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南省温市一处港口,一艘大型游轮正在等待客人登船。
等了一阵子,码头的待客区就挤满了一群西装革履的人。
中信投资部的副总陈坚完全没想到,竟然有如此多熟悉的面孔,做了和自己相同的选择。
“老田,老苗,你们也来参观嘉谷的渔场了?”
被喊到的熟人笑眯眯的走过来和陈坚握手:“不来不行啊,每年优质的项目就那么多,比不上你们中信投资部财大气粗,只能勤能补拙了,你们吃了肉,总要给我们留一点骨头吧。”
陈坚打个哈哈道:“哪里哪里,大家都是混口饭吃……”
就某种程度来说,出现在这个场合的同行,基本可以算得上是志同道合了。
但陈坚一转身,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恨不得将“志同道合”四个字抛下大海:“嗬,这不是梅总吗?你们什么时候也投资农业来了?”
被做梅总的人,是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此时他一脸惊喜状的看着陈坚道:“老陈啊,好久不见,难怪你消息过时了。我们公司早在两年多前就开始低调地对农业领域进行积极投资,在农业科技、粮食相关消费硬件、健康食品、餐饮企业等领域都有涉及,只是迄今为止尚未公开。好吧,我们小打小闹,你不放在眼里也正常……”
对方一副熟络的模样,但陈坚丝毫不买账,明显看到脸型都扭曲了:“屁的好久不见,上上个月你才跟我抢过项目,脸皮倒是一如既往的厚。”
两人从小学、中学乃至大学一路“相杀”走来,陈坚为这厮背过锅,被他抢过一起看中的妹子,毕业后进入同一个行业依然阴魂不散,时不时为了同一个项目“拔刀相向”;再次在这个场合碰面,陈坚都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孽缘”。
“看你说的。”梅总却走上前来,一把搂住陈坚,哈哈笑道:“那些陈麻烂谷子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还耿耿于怀干什么,这不,没准我们还能合作一把。”
“见鬼的合作!”陈坚推开他,这时候也从“旧怨”中脱离了出来,突然皱眉道:“你也看上了嘉谷的海洋牧场项目?”
“有缘不?”
陈坚“哼”了一声,道:“我记得,你们风投不是喜欢做战略投资的吗?过来凑什么热闹?”
战略投资与财务投资都属于投资企业的一种方式,只是其目的性明显不同。
财务投资者以赚取财务回报为主,一般不会追求长期控股一家公司。而战略投资者除了投资回报的目的外,更注重于战略目的,即达到一定的投资成果目标。
一般的风投机构,都是为了进行财务投资;但梅总所在的风投却是偏好战略投资――他们投资的项目或公司往往更看重战略协同效应,以达成在技术、管理、产品方面的互补支持。
梅总耸耸肩:“这和我出现在此有什么关系?”
陈坚突然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呵呵,有什么关系?你怕是不知道投资嘉谷产业基金的规矩吧。”
“什么规矩?”
陈坚嘴角抽动了两下,语气没那么激动了,道:“用嘉谷齐董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很高兴有人投资,但是,他们不会接受投资方的任何管控要求。”
梅总倒吸一口凉气,道:“也就是说,给钱可以,不许废话?”
陈坚学着齐政的模样一本正经的回答:“他们还是很注意听取投资者的意见和建议的……”
梅总这才微微点头。
“就是执不执行,全看他们的心情。”陈坚咳嗽了一声,带着笑意道。
梅总的脸有些绿,声音微微高昂道:“你参投的嘉谷红豆杉产业基金就是这尿性?这你也能忍?就不怕投了钱后血本无归?”
陈坚再次重重咳嗽两声,摆摆手道:“这倒不至于,人家是聘请了专业第三方进行监督,而且人家的财务规范性也是经得起考验的。只是,你想凭借投资指手画脚,那是想得太美。”
虽然是想让这厮赶紧滚,但是在这种场合,他还是不敢随意抹黑嘉谷的。
“没有任何决策权?”梅总像是难以置信般再次问了一句。
陈坚摊摊手:“爱给钱就给,而甭管给钱不给钱,你都没资格唠叨。”
“这真的……真的是,霸道得过分!”梅总明显是想发飙的前兆。
陈坚一脸“找到了同盟军”的严肃表情,心里却在呐喊:快发飙吧,最好能多劝点人离开。
然而,下一刻,梅总却如川剧变脸一样,怒火全无,笑吟吟地看向陈坚:“看样子,老陈你们参投的嘉谷红豆杉产业基金,投资回报的表现应该很不错啊。”
陈坚干瞪眼了几秒钟,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要是还不知道自己又被这厮开涮了,那就真的傻了。
不亏是与自己相杀至今的老狐狸,忒的阴险。
陈坚郁闷的翻了个白眼,挣扎了几秒钟,决定心平气和下来:“什么表现不表现的,这才多长时间啊,哪里看到什么投资回报了?”
岂止是不错,简直亮瞎了一众投资者。
募资高达50亿的嘉谷红豆杉产业基金,将使国内医药利用红豆杉种植市场规模翻一番。
陈坚等投资者本以为至少要五年才能产生回报,但第三年就看到了回报。到今年,一亩红豆杉每年可采收250公斤干枝叶――在市场上每公斤曼地亚红豆杉干枝条的价格是50~60元,而紫杉醇含量五倍于其的嘉谷红豆杉新品种自然价值更高。
当然,单纯卖原料是没有前途的。红豆杉产业基金开发的项目还包括了红豆杉加工基地,1吨新品种红豆杉干叶可提取紫杉醇1公斤;而随着生长年限的增长,这一数字正在提高。
而紫杉醇,只是红豆杉产业基地的产品之一;加上林下种养所出,项目年化回报率昂然突破11%――离收回投资当然还有相当一段时间,但这已经让一众投资者笑掉大牙了。
陈坚也因此见识到了嘉谷全产业链之威――作为整个红豆杉产业链的核心资源,红豆杉原材料的供应规模、供应稳定性直接决定了企业红豆杉及其延伸产品的产业规模。在实现规模化种植后,嘉谷红豆杉产业整个产业链在成本控制、产品价格、供应稳定性等方面优势明显,大大加速了投资回报。
具体的数据自然不为外人道,但有心人也能窥斑见豹。
“据说紫杉醇前两年被列入国家基本医疗保障药物目录,就是因为市场供应增加了,价格开始走低。”
“那老陈他们不是亏了?”
“要是亏了,老陈还能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你想啊,以前紫杉醇是理论需求量很大而实际用量很少,就是因为市场价格高得令大部分患者无法接受。现在嘉谷的红豆杉基地落成并开始产出,价格是有所降低,但用量增加了呀。老陈他们是又得名又得利呐!”
“我也听说了,就这么短短几年,医药利用红豆杉种植市场规模增长了200%,几乎全是嘉谷红豆杉产业基金之功。”
陈坚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和梅总的身边已经围了一圈人。
而尽管他含糊其辞,但所有人说起嘉谷农业产业基金的回报,都是目光灼热。
说到底,他出现在此,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要说回报率不理想,谁信啊?
至于他一再强调的“只能投钱,不能哔哔”,众人嘴上纷纷附和着“太霸道了”;但要说退出不干,大伙只是“呵呵”了。
归根结底,还是利益驱动。
只要回报丰厚,能不能说得上话谁在乎呢?不少人还恨不得能少操点心呢。
陈坚张张嘴,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小心思注定破产了。
梅总恍若未见,霸道的再次搂过他的肩膀,低声道:“老陈,嘉谷的海洋牧场大计划,听说至少投资三百亿,这块蛋糕太大了,你们一家不可能独吞的。你们与嘉谷有过合作,有什么窍门,我们互通有无呗。”
心平气和的陈坚觉得心口的郁气又起,只想“呸”他一脸。
真把我当傻子了,就你丫的人品,鬼才想和你丫的互通有无。
陈坚瞥了一眼周边竖起的耳朵,哂笑道:“要说窍门,也是有的。那就是,在嘉谷面前,你最好将姿态一低再低。”
陈坚本是半调侃半感慨,梅总却是一脸认真的听进去了。
“姿态放低?”梅总微微皱眉,喃喃道:“要是嘉谷农牧的养猪项目募资,让我趴到地上都行;但海洋牧场,这不是心里没底吗?”
陈坚直接笑出了声:“你长得丑,想的倒是挺美。明摆着短期内就有丰厚回报的项目,换做是你,会同意外人分羹?如果不是占用资金规模大,且回报周期长的大项目,你什么时候见过嘉谷开放对外募资?”
梅总这次是真心实意的叹了口气。
“老友”话说得难听,理却是这个理。
要说嘉谷对外开放的项目也不少,但还真的没有俯拾皆是的蛋糕。
嘉谷的能源林项目,没有能源资质的公司插都插不进去;嘉谷的生物环保项目,没有一定技术能力的公司,也承接不了;嘉谷的沙漠开发基金,倒是没有设限,但沙漠开发的回报周期太长,胳膊细一点的主都不敢伸手。
尽管如此,如果以在长期范围获得稳定的财务回报为目标进行投资,嘉谷的项目依然是首选。
人人都爱投资大嘉谷――这可不是一个笑话,而是资本市场的真实态度。
从眼下应邀参观嘉谷海洋牧场的投资机构代表之齐全就知道了。
在国内的海产养殖行业,小规模家庭式经营依旧是主流。负责管理这些小作坊的,大多是从生产队、供销社进化来的养殖企业,资本运作不透明、人际关系复杂是其典型特征。
去年的资本市场闹剧,獐子岛“扇贝跑路”事件就是最具代表性的案例。
――尽管梅总还不知道这出“扇贝跑路”闹剧后续还有2.0版本、3.0版本,让人见识到了“最有组织、有纪律”的双壳纲软体动物是如何诞生的,但不妨碍包括他在内的投资人将海产养殖行业视为股票市场上的高危板块。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嘉谷的海洋牧场项目,他们只会“呵呵”你一脸。
但既然是嘉谷的项目,能否解锁行业潜力呢?
对于这个问题,梅总将目光放在了登上游轮的另一拨人身上。
……
第771章 真不是想骗钱?
与投资者们一同赴海考察的,自然是农业部派出的评估团队。
因为韩部长的重视,评估团队中赫然是水产界院士齐出。
受邀的投资机构代表团是暗流涌动,专家团中也并非一团和谐。
“老周,听说嘉谷的海洋牧场大计划中有你的署名?”一身便装的葛院士慢悠悠的登上游轮,对豪华的装饰视若无睹,径直对上了周院士。
周院士就是中科院海洋所内与嘉谷合作开展海洋基础科学方面研究的专家,同是院士,自然不会被葛院士的气势所压,干脆利落地点头承认。
没人说话,葛院士露出讥讽的笑:“原来我没听错,你老周真的跟着一家公司胡闹。”
周院士扫了对方一眼,声音不大的道:“帮助国内的海产养殖做大做强,怎么算胡闹?怎么的,你见不得海产养殖步入‘新常态’?”
葛院士语气冷然:“老周你别跟我混淆概念,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应不应该做大做强海产养殖?
这还用讨论吗?
全球70%的面积被水覆盖,但目前全球仅有2%的食品供应来自海洋,所有专家都承认,海洋农业还有很大的潜力未挖。
对于国内农业来说,挖掘海洋农业潜力,有着更迫切的需要。就拿水资源不足这个严峻的课题来说,农业是水资源的最大用户,但作为农业大国,我国仍有60%的耕地没有水源保证。
而海洋里,水资源是最不缺的。大力发展海水农业,打破传统农业以淡水为命脉的第一产业格局,对于一个十四亿的人口大国来说,其重大意义几乎是不用多强调的。
但问题是,有人觉得做大做强海洋农业,未来要走的道路还很长。
而现在有人说:未来的路是很长,但跨出一大步的时机到了。
这种观念上的冲突,才是两位院士针锋相对的主要原因。
周院士却是习惯性地维护嘉谷:“有一点你我都不能否认,国内便于开发和维护的近岸浅水区几乎被开发殆尽,而10米以下等深线的利用率却不足10%,与此同时,市场对于被视为优质食材的海鲜的需求却不会停止增长。”
“近岸水域的过度开发和高密度的养殖相结合,给生态带来的压力是巨大的。但即使海产养殖要付出种种代价,放弃却是不可能的,巨量的产量缺口会导致世界海产价格的飙升,野生海产捕捞产量的扩大会进一步加剧渔业资源枯竭,恐怕那样才是真正的生态灾难。”
“减少不科学的养殖方式,走出近海养殖,坚持‘先场后牧’的发展理念,才是我国海产养殖持续发展的最好方法。因此,嘉谷农牧在海产养殖管理、技术、监管方面加大投资,我是赞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