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椒房殿的阿娇,一面回想今日各种事故,一面揣测这般全盘托出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正想着,窦太主一声咋呼惊了她。
“女儿,你可算回来了。”窦太主了解自己的母亲,她疼爱娇儿,不会加以为难。只是这次,因为自己的失策,不但显露出愚蠢,更是将卫氏推上一个新的至高点。恼恨之余,她深怕母亲会怪女儿。
“母亲。”面对这个娘亲,阿娇略略有些心累,她多希望母亲也是重活的,能够稍微改改那炮仗性格。
窦太主忙得拉住女儿的手,感受她湿漉漉的掌心,心里很不是滋味。“是母亲带累了你。”
看着母亲真切的关心,她又软了心怀,陪着进入暖阁,百灵早已备好茶点,小心伺候了,方才退下让母女二人好好说说话。
窦太主有些不敢看女儿,她再跋扈,在女儿面前,却因太疼爱,始终有点怯。
阿娇太了解母亲,忍不住叹了口气,“母亲不必这样。这件事也是小人故意为之。”
窦太主因得这句话仿佛得到主心骨,忙不迭的撇清自己的责任,一股脑的怪上了别人。
“母亲!”阿娇不得已打断她,“女儿只希望母亲能从这件事吸取教训,不要再这样冲动。永巷女人这样多,今日来个卫氏,明日还有李氏、王氏,难不成母亲要一一绑架了人家兄弟相威胁?您能不能相信女儿,能做好这个皇后!”
窦太主张张嘴想说什么,看着女儿坚毅的眼神,忽而觉得她长大了。
一时间,母女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阿娇则思虑更多,目前窦家在走下坡路,皇太后和皇帝隐忍多时,只待太皇太后仙逝,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坚信,如果太皇太后故去,那么皇帝必要拿她做筏子。
前生年少气盛,不懂其中厉害,被皇太后母子牵的团团转,今生再这样傻,那还不如不要重来这一生。
目前她是皇后,只要贤良淑德,低调行事,她就一直能是皇后。皇帝不敢冒天下大不讳,强行废后。
趁着卫氏得蒙圣恩,成为众矢之的,是时候要给陈家留一条路了。
卫子夫从良人乍封夫人,在永巷激起千层浪。阿娇听得消息时,正意态悠闲的用一盏乳酪羹,听着百灵诉说永巷听到的壁角。
“现如今,卫氏已然成为永巷众矢之的,她倒是聪明的紧,不日便拉拨了那个亭长的女儿王氏。皇上临幸了王氏,封了末等少使,也得了一偏殿住着。下剩的那些平家女,有的开始不安分起来,日日至合欢殿请安说话。”
阿娇道:“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不独占,大度同旁人分享。世家女不屑同歌姬为舞,平家女却是不一样,觉得出身也高不到哪里去,又急于为家里挣一份家业,可不就巴结上了。”
百灵上前为阿娇捶腿,“可笑的是,那王氏胆子太小,侍寝当晚不知发生了什么,惹恼了皇上,临幸后封了位分,却叫人‘去了’。”
“哦?”阿娇有些奇怪,现下里,后宫无一子嗣,即便王氏出身低微,皇帝也得顾虑子嗣问题,竟叫人‘去了’。不过这不是她操心的事,这王氏既然巴结上了卫子夫这条船,合该她去考虑后面的事。
只是家人子中,同她亲近的尹氏太过愚笨,不堪大用,李氏性子懦弱,以自保为上。她必须在暗中再埋下棋子,光靠尹氏明子会被提防。这事还需从长计议。
可惜,后宫风云突变,防不胜防。
太皇太后旧疾突发,有下世之相。奈何阿娇再怎么冷静,这件事终让她一直以来的平和面具出现裂痕。她的家族还没有出现能够遮风挡雨的年轻一脉。内院夫人眼界狭窄,仗着拥立有功大肆奢靡,若不是太皇太后偏帮,那些人哪里能那么肆意跋扈。但,这个支撑着窦家最高贵的人,再也支持不住了。
阿娇在长乐宫门前下轿后步履匆忙的往内走,走的鬓发散乱,头一次无法在众人前维持冰冷淡漠的神情,而是满满的担忧和焦虑。一干嫔御具露出诧异之色。只有卫子夫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窦氏一族本是不入流的小世家,若不是太皇太后年轻时颇有美色,兼之智慧过人,赐予代国,入得宫中深得代王欢心,生下儿子后,经历吕氏之祸得后位,儿子继承皇位。虽然现在的皇帝不是出自窦氏一族,但窦家却是实实在在的助力。能够荣华富贵、权倾朝野那么些年,也确实不易了。
而今,太皇太后,这位长寿的,令无数女子谓为传奇的最高贵的人,终于要离去了。
卫子夫低垂着眼睑,让人感觉她是无比的难过与哀伤。一旁家人子陈氏悄悄抹眼泪,她瞥了一眼,很是好心的小声道:“妹妹,太皇太后还在,你这样太晦气了。”
这声音小得不偏不倚让心急如焚的阿娇听个正着,她冷漠的看了陈氏一眼,狠狠打了一巴掌,打的陈氏鬓发散乱,半边脸高高肿起。陈氏捂着脸,再不敢落泪,低着头吓得肝胆俱裂。
阿娇一扫众人,目光凝在卫子夫身上,华贵端庄的皇后气派震慑人心。“皇祖母身子不适需要静养,你们再摆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模样,小心孤治罪!”
陈氏诺诺再不敢言。卫子夫抬眼一瞧,正对上阿娇怒火冲天的眼睛,她赶忙低下头,觉得阿娇似乎窥探到什么,又不相信这无知妒妇能这般敏锐。
窦太主从宫外来,慢了一步,她走进殿内,直奔女儿而去,满脸掩盖不住的担忧。“娇儿,你皇祖母怎样了?”
阿娇觑了皇太后一眼,只见她神色哀婉,怯怯的走到窦太主身边,“皇儿陪同御医在里面诊治,料想没有大碍。”
“不行!”窦太主本能的要往里冲,“孤要陪在母亲身边!”
第18章 转危为安
皇太后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事到如今,太皇太后不知如何,这位野蛮公主还在此撒野么?没等她装模作样的好言劝慰。窦太主便被阿娇拉住,她怒目自己的女儿,换做旁人,早挨了窝心脚。
“御医问诊向来要求安静,母亲这急冲冲的进去,看见皇祖母必定心头刺痛,失了分寸是小,若是干扰了诊治,便追悔莫及了。”阿娇从最初得知消息的慌乱担心,慢慢平复到冷静。先帝因其痛恨窦家把持朝政,对太皇太后并不亲近。太皇太后为了让先帝安心,特意舍了最心爱的小儿子梁王。只有窦太主这个女儿陪伴日久。她知道母亲自小被皇祖母娇养长大,感情不同一般,但这时,皇祖母性命攸关,又有皇太后母子虎视眈眈,千万不能出任何纰漏。
窦太主性子急躁任性,却对生母感情至深,别的都无所谓,只有那句怕干扰诊治,瞬间将她冲动的步子止住。皇太后料想窦太主不能忍,已经做好放她进去大闹的准备,最好能让太皇太后气急攻心加重病情而亡。没想到阿娇几句话就打消了这一切。她暗暗纳罕,从那日皇帝冲撞了皇后,这位跋扈皇后好像换了个人,城府突然深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殿内众人心思各异,各怀鬼胎。直到几名御医满头大汗的鱼贯而出,最后是欣慰中带有丝丝遗憾的皇帝。
阿娇顿时卸下心头大石,皇祖母这是没事了。
窦太主看不出,忙的抓住皇帝双手,着急的问:“彻儿,你皇祖母怎么样了?”一时情急下居然喊出皇帝名讳。御医们当作没听见,妃嫔则是暗地里面面相觑。皇太后心头不满,面色如常走上前,“皇儿,你皇祖母如何了?”
皇帝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虽然厌恶窦家,厌恶太皇太后对朝政的影响力,却在这生死关头心软了。他还年轻,没那么薄情寡义,当得知太皇太后的病情稳定下来,他第一个念头是还好还好,直到出内殿时,才有些许失望。
“母后,窦太主,皇祖母没事了。”
带着几乎盈盈而落的泪水,窦太主率先冲进内殿。皇太后同阿娇走在后面,在经过皇帝身边时,他低声朝阿娇道:“是不是很担心?”
阿娇看看皇帝,那抹戏谑的笑容绝不是单纯问她担心太皇太后的身体。
阿娇心知肚明,娇美的脸颊露出一丝笑容,“皇祖母病倒,皇上不担心吗?”
皇帝笑了笑:“自然担心。有皇祖母在,朕这个皇帝坐的才踏实。”
皇帝这些日子以来,沉稳了许多,当然这个踏实说的口时,还是有点咬牙切齿的。
阿娇清浅一笑,自绕过皇帝入内殿,却在这个当口,有嫔御突然晕厥在大殿之中。
太皇太后的病情刚刚稳定,又有嫔御晕倒,御医们连头上的汗也来不及抹,慌里慌张的就奔过去。阿娇急着去瞧太皇太后,瞥了一眼,见是尹氏,不禁眉头一皱,若是尹氏没有一个晕倒的好理由,在太皇太后病榻前,再也躲不过失礼的罪过。
皇帝已经离开,皇太后面色不虞,声色俱厉:“真真是大胆,竟然在太皇太后殿中无礼!”她知道尹氏是皇后一党,谁让她自己不中用,跪一跪也能晕,不抓着踩上一脚还能放过她?