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也是夏天,没想到这么快就几轮寒暑,他们从今往后就不再是夫妻了。
“我还记得我婚纱的样子,这里是露肩的,没有衣袖,下面裙摆很长。”她比划着,问他,“你还记得吗?”
骆敬之点了点头:“嗯,记得。”
或许每个女孩儿穿婚纱的模样都是最美的,长安也不例外。他一直记得她穿着婚纱徐徐走到他面前时的场景,有那么一瞬间也想过――就这样吧,就这样牵着这个傻姑娘的手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也没什么不好的。
可到底是为什么,让他又改变了初衷?
“走吧,我送你回去。”他像以前那样去牵她的手,她也没有抗拒。
“我还不想回家,我要到咖啡店去一趟。”
他看她一眼:“那我送你过去。”
即使被烧得只剩一个空架子,那也还是她的精神寄托。
骆敬之照例把车停在马路对面,她从车窗遥遥看着对面焦黑的一片,没有勇气打开车门走下去。
“消防认定起火原因是电路老化短路,不是你的错。房东那边如果还要求赔偿,我可以帮忙。”
长安摇头:“左时说,店里买了保险,我不用赔偿。”
又是左时。骆敬之蹙眉,忍不住提醒她:“长安,离这个人远一点,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
“左大哥说,每个人活着都有目的。”
“不是那个意思。”骆敬之这才发觉左时对她的影响已经深入到这个地步,他忽然有种束手无策的紧张感,不得不对她说,“这场大火可能跟他有关。”
“可是你刚刚说是因为短路……”
“不是,那不是真的,是有人做了手脚。”骆敬之没法跟她解释得太细,只能直接告诉她结论,“你忘了你被人捆住了手脚吗?那是有人故意放火烧掉你的店,却伪装成意外事故。”
长安不懂:“为什么?”
“因为我做错事。”他终于向她坦诚,“有人想报复,想让我们都痛苦。”
“你是说左时吗?”
他没吭声,长安已经否定了:“不会的,他不会做这种事,而且是他救了我。”
她无心的一句话,却点到了骆敬之的命门。他苦笑:“你怪我吗,长安?”
她摇头,虽然不知道他指什么,但无论怎样,她没有怪他的意思。
“那晚我不该丢下你,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自己留下,让你和高薇走。但我没办法……高薇的腿不方便,她走不了。而且当年我们分手的事让她几乎丢了半条命,是我对不起她,我总要还她一次。我以为一定来得及赶回去救你的……对不起。”
长安看着他,眼睛里不是历经变故时的那种迟滞了,而是真正的平静:“嗯,我知道呀。”
“你当时一定很害怕。”
长安不否认,但想了想,又说:“可是我睡着了,半梦半醒的,我以为是做梦。”
做了噩梦虽然也会伤心,但总归不会太当真,梦醒了,哭过了,好像也就过去了。
那他们的婚姻呢,这三年当中尝过的酸甜苦辣,她是不是也能洒脱地当一场大梦?
有时候真羡慕她。为什么他就做不到像她这样无怨无悔?
他还想再说什么,长安已经打开车门下去了。对面有人从烧得乱七八糟的店址走出来,黑衣黑帽,正是左时。
长安朝他跑过去,像刚刚获得自由新生的小鸟。
左时看到她,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这里的事我会处理,你要多休息。”
这是齐妍说的,照理她应该遵医嘱。
长安摇头:“我没事了,今天跟敬之去民政局,我就想顺便过来看看。”
左时这时也看到了她身后的骆敬之,大概猜到他们今天是正式离婚了。
他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恭喜?还是没关系?
这是火灾发生后长安第一次到现场来,因为过火面积大,对视觉观感的冲击还是挺大的,她站在门口,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
“长安?”
“真的是长安啊,你没事吧?我们听说火灾那天你在店里,吓都吓死了。”
阿元和米娅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拉住长安关切地问长问短。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店没了,店员们就失去了工作。树倒猢狲散的道理,连她都明白。
“我们前两天就来过了,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而且我们也很担心你。”阿元说,“今天是左时叫我们来的,说是想商量一下重新开店的事。长安你别难过,能帮的我们一定帮你,我们也是这个店的一份子。”
米娅连忙点头附和。
“重新开店?”长安有些惊讶,没人跟她提过啊?
她回过头看左时,他却避开她的目光,说:“里面该收拾的都收拾过了,没剩下什么。你还要进去看吗?”
长安犹豫了一下,米娅拉住她说:“哎呀,里面黑漆漆的,还有一股怪味儿,我们不要进去了。我们到前面的麦当劳去坐坐吧,我男朋友现在在里面打工,我请你吃草莓圣代。”
长安心软,被他们的热心一感动,就只有被拉着走的份。身后两个男人却都还站在那里不动,左时对他们道:“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骆敬之眯起眼睛,知道该是把一切都说说清楚的时候了。
☆、34. 第三十四章
两人站在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店里,左时拿出烟来, 烟盒递向骆敬之道:“要不要来一支?”
骆敬之没有接, 直截了当地问:“火是你放的?”
左时给自己点了烟,吐出一口烟圈才道:“不是。”
“不是吗?”骆敬之冷笑, “那你怎么知道店里起了火,还恰到好处地出现, 在最后关头把长安救出来?”
“你也说了,是最后关头。难道不应该感谢我吗?”左时看他一眼,“再晚一步,她就没命了。”
骆敬之的手在身侧握紧, 猛的上前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推到墙边, 绷紧了声音问:“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你这样会害死她的知不知道?”
左时笑笑:“什么时候你还关心起殷长安来了?你不是一直把她当成累赘吗?她死了,你就彻底解脱了。哦, 当然, 你们现在离婚了,她的死活都跟你没关系了。”
骆敬之瞪视着他, 手上的力道不断收紧, 似乎恨不得就此拧断他的脖子。
“你是董小雨的什么人?”他突然问道,“你是为了她才来的吧?”
这前因后果,连起来其实已经能想的很明白。这些年尽力逃避的事,说出口反而轻松多了。
左时的神色肃穆起来,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襟,沉声道:“放手。”
“呵呵呵,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她是因为我的判断失误死在手术台,所以你是回来为她讨回公道的吗?那你是她什么人?情人,哥哥,还是单纯的仰慕者?”
过了那么多年,他仍然记得那个花样年纪的女孩漂亮大方,在病房休息时总喜欢捧一本时尚杂志,直言不讳地谈及梦想是要成为顶尖的时尚模特。
如果还活着,她是有这样的素质和条件的,现在说不定已经站上巴黎和米兰的t台。
如果还活着,她也差不多到了长安嫁他时的年纪,说不定已经遇上了对的人,成为人家的妻子,做了母亲。
可惜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如果,又怎么能怨怪有人终究意难平?
左时没吭声,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推一转,就反将他的后背抵在了墙上:“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难道不是应该问问你的良心,害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不会愧疚吗?”
“我的失误,我承认,但我也付出了代价。”
左时冷笑:“你的代价是什么,殷长安吗?”
“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不是要报复我吗?为什么要接近她?”
“小雨的事是你的失误,但也得有人帮你遮掩才不至于成为医疗事故毁掉你的前途,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殷奉良还会有谁?他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弱智的女儿,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
骆敬之用力揪紧他一晃:“你别搞她!”
“现在才心疼,不嫌太晚了吗?再说伤害她最深的人,从来就不是我。”
骆敬之又笑起来:“你知道她想开一间这样的咖啡馆想了多久吗?你一把火就烧了她的店,以为她知道以后还会继续对你言听计从,傻傻地任你玩弄?”
“我说了,我没做过。”左时道,“何况,她本来就傻。”
骆敬之终于挥拳打向他。很意外的,这一拳他明明可以避开的,却硬生生挨下来,偏过头在嘴角抹了一下,才转身回击。
他有精英部队的受训经历,照理骆敬之不是他对手,但事实是看似斯文的医生打起架来有股豁出去的凶狠劲儿,他也占不到太大的便宜。
骆敬之从小没有爸爸在身边,被欺负、被嘲笑了都是靠自己去出头,没人为他撑腰,一个人实在没少打架。以前还觉得单亲家庭是种遗憾,眼下这种情形反而要感谢这样的成长经历了。
但左时毕竟是练家子,很快占了上风,重重一拳将他打倒在地,屈膝抵住他的胸口将他摁住,嘲弄道:“你以后就看好我怎么欺负她、玩弄她,反正你放弃她已经不止一次了,没资格再管这种事……从你在巴黎抛下她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没资格了。”
“我没有……”骆敬之呛咳出一口血沫,堵住了他没说完的话。
“没有吗?”左时讽笑道,“没错,你装现钞的钱夹是被偷了,去银行换钱也不假,但你敢说你就没有一丝一毫抛下她一走了之的想法吗?巴塔克兰剧场的演出也不是要跟她去看的吧?她一个傻女,怎么懂得欣赏摇滚乐队?那是你跟前女友的回忆,是不是想起来就心有不甘?”
骆敬之一愣:“你跟踪我们?”
原来长安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谎,那不是白日梦也不是ptsd造成的幻觉,甚至不是偶遇。
左时笑了,仿佛看到一幕剧最精彩的地方:“用不着跟踪,是殷奉良雇我保护殷长安的。没想到吧?你的岳父大人,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你。”
骆敬之脸色骤变,一下子寡白得不见血色。
左时终于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意,正打算乘胜追击,就瞥见了站在店门口的长安。
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刚才的对话她听明白了多少,但她的眼神和脸上的表情他是认得的――她在电影院晕倒在他怀里和大火之后在他的公寓醒来时,都是这个模样。
她是傻,但不等于她不会伤心。
拳头再挥不出去,刚才那一丝快意也散了,左时站起身来,破溃的嘴角还在往外渗血,他用手背擦了擦,看一眼地上的人,没有看长安,就从她身旁走了过去。
真相她也有权知道,但不应由他来起头。
…
长安把冰块包在干净的毛巾里递给骆敬之:“妈妈说,受伤的地方要用冰压住。”
他跟她面对面坐着,竟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长安……”
“我有很多事都不懂,”她难得地抢了他的话,“但你说的话,我都会记着,所以能不能请你不要骗我?我不会问很多问题的,只问这一次。”
骆敬之说好:“你问。”
长安端坐着,垂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你……为什么答应跟我结婚?”
这个问题她也不止一次地放在心里想过。开始时会想,他也是喜欢她的,两情相悦的人才能结婚啊!后来觉得就算他不喜欢也没关系,她来喜欢他就好――连着他的份也一并喜欢,努力一点,对他们来说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