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竟然是宫里?”
三位大佬一脸吃惊,大眼睛满脸骄傲,而包三儿……若非这会儿不是时候,包三儿都想甩着大巴掌过去揍大眼睛一顿了。
平日里怎么就没见你这么机灵?该宣传的时候不宣传,不该宣传的时候倒是嘴巴快的很。这会儿这么一来,你让他后头怎么接?还怎么当个瞎子、傻子?哪怕是现在糊弄过去了,只他们食肆里有老太监,他们事后一想,怕是也要疑心。
好在事情多少还有些余地,记得不,最初的时候说起这几个老太监是怎么说的额?那是宫外什么马场做饭的。既然是宫外的……
“可不就是宫里的嘛,说来这皇家就是皇家,调教人的本事实在是了得。你看我家这请的这些老爷子,细说起来那真是连着宫门都没摸着过,爬树顶上都看不清皇宫是个什么样,一辈子只在那皇庄,养马场的伙房混日子,临了退了宫差点连着养活自己都不能,可这做饭的手艺呢?吃着是不是特别舒坦,特别美味?可见啊,这什么事儿只要和宫里沾上一星半点,立马就不一样了,平白就能带上几分仙气。”
包三儿这话说的呀,不说不知情的那些人听着怎么可乐,笑骂包三儿说话刁钻,就是三位大佬听了也不禁扯开了嘴角,暗搓搓多了几分自得。不过笑归笑,那青年心下却依然是不满意的,低声冲着边上的先生抱怨道:
“皇庄出来的都能做成这样,那膳房里的必定手艺更好,可这更好的,怎么就……”
下面的话还没出口,青年的话就被先生一个眼神给止住了。只能挑了挑眉,重新动起筷子,略带几分泄愤的嘟囔:
“吃饭吃饭,好歹这一顿不错。”
许是赌气,青年这一顿吃的颇有几分豪迈,让另外两个频频侧目还不好在大庭广众下直说。把老太监急的呀,嘴里吃着碗里的,眼睛却半点没往自己桌上看,等着筷子伸过去没东西夹才发现,自己居然塞下了比往日多了好些的饭菜,肚子都圆了。
可这会儿他是真顾不上自己,因为就这会儿的功夫,青年居然比平日吃多了两分,这可怎么好,怕不是要积食?
要不是还知道在外头,他们这会儿扮演着两拨人,坐在另一边的老太监怕是都能哆嗦着冲过去喊祖宗了。
先生看着这样的学生,一时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恼了,十七八的人了,为了一顿饭,居然还闹脾气。
“吃完了?吃完了就会吧,咱们出来也有一阵子了。”
青年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点了点头:
“这有一个半时辰了吧!那赶紧,我娘怕是已经等着了。”
虽语气有些孩子气,可话语里的孝顺却不能作假。那先生听着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那青年起身,这才跟着站了起来,然后率先走出了食铺的大门。
远远瞧着这三人走远,包三儿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柜台后的凳子上,和他有类似动作的是后头的老陆,包三儿听见声儿回头,见着老头满头的汗,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吐了口气,将身子往后仰一些,隔着隔板低声问:
“认识?”
老陆摇头,微微垂下的头遮掩住了他眼神里的不安和无措。
“那老内宦,我远远见过。”
只是远远见过?那不打紧,想来那能给皇帝当伴当的,是看不到老陆这样的小人物的。
“不认识正好,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也好少些是非。”
这道理老陆能不懂?若非知道这些,又惜命谨慎,他也不至于在那样的冷清地方混了一辈子。只是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东家,竟是也能忍住了借着他们身份攀附的机会,让他有些意外。不由抬头端详了一番包三儿的神色。
包三儿这会儿正为自己躲过一劫高兴呢,一脸的轻松,能有什么神色可看?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今儿接待了这么一遭会有什么好处。
摸索一下匣子里那些个铜板,将皇帝给的挑出来细看了看,果然看着更新些,怕是特意为他准备的。能特意准备这些……包三儿晒然一笑的想到:
这皇帝怕是常常出宫走动,不然也不至于随身还带着散碎铜板。而能随时出宫的皇帝,又有锦衣卫每个季度为他探听各地物价……大明的皇帝啊,怕是吃不到一两银子一个的鸡蛋吧。比清朝的皇帝待遇差多了!哈哈。
包三儿心里的吐槽没人知道,可略带兴奋高兴的模样,老陆却看到了眼里,不由轻声问:
“东家,您就没想着……”
“想什么想,我就想当个瞎子,他们是客人,我是店家,不挺好。”
好吗?对老陆来说这确实很好,只要包三儿稳得住,他以后的日子就不会有什么波澜。既然这样,那就揭过吧,反正人也已经走了。
“是挺好,挺好。对了,东家,前些日子有人问,咱们这卖不卖面条,这您看……”
“面条?”
包三儿顿了下,想了想自家的菜谱,还有周围最近的几个做吃食的铺子,然后摇了摇头,略带几分肃容的说到:
“算了吧,不说这做面条如何的麻烦,咱们是不是有菜可配,只说那隔了一条街的面馆……咱们好歹给别人也留口饭吃。什么都想挣,吃相太难看了,这样生意可做不长久。”
“那小老儿就听东家的,三爷您这心啊,大气。”
这可不是什么大气不大气的事儿,那面馆旁人不知道,他可是心里有数的,七八十年的老字号了,能在锦衣卫的地盘延续这么些年一直这么稳当,你敢说他后头没人?和和气气的你好我好,少些碰撞也好少些不必要的麻烦多好。
“掌柜的,赶紧来,红烧肉一份,嘿,真香,老远就闻着味儿了。”
“来了,来了,就一份红烧肉?您不来点别的?今儿的清水萝卜可新鲜的很。”
“要什么萝卜啊,好容易吃点油腥,让萝卜刮了去我可舍不得。来分醋拌木耳黄花菜,这个下饭。再来两个钱的米饭。”
“好嘞,总计32文。”
包三儿揭过了那三大巨头的惊鸿一来,继续着自己忙碌的生意,而另一头那三人已经从宫城东面入了那黄瓦红墙之内。
等着这边包三儿晚间的生意热火朝天,那头有关于他的情报,已经送到了青年的案头上。做先生的已经扫过了一遍,并将包三儿的生平一段段的拆解开来,点评给青年听。将这么一个装了一把瞎子傻子的包三爷,当成了教学实例。
“……这包家数代为官,虽多是底层的小官,可因为锦衣卫的名头,过的比那些科举上来的底层官吏过得更富裕些,可记得上月去官舍附近看见的那些?有些个底层官吏连着家常衣裳都有些不济,可见日子艰难……”
青年面上边听边点头,可心下却在吐槽:是不济,看着就只有五六成新的模样。可即便这样,那人也没忘了享齐人之福,两个妾室呀,也不知那官到底是什么脑子,那女子怎么能看上他?
“即使是如此小富之家,对于疾病依然有些不堪重负,看看,连着好生生的宅子都不得不分割开卖了,以求换取一些药钱,那么普通贫户遇上了这般病症又能怎么办?等死而已……”
喝一口热茶,揉一揉还有些涨的肚子,青年继续吐槽:那包三儿是个聪明人,即使穷的要拆分宅子卖了,也没脱手田产和他那金银铺子,可见一早就有了盘算。倒是这些贫户,什么都没有,有盘算也是白搭。
“这包三郎也算是个有能为的,靠着那一家金银铺子,靠着家中残余的田地,不但支撑起了家业,还将卖出去的收了回来,还开起了这样的一个食铺,经营上的天分倒是不错。”
说着说着,先生突然将手里的那一张纸举了起来,细细的再读了一遍,然后笑着对自家这个听他分析像是听八卦一般,满脸兴味的学生说到:
“看看这里,想不到,入冬以来各衙门推崇的铁皮炉子竟是这包三儿先想出的法子。”
嗯?铁皮炉子?就是那个烧煤的东西?
青年兴趣愈发得大了,探头冲着那写满了消息的纸张一看,见着果然如此,立马笑呵呵的说到:
“这真是个聪明人,不说取暖上各方便利了多少,就是宫里也因为这个多了出息。那煤卖的可不少。”
前头听了这么多,青年半声不吭,这一说到了出息,立马就给包三儿套上了一个聪明人的帽子,这贪财的性子呦,真是半点都不遮掩。
先生有心想说几句,可转头一想,做皇帝的爱财些也并非不可,他那坚持了这么些年的新法,说到底不也是为了钱嘛,国库空虚之下,皇帝只要不盘剥下层太过,有了这么一个性子,将来在看守国库,为国寻財的事儿上是不用他担心了。
“按照这上头说,这人巧思也不少,看看,这万字炕京城听说过得人不少,可有几个像是他这样,见着天冷就知道借鉴来用的?还有这里,给锦衣卫外派的暗探定制几样工具,居然还能救人性命?可见这人,就像是陛下说的,是个聪明人啊。”
“万字炕是什么?”
听了这一截,那青年,啊,不,这会儿都喊陛下了,咱们就揭牌吧,是滴,这就是万历了!万历还是个小青年,还有先生在侧,不懂就问相当熟练。
“这万字炕啊,说来宫中应该有图形的,锦衣卫搜集各处信息的时候,应该送来过。”
其实是先生自己也不是太知道,只有个大概的概念罢了,可这能说出来?不能,所以,锦衣卫,你们辛苦了。
边上的老太监是个机灵人,察言观色一等一,听见先生这么说,立马接上补漏。
“用不上去寻图形,这个奴婢倒是知道,就是屋子里三面都做上火炕,接连在一处。”
火炕?这个皇帝知道,和皇宫的地龙是一个道理的坐炕。
“那样的东西做到屋子里,那确实暖和的很。先生,这个可难?会做的人可多?若是家家户户都有这个,那如何还用担心冬日百姓冻毙?早先先生说,近年气候不定,一年比一年冷,对民生大有妨碍,有了这怕是能解决大半吧。”
“陛下由此仁心,是百姓之福,可惜这万字炕做起来却不容易,会做的怕也不多,百姓也出不起工钱,想家家都有怕是不能。”
“有法子总比没法子强,大不了将这法子放出去,让百姓自己想法子搭建就是。”
虽然说的太过粗糙不负责任,可这确实也算是个法子。
先生微笑着点头,难的夸了一句。
“陛下这法子虽算不得极好,却也算是个善政。”
不是极好?那你说,什么才算极好?
“宫中调拨匠户银钱,以慈幼局等救济所为范,大肆建造,扬仁善之名,那下头总有些个有眼色的会跟着做,而做的人多了,怕是不用陛下放出法子,百姓自己也会跟着学,跟着做,这岂不是更好?到底搭建万字炕也是门手艺,吃匠户吃饭的本事,大张旗鼓的放出去,与陛下名声有碍。”
有碍?难不成还能说他抢了匠户的技艺?这不是北面好些人都知道的本事吗?
皇帝看了看先生,想想刚才先生说的,会做的人不多,默默的吞下了反驳的话。转而点着那几张纸说到:
“虽说事儿都小了些,可叠加起来看,这包家老三,到也算的上是个与民有益之人。”
这个评价不低,不过刚才反驳了皇帝一回,当先生的再拿大,也不由退了一步,免得将人真惹恼了。
“陛下说的是,这包三郎算的上是个将聪明用对了地方的本分人。”
与民有益这个就算了,有点大,本分聪明的批语倒是可以给敲个章。
“对了,他家那些内监可查了?”
看,让包三儿猜对了吧,太监这个身份还是让他们怀疑上了。
“查了,查了,陛下,确实如那包三郎所说,是皇庄、马场内伙房退出去的老内宦,除了幼年刚净身时入宫学过规矩,后来并未在宫中当过差。至于如何去了那食铺,奴婢也查问了,据说其中一人与包三家老家仆同是从慈幼局出来的,是打小的交情,这才搭上了。据闻,那食铺内做工的小子们,也多是从慈幼局领养的。那包三郎可真是个慈善人。”
作为太监,张诚觉得自己做陛下肚子里蛔虫的水平还是不错的,看看,他回宫后下意识的一查,这就用上了吧!哪怕是为了自己有这么一个得脸的机会呢,张诚觉得,顺着皇帝的话,给这包三儿说句好,那也挺值的。
皇帝一听就高兴了,将眉头冲着那先生一扬,带着几分识人之明的自得,笑说道:
“果然,朕的眼光还是挺不错的。”
这让先生怎么说?包三儿这事儿办的,确实怎么听怎么善。所以他也只是笑着说了一句:
“陛下英明!”
第37章 膳食区别
既然都英明了,那么问题来了,咱们是不是也要在膳食这个问题上一起英明一下?20文的红烧肉啊!老戳肺管子了!就是张首辅在皇帝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也不由的转头看向了张诚,想从中听明白点东西。这价钱……富豪如他,也有点承受不住差价。
张诚这会儿真的很想给包三儿点个赞,看看,因为他今儿他多出彩?皇帝的伴当可不好做,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人顶了去、还没好下场,有了今儿这出,他的地位又稳当了几分。
“回来的路上,奴婢也琢磨了,这许是有几个缘故。”
嗯嗯,别卖关子,你赶紧说。
“先说这猪肉的价钱,即使是同一口猪,不同的部位取下的肉,价钱也是不一样的,像是那包家的食肆,只要是肉就能用,这么一来,采买上怕是价钱不会高,原本20文一斤的价,他那采买的许是还不到18文。而咱们宫里呢?那是精选再精选,例如这采买猪肉,那就是去选了当年生的,尚未长成的乳猪进来,再精选了最鲜嫩的部位,用各种细料小心腌制了,去了杂味,这才能做成菜品,供给陛下想用。如此下来这一碗猪肉的价钱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皇帝和张大大一听就明白了张诚的意思,然后两人的表情也相当的一致,都是一种憋屈加无语的模样。
合着这意思就是从选猪开始,他们就已经被宰了是吧!什么精选的乳猪,当他们不知道乳猪是什么价?几百个钱就能买一只。早先说起民生的时候,他们可是用这个做过范例的,捉一只猪仔,饲养一年,百姓可得几何皇帝自己都掐算过。
说什么小心腌制,去了杂味?呵呵,人家最不济的肉做出来都没什么味,那乳猪还能有什么味?糊弄傻子吧!偏偏这还全是道理,让人说都不知道从哪儿说起,难不成说人家选料不尽心?
皇帝觉得自己这小脾气有点往上冒,手都抓到镇纸上了,眼睛瞄到了自家先生那不甚美好的表情,生生的又压了下去。示意张诚继续。
“再说这味道,包家那食铺那是现做现吃,从出锅到上桌,奴婢掐算,都没超过一炷香的时间,如此热腾腾的上来,哪怕是最简陋的东西呢,味道也不会差了去。可咱们……”
这个不用张诚细说,在坐的两位对视一眼,也明白了区别。从膳房到皇帝宫殿的距离且不说远近,光是试毒太监辩毒就得一炷香,若非好些菜下头都带着保温的套碗,皇帝怕是只能日日吃凉菜了。如此一来,这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