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御医苦着脸,道:“皇后殿下,臣虽不敢称妇科国手,但也算是有一定资历的医者。皇嗣有损,尹美人元气大伤,臣哪里敢瞎说。按照脉象,尹美人体内寒气入侵不是一日两日,这等寒气早晚损伤皇嗣,即便没有今日的意外,皇嗣早晚也是保不住的。”
“咚”一声响,皇帝重重拍了下椅把,“朕原以为凝香之事可能是个意外,没想到当真有人谋害朕的子嗣!真是好极了,朕忧心国事,为朝堂之事殚精竭虑。没曾想朕的永巷也如此污秽不堪!”
“皇帝!必要彻查此事!”皇太后扶着女官的手颤颤巍巍的入内,满面泪痕显示出她无比的悲痛。“哀家盼着皇孙,念着皇孙!居然又出了这等事!”
卫子夫略有尴尬,却知此时不是她请罪发作的时候,遂默默不敢言。阿娇迎上去搀扶皇太后另一边胳臂,道:“惊扰母后清静,是妾无能。”
华裳的事本就让皇太后对阿娇格外不满,又折损皇孙,她再耐不住心中气愤,道:“清静?!哀家要什么清静?!没有皇孙环绕膝下,哀家就落得清静了!”
众人哗然,阿娇不做声,皇帝赶紧上前接替女官搀扶皇太后,道:“母后这般,是怪罪皇儿了。”
皇太后在两人搀扶下缓缓落座,“皇帝日日处理国事,哪里面面俱到。”此言便是怪阿娇没有管理好永巷了。卫子夫如今也是协理永巷之人,自是脱不了干系,便伏地请罪。皇太后虽庆幸当时卫子夫分了皇后的宠爱和权势,但到底看不起她出身歌女,满眼的蔑视:“你有何德何能担这个罪过?”
卫子夫羞得面红耳赤,心头恨极又不得不退下一旁。
阿娇起身道:“请母后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查的水落石出。”
“不必了!”皇太后大手一挥。“哀家亲自来查!绝不姑息这等心狠手辣之人!”
这便是不相信阿娇了,怕是她动的手然后再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阿娇不多说什么,这时候说多错多。皇帝虽然不想让皇太后一把年纪还伤神,但拗不过母亲,只好同意。临走前他深深看了阿娇一眼,阿娇亦坦然面对。
出了这档子事,永巷上下各个闭宫保全自身,除了那日大放异彩的华裳。
皇帝在尹氏处伤了心,卫子夫又因此事未查清被牵连,陈氏那日的进言未能得到皇帝的信任,那些得宠的全部沉寂。只剩下华裳,几乎夜夜侍寝,风头无量。不过几日便传来册封消息,着封为八品华七子。平家女子越级晋封,除了卫子夫,也就是华裳了。那日之后,凝香就被送进掖庭看管,阿娇再也没见过她。百灵念着同室之谊,曾暗地里花银两想见一见凝香。奈何掖庭得了皇帝口谕,任何人不得私自见凝香,遂也罢了。到底是担心的。不仅仅担心凝香在里面吃苦受罪,更担心她会受到什么人的挑唆攀咬皇后。
夜深了,宫门下钥,禁卫军来回巡视。
一普通宫装宫人悄悄儿拐到僻静处,另有一舍人同她点点头,便带着去掖庭看管犯事宫人舍人的庭狱处。
庭狱内外到处是忙碌的身影,隔绝了永巷的繁华后的寂静,这里犹如地狱一般折磨着犯事的宫人舍人。那宫人走了许久,最深处是一座独特的监狱,里头依稀可辨有几个人在拐角处缩着,瑟缩的身影颤巍巍发抖,弥漫着一股萎靡之气,伴着腥臭难闻至极。
那舍人恭敬的朝那宫人作了个揖,“我就在外头候着,姑娘好了喊一声便可。”
“有劳了。”那宫人嗓音温和,很是好听。
舍人离去后。监狱深处探出苍白的一张脸,那张脸生的不俗,中上之姿,却因几日的折磨有些憔悴不堪。听见动静,她试探着出声:“是谁?”
那宫人隐没在黑暗中,压低声音道:“主子叫我来看看你。”
凝香激动不已,手脚并用的爬到监牢边,抓住铁杆狠命摇晃,“是不是可以放我出去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那宫人道:“不着急。”
凝香颓然倒地,仿佛抽空了力气,“不是说明天只要乖乖说出那些话,我就可以出去了么?”
那宫人点点头,“是的。”
凝香忍不住哭出声,“我实在忍受不了,这里太可怕了!”
“荣华富贵哪里这样好得呢?”那宫人轻轻道。
凝香浑然不觉语气中讽刺,道:“凭我的姿色,做得了主子!”
“你居然还想着这个?”那宫人似乎有些惊讶。
凝香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虚无,道:“主子答应过的,她答应过的!”
“她答应过你什么?才引得你愿意背主忘义?”阿娇的脸赫然出现在火光下,带着诡异的平静。
第27章 凝香之死
乍然见到旧主,凝香惊惧交加,她抖索着身子,几乎要背过气去。
“殿……殿下,怎么会是你?!”
百灵从阿娇身后出现,满面的不可置信,又是痛心又是难过,“凝香,你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亏得殿下待你不薄!”
凝香战栗的越发厉害,紧张的咬破嘴角,丝丝鲜血溢出,衬着她苍白憔悴的脸,格外的恐怖。
“殿下……殿下救我!”她转了语气,哭求不已。
“救你?”阿娇闭上眼睛叹道:“如果孤今天不来,明天估计掖庭会传出一份供状,供出孤才是下了凉药的罪魁祸首,是也不是?”
“不……”凝香慌乱了神情,比刚才恐惧更甚,“殿下,殿下您相信奴婢,奴婢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您!”
“是么?”阿娇道:“害了孤,你不就可以爬上龙床,成为嫔御了么?”
“殿下……”凝香哭泣不已,“殿下,奴婢没有……”
“凝香,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百灵悲悯的看着她,那眼里有太多复杂情绪,像看一个可怜虫一般。那神情与皇后如出一辙,凝香立刻明白什么叫大势已去,她泪眼朦胧松开抓住铁栏杆的手,突然癫狂的大笑。
“百灵,你也不过是一个奴儿!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那个人!”她一指阿娇,“她有什么值得效忠的?不错,她现在好侍奉的多。原来呢?轻则骂,重则打。试问椒房殿上下有谁身上没有伤痕?!她自己骄奢淫逸,还苛待我们,我娘苦苦守着我的月俸银子,她说罚便罚了!害得我家兄弟到现在也没能娶上妻室!我娘骂我无用,我的苦楚谁又可知?!”
百灵听不下去,忍不住道:“你那幕后之人又是真心待你吗?许诺的一切兑现了吗?你只看到区区银两,殊不知当你做下这一切,便会没了性命!”
凝香噎了下,兀自嘴硬道:“不会的。”
人如果宁愿相信谎话,时时给自己暗示。那么最终,她会坚信那是真话。阿娇见无论怎么说也没什么用,便道:“孤今夜来瞧你,并没打算你能说实话。这一通发泄的可好?不过是想要荣华富贵,成为人上人罢了。何必拉扯了家人,让他们平白成为借口。”
凝香赤红了眼睛,涨红了脸,“你是个没心的人,被娇养大的!何曾懂得我们这样人的苦楚?!”
“那你且当做孤无心吧。”阿娇一挥袖,轻巧掉出精致的小瓶子,那瓶子破出一个口,袅袅升腾看不见的烟。“百灵,我们走。”
百灵最后深深看了凝香一眼。
掖庭的夜始终静悄悄的,静默如水的夜,没有一丝痕迹。
长信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