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在水盆里瞧了瞧,水面上映照出一个模糊的人影。她也不仔细看,大步出去了。
元茂已经在外面等她,白悦悦翻身上马,和他一块离开。
此刻天色乌黑,天空上莫说月光,就连星子都不见半点。火把一路蔓延到远处,比白日里更加惊心动魄。
洛阳城内此刻一片肃杀,洛阳城的格局在汉魏的基础之上,又有里坊,各坊之间都有坊门,入夜之后,坊门关闭,各坊互相之间不往来。
现在这个时辰,坊门早已经关上,大道上都是奉命入城的驻军,四处弥漫着肃杀。
一个将官过来,火光下看着年纪不大,但是却有着一张锦绣样貌。
此人就是杨玥,他因为有着捉了单于太子的功劳,被人从边军里带了出来,放到了洛阳的驻军里。
“陛下,各处宫门现如今已经紧闭了!”
杨玥的话语里都扬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洛阳里吃喝都好,对于杨玥这种从边关来的人,简直就是从草窝窝里掉到金银窝。每日都可以吃肉喝酒,而且还可以穿的暖暖的。可当兵的,想要建功立业唯有打仗。驻军的任务就是护卫洛阳安全,其余的战事捞不到。
除非和上回一样,南朝杀到了虎牢关,要不然也没有多少功劳可说。杨玥吃饱穿暖高兴了一阵,又为自己的前途发愁。
正发愁的当口,机会来了。
他模样好,认得字,说话伶俐讨喜,经常给上峰做一些传话的活儿。
这次也是他过来。
元茂认出了杨玥一哂,“好,你去传话,江阳王渤海王作乱,攻入宫内。如今朕带兵归来,让他们开启宫门,平定两王叛乱。”
此刻宫内也是一片的病患马乱。江阳王和渤海王带着手下死士冲入宫中,消息送到了长信宫,太后被这两人的脑子给气笑了,那边都还不知道成事不成事,竟然就这么急着鱼死网破,冲入宫里。这下,这俩乱臣贼子的名头已经坐定了,都不用她做什么。
太后马上下令让禁军前去扑杀两王,她人在长信宫,不知道宫外元茂如何。如今两王鱼死网破,显然是留不得,也没办法留了。命令发出去,禁军的统领却以没有见到天子杜符为由,拒绝太后的调动。
军中调动二三十人以上,就必须有天子的杜符,这东西和虎符是一样的。一劈为二,一半在天子手中,另外一半在统领军队的将军手中。两边要同时合上,才能调动军队。那半边杜符曾经在太后手里,后来被元茂收了去。
那时候禁军里上上下下都已经被元茂给换掉了,她原先的那些在禁军里的亲信,全都被换了个干净。杜符留在她的手上,其实已经没有多大用处。
这个时候,那边竟然用这个由头来搪塞她。
禁军统领是元茂自己的亲信,根本就不会听命于她。哪怕到了这个时候,没有皇帝命令不敢轻易动兵,哪怕太后来了都不行。
太后咬牙,她转即令长信宫中官,关闭长信宫宫门,宫中所有中官都和宫中卫士一道守着宫门。
江阳王和渤海王在尚书省闹了个天翻地覆,一片混乱。
太后拿着中官们送来的消息有些头痛,她当初看不上渤海王,觉得这个人徒有野心,根本就没有做大事的脑子,当来做个以防万一的选择。谁知蠢人蠢得能直接出乎她的意料。
瞧这个架势,恐怕连她,他们也全都不放在眼里了。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中官来报,说是洛阳的守军包围了宫城。
和禁军一样,驻扎在洛阳郊外的守军也是全数落到了元茂的手中。没有他放话,守军绝对不会行动。
太后听到守军前来平叛,脸色一白,“这根本就不是来平叛的,这是冲着我来的!”
随即她看向王潮,“立即下令各处宫门紧闭,不得开启!”
“这小子没死!”
太后闭上眼,呼吸都有些急促,她手掌握成拳头,紧紧的压在额头上。在一旁的王潮看到她身形有些踉跄,连忙搀扶住她。
聪明人之间,根本就不需要过多言语,就能知道彼此都做了什么。
两人已经撕破了脸皮,又哪里会不知道会做什么呢。
“叫他们看住了宫门,绝对不能让任何一人进来!”
太后借着王潮的力呵斥道。
宫门外,上门的守门都尉看着下面叫门的他人,将中官的话送过去,“太后有令,无论任何人来都不能打开宫门!”
话语刚落下,下面的一个将官拉起弓箭,在夜色里对准上头的人射了一箭。
夜色里即使有火把的照明也看得不甚清晰,结果那箭射中了上面的人。
“我等奉陛下之令入宫平叛!尔等既然不放我等入内,怕是和叛贼同流合污。如今二王就在宫内,谁知道是不是二王挟持太后,下得矫诏!”
白悦悦在马背上,突然听到了前方的骚动。马匹感受到什么,有些躁动不安,抬了抬蹄子。白悦悦摸了摸马鬃,安抚了下马,“太后关闭宫门,不让进出了?”
元茂颔首。太后这么做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两人谁也不是傻子,图穷匕见的时候,不管嘴上说的有多好听,刀子都是冲着对方捅来的。
可又落入他另外一层算计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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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这就很有趣了。
元茂要说如何在乎太后的死活, 那是没有的事。
死了的太后于他而言,还更有价值一些。
“太后被二王胁迫,发出关闭宫门的矫诏。”元茂在马上缓缓道, “难道他们这些人谁的话都听么?”
身边的将官听到,让身边的人去前面传话。
这是元茂的作风,不管如何, 他先将该做的表面功夫做完。等到这一套表面功夫做完了之后, 他才会动手。正所谓先礼后兵。
城墙上的都尉被下面的兵士射杀, 墙头上一阵惊呼,城墙上的副官攀附着女墙, 向下面大呼,“你们疯了!”
杨玥刚刚杀了人, 浑身上下更是兴奋,“陛下在此, 你们封他假诏,莫不是要和二王一起造反!既然如此正适当场格杀。倘若不是,立即开启宫门!”
这话在夜风里格外的清晰,城墙上的人听到天子就在宫门之外, 顿时一阵骚动。
宫城原本就是天子居住之所,他们这些人都是替天子看门的。天子回来了要入内,他们没有别的话, 只能开门跪迎。
白悦悦坐在马上,她看到元茂背脊挺得笔直, 前面有了响动。过了小会有人来禀报,说是宫门开了。
元茂并不急着回宫, 他让前锋入宫平叛, “太后此刻一定是被二王劫持, 先锋入宫先挡住二王,后面的两队前往长信宫。”
将官领命而去。
宫门开了,玄甲涌入宫城,分为三路人马,在宫城里寻找二王的死士。
元茂还是没有进去的意思,他和白悦悦在外等着。
白悦悦看了下天色,“这个时候已经戌时了。”
“应该不会持续到明日清晨吧?”
元茂摇头,道了一句不会,“朕不在宫城里,自然也无所顾忌。没有顾忌的话,在宫城之内,自然是如同瓮中捉鳖。”
“用不了太久的时日,只要抓住两王,也就结束了。”
带领死士冲入宫中,两王必定是要坐镇的,否则就算那些死士再如何饶勇,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夜色里守在长信宫宫门处的中官听到有人声往这里来,顿时神情紧绷,有人瞧瞧透过门缝往外面去看,只见道外面火把摇动,身上着禁军的衣甲。
这不是二王手下的人,而是宫里的禁军!
禁军竟然往这里冲过来了。
不等中官们反应,禁军们如流水一样冲过来,大力撞击宫门。
中官们力气比宫人们大,平日里也都勉强当做个男人使用。如今遇上了这些禁军,根本就不抵什么用处,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抵挡的住,但挡不住禁军人多力大,紧闭的宫门被人从外面撞开。
中官们不是抱头鼠窜逃跑,就是做了禁军的刀下亡魂。
太后坐在宫室内,听到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脸色也越来越沉。王潮出去,见到刀戟森然的禁军大惊失色,强作镇定喝道,“皇太后面前,尔等此番是要做什么?!”
下刻王潮被禁军重重推搡到一边,外面的禁军进来,环顾左右,宫人们吓得浑身哆嗦。太后喝道,“你们要造反么!”
禁军对着太后抱拳道,“臣等奉天子之命,前来护卫太后。”
太后冷声道,“既然是护卫,那么就到外面去守着吧。”
领头的将官颔首,他一抬手,外面甲胄的声响将整个寝殿全都包围。
“你要做什么,真的是要造反?”
太后脸色极其难看。
“现如今宫内有反贼作乱,为了避免反贼流窜到长信宫,只能如此。”
说罢,将官也不等太后继续发怒,领人出去。王潮偷偷的看了看,见到外面全都封起来了。如今的太后等于是被软禁了。
王潮看向太后,“太后,这怎么办?”
“怎么办,我倒是想要看看那个小兔崽子要怎么办!”
太后发狠道,怒气勃张,“看看那个小兔崽子是想要把我如何!”
渤海王和江阳王,在尚书省等开了一番杀戒,然后横冲直撞的要去天子寝殿,打算把天子所用的玺印弄到手。
路上却遇见了阻碍,天子玺印有专门的郎官掌管,在此之外,还有重兵把守。两人去的时候,就撞了一个大钉子。
禁军不听太后调令,但守在各处,只要遇上了,还是会抵抗守住自己驻守的地方。
渤海王和江阳王撞了一个钉子之后,不敢久留,马上撤回,知道天子玺印没办法到手了,掉头往别处去。
事已至此,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无论如何,乱臣贼子这四个字已经是刻在他们的脸上了,既然如此,再癫狂一些也无所谓。
渤海王随手放了一把火,宫廷里的亭台楼阁都是木头,见火之后,火苗顺着柱子栏杆不断往上舔舐蔓延。
禁军过来的时候就见着两人带着身后的那些死士,站在火光冲天的宫殿前。
渤海王和江阳王提着手里的刀,对着面前的禁军就冲去。两方交战,两人也是经过几次沙场的将领,交手几番,竟然能不落下风。
渤海王借着火光,见到对面的小兵生了一张清秀的脸,那小兵一双眼睛在火光里发光。
他嘿然一笑,提刀就冲这小兵过去,小兵抬手,袖管里冲出一支冷箭。冷箭正中他的膝盖。
渤海王只觉得右膝被什么力道冲了一下,也不觉得疼。下刻半边身子都失去了支撑,他完全支撑不住,就跪在了地上。渤海王手撑在地上,勉强支应着想要起来,下刻面上正中一脚。
那飞来的一脚,力道不容小觑,鼻骨当即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