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给她弯酸一顿,又不敢发作,牙都快咬碎了。季瑶暗笑:“丫头们不懂事,刘夫人莫要跟她一般见识。”又施施然望向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刘佳桐,“良娣好好养身子就是了,要什么就找人回我,只要我能给你弄到,必然给你弄到。”
刘佳桐望了她一眼,见她盈盈含笑。她那样漂亮,翦水秋瞳瑶鼻小嘴,肤色白皙通透,又因为有孕在身,浑身都散发着成熟女性才有的韵味,虽算不得倾国,倾城却是绰绰有余了。反观自己,一片真心裴珏也视如无物,眼里心里都只有季瑶……越想越恨的刘佳桐合眼,背过身去并不理季瑶。
然而季瑶也不想理她,要不是这人是在自己眼前被裴珏踹飞的,她根本就不想管。加之刘夫人在跟前哭闹,寻思着到底是裴珏的亲舅妈,不来也说不过去了,这才来了一趟。此刻见刘佳桐背过身去,也笑道:“刘夫人且和良娣说说话,我则进宫去向母后问安了。”
刘夫人应了一声,待季瑶一走,这才抱着女儿哭道:“我苦命的儿啊……”
刘佳桐这才转过身来,红了眼眶:“娘,我在家中也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本以为得偿所愿能够和表哥厮守,谁知道……”她说到这里,眼泪簌簌而下,“她把我当什么人了?除了不使唤我之外,我在她眼里,活活就是个奴才!”
刘夫人老泪纵横,抱着女儿不住的哭泣:“好孩子,你别哭,娘给你做主,娘给你做主。你是太子嫡亲的表妹,季氏虽得宠,却也和你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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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进宫,皇后则问了季瑶关于刘佳桐的事,季瑶半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直接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皇后,皇后沉吟片刻,叹道:“温友海昨儿个来给我请平安脉,说起刘氏不妥,我也就多问你一句。珏儿也是越大越没个轻重了,若是让刘氏伤到了可怎生是好?”
若真要问季瑶的意见,刘佳桐真真儿是活该。此次赐婚乃是皇帝的意思,她有没有掺和其中暂且不论,堂堂贵女出身的正三品良娣,当着一群奴才的面,敬茶想烫主母,自作自受之后还有脸去抱着裴珏的腿哭委屈。若是传出去,东宫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见季瑶沉默,皇帝也只是弯出一个笑容来,当日皇帝说起刘佳桐之时,她就觉得不好。裴珏和季瑶的感情她是看在眼里的,知道这两人之间根本容不下别人,但是皇帝不这样想啊。作为直男癌标准患者,皇帝那是严格奉行一夫一妻多妾制,对于裴珏喜欢季瑶这件事他可以接受,但为了季瑶不纳妾,那就是绝对不能接受了。况且他本来就不放心季瑶,这才斩钉截铁的要给裴珏纳妾,将季瑶拴在后院里,不让她接触到朝政之事。
虽然明白女子干政不好,但皇后也不得不说,这根本是皇帝小心眼。妻贤夫祸少的道理,就算是在天家也同样适用,哪里有这样多的问题出现?况且天下女人,谁不希望丈夫只有自己一个?皇后心中也是对季瑶十分羡慕的,作为嫡妻,她明白嫡妻的痛苦,所以只要不闹出季瑶想杀庶子的事,出了什么事她都会给季瑶兜着。
但是这刘佳桐才进门呢,就给裴珏一记窝心脚踹得卧床不起了,这点皇后也觉得过了些,只笑道:“她还不懂事,只怕要人多调/教一些了。崔妈妈,指派些个教养嬷嬷去好好教教刘良娣规矩,再将陛下赐给我的那株珊瑚树给她搬去,让她不可为了此事和太子置气。”
对于这打一棍子给个甜枣的道理,季瑶也是明白,她素来也不看重这些黄白之物,也就替刘佳桐谢过了。崔婆婆正要领人去搬东西,外面已然来了一个宫女,对皇后和季瑶行了个礼:“主子娘娘,何妃娘娘现下已然发动了。”
“发动了?”何妃的身孕比季瑶早了一个月,如今已然快要足月了,故此皇后倒是气定神闲:“接生女官和乳母都准备好了?小公主安定好了么?”
“是,都妥了。”宫女恭顺的回答,这种事皇后也必须要知道。季瑶微微一笑,对于何妃她很是喜欢,说话温柔,为人随和,又从不去争不去抢什么,不怪帝后都疼她。季瑶起身笑道:“母后,儿臣也去瞧瞧何妃娘娘。”
皇后笑道:“不是母后不让你去,而是你如今也怀着孩子呢,听了声儿怕吓着你。”
季瑶脸庞微红:“多谢母后体恤,只是到底是要生的,早早儿的知道一些,总比临了自己吓到的好。”
见她如此说,皇后也就让她去了,自己则又将三公主择婿的名单看了一次。一路去了麟趾宫,虽说众人忙碌,但还算是安静。才上了玉阶,雪团子圆滚滚的冲了来,正要扑进季瑶怀里,就被乳母拦住:“祖宗,这样横冲直撞,伤了太子妃,太子殿下非要揍你。”
“四哥疼花朝,才不会揍花朝。”雪团子萌萌的反驳了一句,“四嫂也不会让四哥揍花朝的。”她一面说,一面缩在季瑶身边,“花朝害怕,母妃流了好多血……”
她眼中惊恐,季瑶忙抚着她的呆毛,柔声道:“不打紧的,你会有一个小弟弟,不是很好么?”又抱了她坐在偏殿之中去等。不多时,何妃惊叫出声,虽说季瑶不是没见过,甚至在别的时空她经历过,但现在也是生生一抖,雪团子更是哭丧着脸:“是不是很疼?”
“不疼。”季瑶有点心虚,又觉得不该让孩子听见,拉了雪团子就往御花园去了。如今二月,万物复苏,牵着雪团子在御花园之中散步,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因怀有身孕,季瑶走了不多时,腿就有点抽筋了,也只坐在凉亭之中,又吩咐宫人将雪团子看好一些。
坐了一会子,季瑶觉得稍微好了一些,转头则见雪团子跟前竟然站着郁贵嫔,忙起身过去了。阖宫上下,除了郁贵妃,大多人对于雪团子是很喜欢的,偏偏这位一直走下坡路的贵嫔娘娘,那可就不太好说了。
刚走近,就听见郁贵嫔笑盈盈的和雪团子说:“你母妃今日已经发动了,生了弟弟就不疼你了。”
这样的话在后世也不乏听到,有些长辈说这样的话全然不过脑子,无端引起小孩子对于弟弟妹妹的愤恨和不平,因此酿成了不少后果,全因为一句逗孩子的话。季瑶忙笑道:“花朝,四嫂这里来。”
雪团子差几日才三岁,正是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的时候,委委屈屈的看了季瑶一眼:“母妃真的会不疼花朝么?”
见她这样委屈,季瑶忙安慰她:“怎会呢?你瞧你母妃不满心满眼里还是惦记着你?”又拉着她的小手,“贵嫔娘娘,花朝年岁还小,也听不得这些,岂不是要她们姊妹离心?”又拉着她的小手,“可玩够了?玩够了嫂子带你去找母后。”
雪团子委屈的点了点头,手中摘得花也丢在了地上。郁贵嫔笑道:“太子妃这话就很不是了,早早就有传言,说是何妃肚子里的是皇子。可是主子爷的老来子呢,主子爷哪里又不疼的?何妃也是为人母的,又怎会有不疼的?到底这男孩儿才是终身的倚仗不是?”她说到这里,又往季瑶的肚子上瞧,“太子妃也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季瑶心中有气,反问:“依着贵嫔这话,莫非三哥出世之后,您就对大姐不管不问了?手心手背都是肉,可没有顾此失彼的,若真是顾此失彼,那只能说这个做娘的有所偏颇。我娘生了我们兄妹共四个,可没有有了两个哥哥就不管姐姐的说法。”
郁贵妃本是想呛季瑶,没成想季瑶怼了回来,正要再说,季瑶朗声笑道:“郁贵嫔,说话之前还是先扪心自问一下自己的身份。我敬你是太子殿下的庶母,这才对你礼让三分。若贵嫔娘娘打量着我是同三嫂子一样好拿捏,只怕贵嫔娘娘要失望了。若娘娘真的要同我交流什么育儿心经,我倒也欢迎,只是瞧瞧三哥和二妹妹,我也不敢想着贵嫔娘娘能有什么好法子。”
裴璋和二公主的事是郁贵嫔一辈子的痛,而季瑶抓住了一点,狠狠地撒上了一把盐。看着郁贵嫔的脸气得红一阵白一阵,季瑶很是得意,欠了欠身,转身往回去了。
何妃生了(下)
从御花园一路回了麟趾宫,雪团子都恹恹的,行到了麟趾宫跟前,才可怜巴巴的问道:“四嫂,郁母妃说得是真的么?有了小弟弟,母妃就真的不疼花朝了?”
知道方才郁贵嫔那话让这孩子心中没有安全感了,季瑶抚着她的小脑袋:“花朝,你听四嫂说,你是你母妃身上落下来的肉,她不会不疼你的。咱们都疼你,你是最小的,咱们谁会不疼你?”
雪团子撅了撅嘴,还是点头,拉着季瑶的手卖力的往前走着。看她走路摇摇摆摆的样子,季瑶心中酸软,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宿主会差点将罗氏气死,原本就是因为自幼没有母亲在身边,而能够接触到的女性长辈又不是真的对她好。而她一定要将身子养好了,自己的孩子定要自己看顾着长大。
皇后已然在麟趾宫坐镇,见季瑶牵着雪团子回来,笑着将雪团子抱在怀中:“花朝跟四嫂去哪里玩了?”
“御花园。”雪团子脆生生的回答,又转头看着门外,“弟弟生出来了么?”
皇后神色黯然,将雪团子交给乳母抱着:“胎位不正,怕是难产,现下接生女官和擅长妇科千金的太医都在其中了。”她说到这里,沉沉一叹:“都是第二次生产,怎的还会难产?莫不是要和淑妃一样?”
听她提到刘淑妃,季瑶默然。依着道理,皇后若真的和刘淑妃的死脱不开关系,依照常人的心思,该对此人讳莫如深才是,偏偏皇后并不避讳提到刘淑妃。季瑶始终坚信皇后和刘淑妃的死没有关系,这样的反应自然再次加重了季瑶的肯定。
何妃的声音已经听不太真切了,想来因为难产,她的力气正在流失。沉默的坐在皇后身边,季瑶不敢开口,总觉得自己一旦问出来,何妃就真的完了。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屋中几乎死一样的平静。显然雪团子并不适应这样的氛围,不住的张望着,却又碍于皇后和季瑶都不说话而不敢开口。
良久的静默之后,外面又有人疾步而入,进门就向皇后行了个大礼:“主子娘娘,太医院正差奴才来问主子娘娘一句,何妃娘娘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皇后倒抽了口气,险些要昏过去,季瑶忙扶住她:“何妃娘娘如何了?”
“不好,已昏过去了。”那宫女额上满是汗水,话中也净是哭腔,又努力的抹了抹自己的脸,“还请主子娘娘定夺。”
屋中一时全静了,季瑶一马当先吩咐道:“快将小公主抱下去。”乳母也不敢怠慢,忙抱了雪团子下去。皇后胸口不住的起伏着,脸色也十分的难看,咬着牙好半晌才说:“保小,尽力救治何妃。”
对于皇后的这个举动,从人道主义来说,的确很是对不起何妃,但是季瑶理解皇后。女人对于天家来说,就是装孩子的容器罢了。这只容器碎了,还有下一只。只是同为女人,皇后的一句话就定了何妃的命运,也让人从内心深处迸出寒意来。
抚着肚子,季瑶难免也有些兔死狐悲之感,不知道若是自己面临这样的时候,皇后会不会也说出“保小”两个字来。
这宫女去了之后,又过了几乎一个时辰,从正殿之中才传入婴孩的哭声来。许是因为在母体内憋久了,他声音有些细微。皇后一激灵,也不顾产房血腥,往正殿去了。季瑶自然也放心不下,跟在皇后身后一起进了正殿。
殿中气味腥甜,季瑶有几分呕吐感,勉强压住后,跟在皇后身后进去。而太医和女官们都伏在床的两侧,不难看出他们的意思――何妃怕是真的救不回来了。
那头一个乳母打扮的人将怀中的襁褓托到皇后跟前:“回主子娘娘,是个小皇子。”
皇后沉沉的应了一声,接过孩子抱在怀中,低声道:“你们都下去吧。”说罢了,这才坐在床边。何妃躺在床上,因为脱力,脸色已然苍白,薄被之下还在涓涓淌血,将被褥都染红了。“何妃,来瞧瞧他吧。”皇后深吸了口气,这才将声音之中的哭腔给压下去,“你瞧,这是你的儿子。”
听到“儿子”两个字,何妃勉强睁开眼,费力的支起身子,将孩子抱了去:“他这样小,就跟花朝当年出生的时候一样小。”因为在母体内憋久了,他小脸青紫,又像是嗅见了母亲的味道,蹭了蹭小脸,睡得十分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