岳善策论多过身手她也一样知道得清清楚楚。然了解却敌不过人多,眼见着周乔出刀速度终于变慢,黎岳先是心头一喜,而后却也心生赞叹。这已是第三批人马,才堪堪有了些许胜算。她只身一人,却一直在进攻,没有畏惧,亦不退半步。如此血性硬骨,是军营中多少男人都没有的。“将军,您只有一人,可您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吗?御史大人有令,凡涉楚者格杀勿论,您又为何非要护着这个与您毫不相干的南楚人?!”“回去告诉你的御史大人,要么让我们活着走出去,要么我周乔就战死在这里,想让我拱手将战兰泽交出去,绝不可能!”黎岳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周乔的怒气和紧接着变快的身手。他不该提周慕白,提了反倒激怒了周乔。
这回来的是黎岳和锦州卫的一众将士,周乔出来时,庙门门栓已被从里砍断,外面的锦州卫军将蜂拥而入。
看来是想速战速决,直接攻入屋内。
周乔冷笑,提刀冲了过去。这是她亲手操练出来的兵,这些人是什么路数她知道,就连黎岳善策论多过身手她也一样知道得清清楚楚。
然了解却敌不过人多,眼见着周乔出刀速度终于变慢,黎岳先是心头一喜,而后却也心生赞叹。这已是第三批人马,才堪堪有了些许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