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
深夜陡然下起了大雨,雨水黄豆大,砸在百般春愁的小姐窗前,砸在牛棚外的泥地上,砸到了城外赶路人的身上。
大雨倾盆,叫人看不清路,万幸没一头撞到树上,只是脚下石子一滑,那满身矜贵的人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实在是身体不好,勉强着半天才爬坐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的。
许久,才摸着旁边树干撑着起身,原来眼睛也有点不好,不必大雨盖了眼帘,到了晚上视线自不亮堂。
大雨将至未至时,他也是急急赶路,想要走出这一片密林,可偏偏走到了出口却发现有叁条路,想来他运气也不好,选了一条最偏的路。
越走越没有人烟,向来稳重的内心也开始有些动摇,又摔这一跤,好险忍住了没有眼泪掉下来。
好在他还有优点,那就是物极必反,雨是越下越大没商量了,但是这条路走了半个时辰竟然看见了一座屋子,远看还有二层小阁楼。
虽然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有个像模像样的房子很奇怪,也顾不得是不是什么山精野怪假扮成人做的房子了。
他浑身已经被冰冷的雨水打透了,已经能感觉到身上有些发热,加上冷,又难受,这会儿就算是在他面前从人变成一只精怪他也没余力去大惊小怪了,他觉着他要是现在松口气都能立马晕了。
不行不行,必须坚持住,万一晕了倒在门前一晚上过去就成尸体了,就差这几步了,几步……
大雨早冲开了房子外边的木栅栏,他都没注意自己已经到了人院里了,迈着艰难的脚步,身子有些虚晃,他赶紧稳住。
眼前就是红色楠木门了,两个铁做的小圆环挂在门上,被男人纤长的手指扯住,自以为很重的叩了两下。
若不是里面主家睡觉向来机敏,可能今晚他真要躺尸门畔了。
主家揉揉乱糟糟的头发,圾拉着鞋子,套上一件黑乎乎的外套。
门开,瞅见外面男人第一眼,噫,这世上果真有鬼!
第二眼,男人虚弱的行礼,手都快抬不起来了,还有礼有节的,他说,大雨难行求借住一晚。
门里,主家姑娘轻轻歪头,望着他被雨打湿的苍白容颜,她伸手,指了指旁边的猪圈。
“你真是巧了,家里今年没养猪,倒是空下来了。”
话方说完,男人似是承受不住了,直接摔倒在了门槛上,半边身子在里面,半边身子在外面。
主家姑娘瞌睡彻底没了,蹲下身子将男人扶起,这男人看着身子不好,脸惨白惨白的,倒是一点都不轻。
她龇牙咧嘴的才将他拖进屋里,弄得自己浑身也脏兮兮的。
看着男人死尸一样倒在她屋里的地板上,她摇摇头感叹自己:“夏花啊夏花,原来你也有做好人的一天。”
这雨也是巧了,偏偏在他进屋后小了下来,好像老天爷就为了促成他俩相遇这件事。
主家姑娘尽心尽力照顾这脏兮兮的男人,生怕他死在了家里,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她夏花洗心革面不过一月,可不能再造杀孽。
烧了满满一桶热水,夏犹清扒光男人的衣服如同扒光一只鸡的毛,情绪毫无起伏的将男人扔去了热水里。
男人被烫的苦叫一声,夏犹清才反应过来冷水忘加了。
可受苦了这男人,幸得秋末水凉的快,加水又费了些时间,还要拖人过去,否则差点就被撒点葱姜蒜煮熟了。
夏犹清想到这噫了一声,浑身颤着摇了摇头,她才不吃人肉呢,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夏花真的一心向善了。
好在这事后夏犹清更小心注意了,没再出什么意外,只是好容易才把这面色苍白的男子安顿在干净的床铺上,陡然,男子突的坐起身大咳起来,随后吐出一口血,砰的一声倒回去了。
这一过程胆战心惊,其实不过片刻,夏犹清不得不再祈求佛祖保佑。
“夏花现在是好人,手上可不能再沾上人命了。”
夏犹清忽的头疼剧烈,这冰凉的夜一会儿的功夫她竟满头大汗,翻箱倒柜的找着药。
“我记得放这儿的,对对,放这儿的……”
梳妆台下红木盒子里一白色的药瓶,倒出来是红色的药丸子,也没看倒出来几颗,总之夏犹清一口吃了。
笑话,夏花还怕死,夏花怕的是死后也不得安生,她造的那些杀孽,得以让她死后还要被人刨坟,不对不对,或许尸体被人发现就被砍成十八段喂狗去了。
想到那些呲牙狂吠的狗,夏犹清怕的发抖。
药吃下去很快起了作用,头疼渐渐消失,夏犹清从蹲着的墙角起身,她有些疑惑的看着满地狼藉,她想,怎么这么乱,我明明都收拾好了。
对啊,我明明都收拾好了,放的整整齐齐。
耳边似乎传来一道女声:“诶呀夏花,是春雨弄得啦,她老是翻你的东西,真讨厌!”
夏犹清跺了跺脚,显然也想到了谁最喜欢翻东西,她附和着那声音:“真讨厌!”
可自始至终,屋里除了她和躺如死尸的男子再无他人。
夏犹清又抚着脸,脸上浮现了娇羞的表情:“夏花,楼主答应我和成俊的婚事了,我好开心。”
转瞬,脸上羞涩的表情消失,换上一副惊喜的表情:“是嘛,楼主竟这么好!”
如果有旁人看见定会惊恐的跑开,因为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在自问自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